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理斯迎上来道:“放心,基本上所有装备都没有问题。”
沈翎道:“现在可否下去一看?”
艾理斯抬头望往钻塔高高在上的顶尖,摇头道:“塔顶起重的绞轴有点不妥当……”望了望冷清清的钻台,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要亲自上去检查一下了,那将需要一点时候,不如你们先回营地,我修好吊重设备时,立即通知你们。”
沈翎沉吟片晌道:“下去探查是首要之务,要我们来帮你吗?”
艾理斯道:“不用了,我有把握把它弄好,你们还是先回去吧,假设再有地震,这处是最危险的地方。”
凌渡宇奇道:“你不怕危险吗?”
艾理斯笑道:“怕得要命,但我生平有一个坏习惯,就是希望每一件事都有个结果,如果不能下去一看究竟,以后的日子也难以安眠,好!我要上去了。”
沈翎一拍凌渡宇的肩头,道:“来!”当先往爬梯的方向走去。
落了爬梯后,四人坐上吉普车。
沈翎道:“小凌,为了两位小姐的安全,我认为你还是带她们避上一避,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应付一切。我保证看‘它’一眼后,立时赶去和你们会合。”
凌渡宇想了想,道:“也好!”横竖落到井底,大不了也只是看上“飞船”那无法穿破的外壳一眼,趁王子来前避他一避,才是实际的做法。
车子驶出。
来到营地的出口处,七八架大货车,载满工人,鱼贯驶往瓦拉纳西的方向。
最后一架货车载着威正,他从司机座位探头出来叫道:“收音机的报告指出地震的震央正是瓦纳西盆地,这里极为危险,随时会再有地震,快些离去……”
凌渡宇皱眉道:“为什么会这样巧?”
沈翎没精打采地道:“不管什么,走为上着。”这时他也心萌退意。到了最后关头,一切都是这样地不顺利。
凌渡宇待要说话……
“轰!”
四人同时一愕,枪声从钻台的方向传来。
沈翎一踏油门,扭转,吉普车向着钻台电驰而去。
爬上钻台。
艾理斯半跪台上,审视着躺在他前面的山那星,后者的额上鲜血不断流出,染得台板一片血红,生机全无。一把点三八手枪放在一旁。
沈翎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艾理斯站起来道:“我爬上塔顶时,看到山那星在升降机顶不知在安装什么东西,我立即爬下来,向他质问,岂知他居然掏枪出来,想杀死我,我扑上前阻止他,纠缠间,手枪失火……”
沈翎一声不响,利用挨在升降机身的扶梯,攀上机顶。
凌渡宇则跪在山那星的尸身旁,搜查他的口袋。
沈翎叫道:“我找到了,是炸药。”
凌渡宇站起身来,望向艾理斯,沈翎爬了下来,右手拿着两包塑胶炸药,道:“这份量足够炸断吊着升降机的钢缆。”跟着伸出左手,掌心处有个火柴盒般大的电子仪器,道:“这是引爆器,他的尸身上应该有另一个遥控器。”
凌渡宇伸出左手,掌心也有一个同样大小的仪器,道:“就是这个。”
海蓝娜和云丝兰俏脸煞白,假设让山那星毒计得逞,升降机从这样的高度滑撞下去,那种死状令人不敢想象。
沈翎舒了一口气道:“好险!我们的估计没有错,山那星确是王子派来的人。”
凌渡宇沉声道:“错了!”他右手翻出了一把手枪,指着艾理斯。
众人一齐愕然。
艾理斯变色道:“这算什么?”
凌渡宇左手再拿出一条金链,链上挂了一个刻有古梵文的金牌,递给海蓝娜。
海蓝娜轻呼一声道:“这是我们彼一教的护身物。”
凌渡宇道:“是的!金牌上的梵文写的是‘彼一教’,是我从山那星的颈上脱下来的。”
艾理斯怒声道:“那代表什么?”
