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水中冒出头来。
艾蓉仙道:“他们发现了我们没有?”
凌渡宇仰首望向天际远处,道:“应该还没有,我们要加倍小心了。”
至此艾蓉仙浴兴大减,就在附近立营休息。
当晚他们不敢生火,由凌渡宇负起守卫的责任。
好几次有动物在帐外试探,幸好都是有惊无险。
第二天天还未亮,凌渡宇催促艾蓉仙上路,希望能早些抵达他朋友血印巫长居住的俾格米人村落,那亦是往黑妖林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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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格米人现在已成为非洲最珍贵和罕有的种族,一般来说都是躯体瘦小,男性平均高五尺上下,但体力过人,小小的躯体蕴藏了惊人的生命力和韧力,使他们能在非洲其他黑人望之却步的原始大森林内,继续以传统的原始方式生活下去。
和其他黑人比较下,他们的皮肤并不黑,而是深棕色。头发也和其他黑人有别,并不鬈得那么厉害。
凌、艾两人一口气走了三个多小时的路,树木又开始茂密起来,地势高低不平,远处山势起伏,景色大异先前。
两人进入一个山谷内。
凌渡宇神色自如,向艾蓉仙道:“我们在监视之下。”
艾蓉仙脸色发青,道:“是不是猎头族?”
凌渡宇哑然失笑道:“不!是我的朋友。”说完将手握成拳状,放在嘴边一吹,发出一下长长的尖啸。
四周树摇枝动,冒出十多名俾格米战士来。
他们都赤着上身和大腿,只在腰腹处围了布条。深棕色的脸上画着简单的花纹。身躯巧小,动作非常迅捷。
他们有些背着长弓箭筒,也有些背着来复枪,在现代文明的压迫下,他们也不得不在武器上现代化起来。
凌渡宇高举双手,手掌忽握忽放,口中咿咿呀呀,说着俾格米人的土语。那有一点像班图语,艾蓉仙听懂了一小半。
俾格米人团团围住他们,全无表情,看得艾蓉仙心中发毛。
凌渡宇忽地伸出双手,和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俾格米人用力相拉。周围的俾格米战士爆出热烈的欢呼。
凌渡宇向他们指着艾蓉仙道:“这是我的朋友。”这回他说的是班图语,艾蓉仙听得懂。
和凌渡宇早先拉手的俾格米战士道:“你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请随我来。”
两人在十多名俾格米人簇拥下,走进山谷去。
走了片刻,眼前一亮。
在森林中出现了方圆数百码的大空地,正中的大屋以草和着泥造成,其他较小的则是用树枝和干香蕉叶搭成的椭圆形茅棚,有秩序地散布四方。
四周围上木栏,防止野兽的侵袭。
村口站满了人,有男有女,都是上身**。
一个四十来岁、体形健硕的俾格米人越众而出,一把紧搂住凌渡宇,向四周的俾格米人大声叫道:“这就是我向你们提及的俾格米人最伟大的朋友凌渡宇,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和好兄弟,今晚我们要开野火会来欢迎他。”
周围二百多名俾格米人欢声雷动,往来奔走相告,充满欢庆的气氛。
凌渡宇走近艾蓉仙道:“我要进入巫长居住的庙堂,那是女人的禁地,血印巫长已安排了你休息的地方,待会我再来找你。”
艾蓉仙无奈地答应,自有人来带领她去了。
凌渡宇和血印巫长直赴村落中心的大泥屋,里面已一排席地坐了十多位老者,都是俾格米人中受尊崇的长老,是决策权力的最高层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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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捧了一大桶酒进来,众人对喝起来。每次喝完都剩下数滴,倾倒地上,表示多谢大地之神给予他们生命和食物。
血印巫长转入正题问道:“好兄弟,我知道你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不知这次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众长老露出注意的神情。
凌渡宇坦然道:“我要进入黑妖林。”
血印和众长老一齐愕然。
跟着是令人难堪的沉默,其中有几位长老眼中射出敌视的神色。
血印神色凝重地道:“我的好兄弟!你也应该知道那是不能用手指着的禁地,就算俾格米人——森林的儿子要进入,神也会不高兴。”对俾格米人来说,黑妖林连用手指着它,也会凶祸临身。
凌渡宇正容道:“我是为了人类的正义入林,神一定眷顾善人。”
血印身后的格克长者森然道:“黑妖林是恶鬼居住的地狱,激怒了恶鬼,灾祸会降临森林。”
大部分长老一齐表示同意。
凌渡宇成竹在胸,从容道:“我以俾格米人朋友的身份发言,要求见‘沉睡的先知’,最伟大的红树。”
众人哗然。
另一位长老沉声道:“伟大的红树不会接见外人。”
血印面有难色地道:“好兄弟,伟大的红树已近十年没有见过任何人了。”
凌渡宇傲然道:“伟大的红树正在等待一个人,怎知他不是在等我?”
