郭奕骑马驰近土坡,遥见父母的墓前左近竟有六人站在那里。想着莫不是又有人隆冬去世,在这里打穴下葬,于是提缰缓缓踏近。
驰近才见那几个人都站在自己父母的坟前,看背影穿着并无女人,应该没有赵敏。想见那些人并非自己所想,这还是从未有过之事。
郭奕正疑惑间,不觉行至近前。
这时墓前众人听到马蹄之声,全都回过头来。
郭奕不禁一怔,自己竟然全都熟识,正是赵云、梁兴、张保、汤怀、沈光远和李宝六人。
怔愕间,张保忽地扑跪在地大呼:“小奕!”声音带着悲壮的哭痛哽咽。
郭奕大惊,飞身下马,抢步近前。
跪在地上的张保比自己大了七八岁,如今这般情状,让郭奕如何不惊。
郭奕伸手扯住张保:“张大哥,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张保抬起泪眼,郭奕吓了一跳,但见张保满脸泪水,双眼红肿,显然是长久之前就恸哭过。
未等张保开口,郭奕始觉其他人也有哀戚之声,顿时抬头望去,见各人均自眼中含泪,汤怀更是掩面哭泣。
郭奕慌得心头突突乱跳。“发生了何事?几位哥哥,大叔——”
只听还算镇定的沈光远道:“小奕,你的岳大哥,他,死了。”
郭奕只觉五雷轰顶,刚欲拉张保起身,听言反而一个踉跄,侧身跌坐于地。
眼见各人情状,知道必不是假。“岳大哥怎么会死?他还四十不到啊!”
说到此处,泪水已然冲出眼眶。
赵云接道:“你岳大哥是被人害死的。王俊那个败类,拿了《首告状》,向王贵告发张宪,说张宪欲劫诸军为乱,说什么岳云给张宪写过一封造反的信,于是二人被捕,投到了杭州大理寺。其实这些都是诬告,意在牵连岳大哥。岳大哥被传唤到杭州,对证此事,结果岳大哥一到杭州便直接被带往大理寺,至此便系狱,直到年关——。”
郭奕此时已知绝无虚假,原本还拉着张保,如今反而瘫软在张保的怀里。
张保就此扶着郭奕泣道:“我们去求韩世忠出面,于是韩大人带我去找秦桧。那秦桧竟含糊其词,说什么:‘飞子云与张宪书(的内容)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韩大人虽然气愤,却也无可奈何。愤慨地向秦桧问:‘相公,莫须有三个字,何以服天下?’”
张保说到此处又哭,以至于再也说不下去。
一旁的汤怀也扑跪在郭奕身边,抚着他泣道:“韩将军虽是这么说,但是秦桧和张俊之前就有过将韩将军的部下耿著抓捕,用以阴谋扩大牵连韩世忠,因为岳大哥从中作梗,秦桧等人的阴谋才没有得逞。这是将怨毒之气都发泄到了岳大哥的身上。韩世忠也被罢免了枢密使之职,至此对岳大哥的事已经无能为力。年关他们炮制出笼了判决书,要岳大哥签字,岳大哥只写了八个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腊月二十九那天,岳大哥被毒死,张宪和岳云被腰斩于市。”
汤怀勉强含泪将事件简单说完,就此也说不下去了。
郭奕早已身处悲凉之地,只觉得浑身一阵阵冰冷,身体抖个不停,痛苦难言,泪水轰然砸落在地。
汴梁的郊外北风萧萧,将他的体温仿佛全部带走,心底涌起彻骨的悲凉。
无人再言语,只闻得北风阵阵呜咽之声。
沈光远想要扶郭奕起身,只觉得他的身体软绵绵的,无一丝力气支撑,不禁踉跄了一下,竟然失手,郭奕就此扑跪在地。
一切的往事都被丝丝抽离,哪里来的豪情,恩义过往;初见时把酒言欢;汴梁城下浴血奋战;再见时兵书相赠,剿杨幺,战颍昌,寄托了他郭奕此生唯一的愿景,如今一切全都随风而去,尽皆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