凌渡宇道:“那代表他不是王子方面的人,你才是,而且那伤口并不是在近距离所造成,是你在离开大约十多尺许把他射杀的。”
艾理斯面色转为青白,强辩道:“这也不代表什么。”
一个声音从台边传来道:“管他代表什么?艾理斯。”
王子!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王子的说话未完,十多名大汉纷纷从通上钻台的爬梯涌上油台,手上提着自动武器,一下子把众人包围了起来。
王子一身鹅黄色的印度传统衣服,雪白头巾的正中处,缀了一粒最少有六七卡的大蓝钻石,施施然来到凌、沈两人身前道:“凌先生!丢下你的手枪。”
凌渡宇闷哼一声,抛下手枪。
云丝兰面白如死人,以王子的睚眦必报,未来的凄惨遭遇,已可想见。
王子走到艾理斯身旁,揽着他的肩头向凌沈两人道:“这一着你们想不到吧,艾理斯是我的老同学兼老友,一直以无线电和我保持联络,所以你们虽破坏了通讯,我仍然对这里一切事了如指掌。”跟着向艾理斯道:“我们那个杀人大计弄妥了没有?”
艾理斯望上塔顶,道:“安装在升降机顶的炸药虽然给山那星发现了,但我另外装有炸药在塔顶起重机的吊轴处,只要升降机下行一百米许,便可自行发动。”
王子赞叹道:“干得好!现在请沈大博士和凌渡宇先生一齐进入升降机内。”
海蓝娜尖叫道:“不!你不可以这样做,我爸是不会放过你的!”
王子向海蓝娜恭身道:“不,你父亲只要你完好无恙,是绝不会为几个外人伤了自家人的和气,不过冲着我最心爱的人,我愿给你一个选择,只要你说,他们的其中一个,便不须要进入升降机内。”
海蓝娜看看沈翎,又看看凌渡宇,摇头道:“不!”
凌渡宇淡淡一笑道:“这又有何难!”大步向升降机走去。
沈翎暴喝道:“不!”便要冲前,几管冷冰冰的枪嘴立时抵住他背脊上。
凌渡宇踏进了升降机内。
王子笑道:“这是最佳选择。”
云丝兰道:“我也和他一起。”
王子一个箭步飙了过去,一掌掴在她俏脸上,把她打得倒跌台上,狠声道:“你想死吗?还不容易。”
海蓝娜怒叫一声,待要去扶起云丝兰,却给两名大汉拉着。
一把柔和的声音从台的另一角传来道:“刹那利,梵天是这样教你对待你的同类吗?”
王子骇然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刹那利是他入印度教时,教主给他起的名字,没有人知道。
一位穿着白袍的老者步上油台。
海蓝娜一挣,发觉身后抓着她的两名大汉已松了手,连忙奔往老者身旁,叫道:“圣者,他……”
兰特纳圣者微笑道:“不用说,我知道了一切。”
四周围传来“噗!噗”的声音,王子的手下跪了下来,他们都是虔敬的印度教徒,跟随王子的目的,也是要恢复印度教往日的光辉,兰特纳圣者在他们心中,已不是人,而是神。
王子面色苍白,口唇颤动,却说不出声来。
圣者脸上散发着圣洁的光辉,向王子道:“刹那利!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你离去吧!”
王子跳了起来,抢到升降机前,指着站立在内的凌渡宇道:“圣者!你是我最尊敬的人,但这人,却是我教的大敌,是破坏我们梦想的人。”
圣者淡淡道:“你的梦想只是妄想,我们真正的梦想,不是在‘这里’;而是‘这里之外’,你还不明白吗?”
一阵声音阴恻恻地道:“别人怕你这老鬼,我却不怕。”
艾理斯。他手中握着把大口径的手枪。
“轰!”枪嘴火光闪现。
兰特纳圣者全身一震,却奇怪地没有被猛火力的子弹带跌,鲜血迅速从胸前心脏处涌出,血渍迅速扩大。
众人一齐呆了。
圣者脸容平静如昔,绽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淡淡道:“这是通往彼一的唯一路途。”
他跌了下来。
那跌倒的姿势非常奇怪,通常人倒地,一定是双脚失去支持力量,踉跄倒跌,但他却像一根硬绷绷的木棍,笔直“嘭”一声倒撞台上,再没有动弹。
他身侧的海蓝娜第一个尖叫起来。
王子面色煞白,摇头道:“不!这不是真的。”若叫印度人知道兰特纳圣者是因他而死,他在印度将再无立足之地。
圣者倒跌的同时,凌渡宇忽地面色转青,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急退,“嘭”一声猛撞往背后升降机的铁壁上。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圣者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
冷汗从额上串流而下,凌渡宇无力地贴着机壁坐了下来。
一种尽管以他的刻苦和体能亦难以忍受的苦痛,霹雳般击入了他的脑内,侵进了他每一条神经去。
他呻吟道:“圣者!”