血印和众长老一齐泛起不以为然的神情。更有其中一位长老说:“朋友,你太自负了。”
凌渡宇仰天一阵长笑,豪迈地道:“不如让我们来请示森林之神,看他的指示。假如神不想我谒见伟大的红树,我保证永远不再提起这个请求,永不踏入黑妖林半步。”
血印一阵沉吟后,连拍三下手掌。有人立即递上用羊皮包着的小包裹。
血印毕恭毕敬地向小包裹拜伏,口中喃喃唱着圣歌。
血印吻了大地,双手缓缓解开包裹。
羊皮打开,内里是四块长方形的象牙牌,雕满花纹,放在一只陶罐内。
这是俾格米人和神通讯的工具,占卜的至尊法宝。
众长老拜伏地上。
四块牌分别代表“老男”、“老女”、“幼男”、“幼女”。
老男象征财富和力量。
老女象征母爱和爱心。
幼男代表生长与健康。
幼女代表快乐与幸福。
每一块牌分面和背。面代表正,背代表负。面向上代表神的眷宠,背向上代表神的离弃。
血印将四块牌恭谨地取出来,虔敬地唱着歌,又放了回去,然后高举过头,用力上下摇动陶罐,罐内传来占卜牌互相撞击翻滚的声响。
凌渡宇成竹在胸,闭上双目。他有一项赌徒梦寐以求的特殊本领,就是能以精神的超自然力量,影响轮盘的转动和骰子最后滚出的点数。所以他才这么大胆地提出要求占卜决定,不过这非常损耗心力,只可偶一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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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块牌在陶罐内像有灵性的异物般叫响跳跃。
气氛庄严肃穆。
凌渡宇把精神凝聚成一点,正要集中往占卜牌时,最惊人的事在这最不适当的时候发生了。
他的精神被另一个更庞大的精神力量引得转了方向,再也不能集中去影响正在滚动的象牙骨牌。
那个充满了灵性的生命汪洋,蓦然出现,又或她一直都待在某一高于日常感知的层次,当凌渡宇步入更高的精神领域时,便立时接触到她。
凌渡宇心内骇然,挣扎着退出来。他一定要去影响占卜的结果,否则他的全盘计划便会功败垂成了,因为他已起誓说:假设占卜不利于他的请求,便永远不踏入黑妖林。可是那生命的汪洋,有一股庞大的吸力,使凌渡宇的灵觉沉溺其中,便像明知是做梦,却没有回醒的能力。
这次凌渡宇很清楚,这存在于无形精神境界中的生命大海,藏有另一个人的灵觉,在向他传递一些非常特别的信息,像在呼唤他,又像在指引他将来要走的道路。
他感受到奇怪的时空,那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在眼前,他忘记了一切,完全沉溺在精神界的异事里。
他真的感觉到一个声音在叫他,叫他的名字。
凌渡宇大叫一声,回醒过来,猛睁双目,血印焦急地抓着他的肩膀,一边呼唤他的名字。
血印道:“你怎样了?”
凌渡宇四处一看,十多位长老惊讶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凌渡宇摇头道:“我没事。”倏地想起正在占卜,连忙问道:“神的启示怎样?”
血印沉默片刻,道:“你自己看!”
凌渡宇望向陶碟上的四块骨牌,每一块都是面向上。
那是最罕有的吉兆。
凌渡宇的心霍霍狂跳,为什么是这样?他自己并没有影响骨牌的结果。那么是“谁”干的,还真是巧合,又或是神的旨意?
他茫然抬起头来,接触到血印的眼睛。
血印道:“明天一早,我带你去求见伟大的红树。”
村中心的旷地上,生起一个烈焰冲天的大火堆。四周远近插满火把,猎猎地烧着。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烈焰吞吐不定,将围成一个大圈的男女老幼二百多人,笼罩在闪灭不定的红光里。
诡丽秘异。
血印全身戴着各式各样的饰物,配合着全身涂上的油彩,随着鼓音,强劲有力地舞动。阳刚威猛,节奏鲜明。
他不时跃上半空。四周的俾格米人不断地踏地、唱歌。
血印身上、颈上、手腕、脚踝都绑上铃铛,动作轻重缓急,铃声随之变化,造成一种奇异的响奏。
凌、艾两人虽不像其他俾格米人般疯狂地在外围起舞,却也被这充满原始宗教性的舞蹈吸引了心神,随着血印的动作起伏,血脉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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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印如痴如醉,彻底投入宗教的狂喜里去。
黑夜和火焰把整条村落带离了平凡和单调的日常世界,让他们进入更有意义、更接近“神”的天地。
艾蓉仙也有心欲舞、身欲动的感觉,偷眼望向身边的凌渡宇,后者聚精会神,凝视着血印的动作,似乎那是天地间最美妙的事物。
艾蓉仙狠狠地在凌渡宇的大髀处扭了一下。
凌渡宇苦着脸转过头来。
艾蓉仙抿起小嘴道:“有什么好看?”
凌渡宇指了指那疯狂击鼓的俾格米人,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听不见。
艾蓉仙把小嘴凑到他耳边,大声道:“看什么?”
凌渡宇哂道:“你这个城市人,什么也不懂。”
艾蓉仙忿忿地道:“有什么难懂的!”
凌渡宇道:“音乐和舞蹈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把深埋在心中的感情引发,使我们真正经验到‘人的经验’,在这方面,没有人再比他们……”指了指正在狂舞的血印,续道:“做得更好,那使他们和大地的神灵结合,远胜我们穿礼服打领结,坐在严肃的剧院被动地去听那些一丝不苟的所谓伟大音乐。”
艾蓉仙默然。
凌渡宇一把拖起艾蓉仙。
艾蓉仙茫然道:“干什么?”
凌渡宇道:“合约是属于文明人的,这里原始至上,我看你也不会反对打破文明的桎梏,是吗?”
艾蓉仙俏脸飞红,脚步却紧随凌渡宇,走往火光照耀不及的地方。
这是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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