是兰特纳圣者。
在圣者倒地那一刹那,凌渡宇非凡的灵觉,感到一股庞大的能量体,如怒潮般涌进他心灵的大海内,激起了难以控制的巨浪,他清晰地听到圣者的声音在心灵内呼唤道:“不用怕!让我们携手去吧!”
凌渡宇感到圣者的心灵,融混往他的心灵内。圣者死的是肉身,他精神能量凝成的元神、力量却是聚而不散。
他惨嘶一声,狂睁开因苦痛而闭上的眼睛,发觉自己居然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更令他魂飞魄散。
他的手指正按着升降机内“降下”的按钮上。
他的叫声把众人的注意力扯回他身上。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
“呜!”奇怪的声音响起。
整个钻台强烈震动起来。钢塔像小草般在狂风中摇晃。
台上没有人能保持直立,纷纷滚倒台上。大地震终于来临。
升降机的铁门缓缓合上。
王子也站不稳,踉跄后退,才退了两步,忽地撞到升降机的铁门缝上。
升降机门把他牢牢夹着。王子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叫。
升降机缓缓下降,缩入了钻井里。
不断下降。
“轰!”钻塔顶一下强烈的火光和爆炸,钢缆断开。
升降机蓦地加速,向井底狂撞下去,一下子冲下了近千米的高度,王子的身体在和空气的剧烈摩擦下,燃烧起来。
凌渡宇双目紧闭,蜷跌在升降机的地板上,眼耳口鼻渗出鲜血。
他感到圣者的元神和他紧锁在一起,感到圣者庞大的能量,以一种他不能明白的方式在作用着,保护着他。
他不能思想。
升降机继续冲下,天地不断在剧烈抖动,耳际填满风暴般的雷鸣狂啸。
升降机外的十多个滑轮,和油井井壁激烈摩擦,产生出尖锐的响声和火花。夹在机门的王子变成血肉模糊的片片。
撞上飞船船身的坚硬物质时,会发生什么事?凌渡宇不知道,也不敢想。
在极度的狂乱里,他看到了一点红光。
这时他整个人正伏在升降机底部玻璃纤维做成的地板上,一直以来,井底的方向都是一团化不开的漆黑,这时井底的方向突地出现了一点红光,惊惶下,凌渡宇以为自己在死亡前发生了幻觉。
更奇异的事发生了。
升降机的速度忽地明显地放缓了起来,由刚才一降千里的速度,变成飘羽般向井底缓缓落下。
凌渡宇呻吟一声,这种速度的变换,使他感到胸臆间难受至极。
他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这数千米的井底下,为何会遇到这样的怪事。
升降机剧烈抖动起来,下降的势头更缓,比一般升降机的速度还要缓慢得多,好像有一股相反的力道,从井底处涌上来,把升降机托着,再让它缓缓降落。
井底深处的红光缓缓扩大,很快已变成拳头般大的红光。
凌渡宇完全猜想不到那是什么东西,在这地底的数千米处,为何居然有这样的光源。
升降机继续向下降落。
红光愈来愈强,凌渡宇过人的体魄,逐渐适应了下降的速度。
红光像地底升起来的太阳,向着他的方向迎来,他的眼睛受不住红光的刺激,眯成一线。
整个天地陷进诡异莫名的红光里。
升降机愈来愈接近红光的源头。凌渡宇从合成一线的眼帘望往井底,只见井底只在十多米下,一团强烈的红光雾,不断在最底处滚动翻腾。
热汗从额头流下。
红光带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灼热。
凌渡宇突然呻吟起来,明白了眼前的处境:他的升降机正在向地底的宇宙飞船落下去,而不知为了什么原因,那令钻头也销熔的飞船船身,居然打开了一个可容升降机通过的小洞,等待着他进去,红光正是从宇宙飞船内部漏了出来。
那是个多么灼热的世界。
究竟是什么力量使升降机下降的速度放缓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升降机落入了洞内。
一时间天地尽是令人睁目如盲的红光。
凌渡宇终于完成了沈翎的梦想,来到了飞船之内。
一粒一粒沙般大的红尘,充斥在整个庞大的空间里,不断爆开,发射出迫人的热力。
水分迅速从身体蒸发出去,凌渡宇想到死亡,没有人能在这种灼热下生存。
升降机继续落下,凌渡宇陷进半昏迷的状态里,满脑子尽是火热,热毒钻进每一条神经里,销熔他的生命。
模糊间,他又感到兰特纳圣者的精神,这次却不是要与他结合,而是要离开他。
兰特纳圣者死后不灭的元神似乎在巨大的欢欣里,又似乎在无穷无尽的忧伤里。在那精神的领域里,凌渡宇的触感,测探到远方有另一股强大无匹的精神力量,正在缓缓流动。
凌渡宇无由地一阵兴奋,很想到达那远方,与那股力量接触,可是那却像在远不可及的地方。
想到这里,兰特纳圣者的元神忽地离开了他,那种感觉便像一个亿万大富翁,刹那间变成一无所有。精神的领域消失无踪。
升降机下跌以来,兰特纳圣者的元神和他的精神结合在一起,汇流成一种超自然的力量,使他能抵受掉下来的高速,抵受红光火毒的侵袭,甚至感受到超感官的境界。
但这刻兰特纳圣者离开了他,剩下他一个人在这奇异的地方。
一时灼热加强了数倍。
凌渡宇呻吟一声。
“嘭!”升降机终于掉在飞船空间内的“地上”。
剧震把凌渡宇整个人抛了起来,再重重掉到地上。
他再次想到死亡。然后昏迷了过去。
当凌渡宇醒转过去时,热!像一股火毒霹雳般钻进他的神经里,无可抗拒的昏沉,袭击着他仍未完全清醒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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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自己在呻吟,感到自己**着身躯。
高热中血液在狂流,脉搏疯狂跳动,热毒使他只欲就此长睡不醒。
喉咙火一般焦躁,唇舌若沙漠般干渴。
一只发烫的手抚上他额头,又缩了回去。是人的手。
全身滚热中,背身躺卧处却微有一股温凉。
奇怪的异响,充斥着耳际。
凌渡宇吓了一跳,神志恢复了大半,他自幼受瑜伽苦行,心灵的修养坚如刚石,小小的刺激立时把他的脑细胞刺激起来。
他并不立时睁开眼睛,只是在重温昏迷前所发生的事情:地震在艾理斯“枪杀”圣者后发生,圣者的元神以令人难解的形式,和他的灵神锁在一起,升降机下降,王子被夹在门缝处,爆炸,升降机直向三千多米下的井底撞下去,撞向飞船那难以破开的船身……
他一摸身后,触手是粗糙凹凸不平的物质,温润清凉,那是唯一对抗高热的救命剂。这处肯定不是升降机平滑的地板。
圣者原本和他紧锁的元神,影踪全无。
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到了宇宙飞船内。
为什么会有人?
当他得出这个结论时,连他也吃了一惊。
猛然睁开一对虎目。
他本已有足够心理准备,无论看到什么,也不会惊惶,可是当他看到眼前那张脸时,仍不禁吓了一大跳。
一张血红的脸,粗厚的皮肤,折着一重又一重凄苦的皱纹,像给火烘得干枯萎竭,细窄的眼睛眯成一线,内里一片血红。
凌渡宇霍地坐起身来,看到了一个惊人的景象。
这是一个庞大的地穴,深红色的岩层重重叠叠,整个空间沐浴在一种奇异的红光里。同一时间,他也明白了耳中怪响的来源,那是千百人类同时急剧呼吸和喘息的声音。
地穴的空间内或蹲、或卧、或坐了上千赤身**的男女,模样和刚才那人大同小异。
他并不是发高烧,红光带着无比的灼热,无孔不入地钻进他每一个毛孔里。
凌渡宇有一项常人难及的能耐,就是在愈艰苦和怪异的环境里,愈能保持镇定,尽管眼前面对地狱般的情景,他仍能保持冷静,就像洪炉火焰里一点不溶解的冰雪。
热汗从他毛孔中不断渗出来。
一只干瘪的手颤震地递来用泥碗盛着的一小口清水。
凌渡宇想说多谢,声音到了喉咙便给火热咽着,本能地捧起泥碗,一口喝得点滴不留,喉咙的炎渴稍减。他要求的眼光望向那干枯的人时,后者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口中咿呀作响,瘦骨嶙峋的手左右摆动。
凌渡宇心中一凛,这些人原来并不懂人言。
凌渡宇审视四周,只见左方洞穴转弯处,红光特盛,暗忖那应该是出口了,想到这里站了起来,往那方向走去,那干枯的人想拉着他,却给他礼貌地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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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躺坐一地的人群中穿行,看到了自出生以来,最触目惊心的情景。
他看到婴儿的出生,看到老人因干枯死亡。
年青力壮的男女忘情地造爱,力竭筋疲的人伏在地上喘息。
生命的过程在火热的红光里以高速进行,生命迅速成长、进行、老化、干枯。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为何会来到这里?
他每迈出一步后,都要借着坚刚的意志去踏出下一步。每一下动作都会带来一阵火毒般的热浪。
没有人注意他,这些人忘情于他们的生命里,在火热的红光里挣扎活命。
一个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在他面前走了几步,便无力地躺下来,把脸贴在地上的岩面,借那点温凉苟延残喘。
凌渡宇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躺下来,一躺下来,会变成了这些饱受火热摧残的其中一分子,再也没有爬出洞穴的勇气。
凌渡宇死命向着洞穴的出口处走去,愈往那方向走,人愈趋稀少,空气也更是灼热。到了最近穴口的空间,一个人也没有了。
没有余力去思索眼前奇异凄惨的地狱世界,他的鼻孔一张一闭,干渴的嘴巴吸进的似是火焰,他努力对抗着晕眩和昏沉。
转了一个弯,刺目的红光一下子把他的眼睛刺激得闭了起来。
当他把眼帘露出一线时,他看到了三十多米外的洞穴出口。
强烈的红光从那处毒箭般射来。
他的肺部充斥着热火,像要把他整个人像蜡般熔解掉。
他运集全身的意志,向着出口的方向走去,他感到力竭精疲,热汗在离开毛孔后立时挥发。
凌渡宇觉得自己正在干萎中,那令人痛恨的灼热红光把水分榨出他的身体,把造成他身体百分之七十的水分蒸发。
他软弱得想躺下来,这不是人能抗拒的热浪,大地摇摇晃晃,地转天旋。就在他要倒下那一刻,他忽然想到水,那盛在泥碗中的水。那干枯老者递给他喝的水。
水从哪里来?
一定不是这空旷无一物的大洞穴,而是在洞穴之外。
这个意念令他奋起意志,强忍着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向出口迈进。
还有七米、六米……
他终于来到了洞穴的出口。
出口外是个奇怪诡异却美丽至极的大空间,在炫人眼目的红光里,一条二十多米阔的大河从左方远处蜿蜒而来,流向右方无尽的远处,沿河的两岸,长满了各种见所未见的奇花异卉,紫红色的树高达二十多米,金黄的草地,罗伞般的素白色植物,难以尽述,植物挡着视线,使他目光不能及远。
一个奇怪的物体,在离开洞穴口二十多米处,恰在大河和洞穴的正中处。
凌渡宇苦忍着热浪,定睛一看,终于明白到自己看到什么。
那是升降机。静默地横倒在深红色的岩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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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门大开,门前处有一小堆焦炭般萎谢了的物质,凌渡宇省悟到那应是王子烧焦了的尸体。他很自然抬头望向空间的上端。
尽管以凌渡宇的坚强,也不禁目瞪口呆。
空间上边二百多米的高度上,飘浮着一团团红色耀目的云,红云不断射出红色的光线,洒照大地,把整个空间变成火热的烘炉。
红云的间隙处露出银光闪闪的穹苍,颜色是变化的,细看下立时转换了其他颜色,叫人难以确定。
凌渡宇呻吟一声,跪了下来。
他曾经看过那种物质,沈翎袋中便有一块,沈翎借着它寻到了飞船的位置。
那是飞船的物质。
他抬头看到的,是飞船的内部。
凌渡宇不知道升降机是怎样穿破船身,掉了进去。他还记得掉进红光四溢的洞内,但现在看到的飞船船身,却没有任何穿洞。他究竟从哪里掉进来?又或者船身当时裂开了一个洞,升降机掉进来后,又缝合起来?究竟是什么力量在作祟?
不过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他完成了沈翎的梦想,进入了飞船的内里。升降机掉了下来时,洞穴的人可能在出外取水,把他救了回来。
但这是一艘外太空来的宇宙飞船,为何会有人类在内,遭遇着如此凄惨的命运?飞船的内部为何是这样的一个世界?
他奋力站起身来。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离开这里。
他向前冲出,离开了洞穴。
红云发出的光线直接暴晒在他**的身体上。
所有水分立时千百倍加速地蒸发。
凌渡宇怒叫一声,死命向四十多米外的大河奔去。沿途地上布满一副又一副黑炭般萎缩的骸骨,有些已蒸发为一小堆不能辨认的黑炭,这些人都是奔往大河途中死掉的人。
红光像利刃般切割着他的肌肤,火焰侵进他每一个细胞去。
四十多米像永不可及的遥处。
他冲出了才十多米,心脏的剧烈跳动,已使他四肢乏力。
再冲前数码,一阵地转天旋,凌渡宇倒了下来。
死神在咫尺之外。
自幼的瑜伽修行在这刻显露出来,凌渡宇死命保持着心头的一点灵明,缓慢却肯定地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踉跄奔去。
大河逐渐在前面扩大。
喉咙给烈火焚烧着,肺部充满炽热的空气,随时会爆炸开来。
耳中传来河水流动的声音,予他极大的鼓舞。
还有十多米。
热浪在身体的四周旋动着,每一个转动都带来一阵使人窒息的灼热的燃烧,他感到肌肤干枯,身体在炎热的干熬下迅速萎谢枯去。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满脸干瘪皱纹的人,那会使他恐惧得发狂。
炎热稍减。
他发觉自己冲进了沿河的植物丛里,遮天的植物造成一个天然的保护伞,使红光不能直接攻击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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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就在眼前。
他几乎是连跌带滚般一头撞进河水里。
冰凉的河水,浸着他火热的身体。他从来不知水原来这样可爱的。他想起恒河污浊的水,现在这河,才是名副其实的圣河。
他大口地喝着河水,冰泉般的水从喉咙滑下食道,进入胃部里去,然后向全身扩散开去。他感到全身膨胀起来,活力充盈在每一条肌肉的纤维里,皮肤恢复油润平滑。
水清甜无比,充满着难以形容的能量,他不但感到要命的口渴无踪无影,还感到胃部充实起来,就像刚吃完一次丰盛的大餐。
这是比地面上流动的水还要优胜的妙物。
他沉进水里,向下潜游,好一会仍未到底。
就在这时,他背后的汗毛根根竖立起来,灵锐的第六感告诉他,身后有危险的生物接近。
凌渡宇并不回首察看,那是愚蠢的动作。他把双腿缩起,运用坚劲的腰力一弹,整个人在水底翻了一个身。
头上涌起一股强大的水流,一个黑影堪堪在上面贴体掠过。
凌渡宇心内骇然,向那物体望去。
刚好看到它远去的尾部,有力地在清澈的河水里摆动。大尾最少有三四米长,金光闪烁,粗壮有力。
它远去了二十多米,一下扭动,又转身向他冲来。
那是一种地球上没有的丑恶生物。
鳄鱼的身体,铺满金闪闪的鳞片,看不到任何足爪,但黑黝黝浑圆的头部,却不合比例的庞大,像一大块黑漆漆岩巉的石头。怪物的头部生满了一支支雪白的尖角,看来相当锋利,头部看不到任何眼睛,却布满了一个个寸许大的小孔,小孔里金光闪动,诡异难言,令人不寒而栗。怪物的底部一片灰白,看来远比其他部分柔软。
一个念头闪过脑际,这就是洞穴内的人不能选择在水内生活的原因。
怪物以高速逼近至十多米内。
凌渡宇收摄心神,专注于即将来临的危难,他要以赤手应付这闻所未闻的异物。
怪物向着他快速游来,到了近前三四米处,一条大尾奇异地向前弯来,凌渡宇脑细胞迅速活动分析对方的战略,照他的估计,怪物没口没爪,所以尾巴极可能是最厉害的武器,其次就是它头顶的尖角。
怪物带起急涌,猛地冲至。
凌渡宇一咬牙,双脚猛力一撑,向怪物的底部一米许蹿下去。
怪物果然把大尾向前挥来,整个连尾在内十多米长的身体打了一个旋,可是凌渡宇已来到它身下,怪物一尾挥空。
怪物的腹部在凌渡宇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