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龙拿剑挥舞两下,摇头道:“不!我怕伤你。”
那人眼中射出赞赏之色,笑道:“假若你的剑能碰到本人的衣服,我立即奉上到邯郸去的地形详图兼盘缠、衣服。”
项少龙闻言一愕,暗忖这人比他更要自负,哈哈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哩!”倏地上前,到那人前方五步许处,使了个假动作,先往左方一晃,才往右移,一剑横扫过去,以硬攻硬,图凭臂力震开对方木剑。
岂知那人一动不动,手腕一摇,木剑后发先至,斜劈在他剑上,接着剑尖斜指,似欲飙刺项少龙面门。
项少龙大吃一惊下急退一步,对方剑术之妙,竟使自己有力难施,心中一忿,一声大喝,猛虎般扑去,一连七剑,狂风扫落叶似的迎头照脸,忽上忽下,横扫直砍,往他攻去。
那人嘴角含笑,凝立不动,可是无论项少龙由哪一角度劈去,总能恰到好处地把他的剑挡开,而接着的剑势又偏偏能将他逼退,不用和他硬拼斗力。虽只守不攻,却是无懈可击。
“卜卜”之声不绝于耳。
劈到第七十二剑时,项少龙终于力竭,退后喘气,不能置信地盯着眼前此君。
那人讶道:“原来你真不懂击剑之术,只是凭仗力大身巧,不过普通剑手遇上你,必感难以招架。”
项少龙颓然把剑掷回给他,认输道:“我自问及不上你,唉!枉我还妄想闯天下,原来真正的剑手如此了得。告辞了!我这就返回深山,将就点过了这一生算了。”说到最后,真的万念俱灰,强烈地思念自己熟识的那个时代。若是比枪法,他肯定可胜过这位剑客。
那人笑道:“看兄台的言行举止,贫而不贪,气度过人,便知是天生正义的非常人物,来!洗个澡,换过干净的衣服,由我煮菜造饭,大家好好谈一谈。”
吃了两碗热饭下肚后,项少龙精神大振。
那人打量刮去胡子、理好头发、换上粗布麻衣的项少龙,像脱胎换骨般变成另一个人,眼中不住闪过欣赏的神色,油然道:“刚才兄台说要闯一番事业,不知这事业指的是什么呢?”
项少龙呆了半晌,有点尴尬地道:“我其实并不大清楚,只是见步行步,现在我有了衣服,便想拿怀中匕首去换点钱,最好能买一匹马,把我载到邯郸去。”
那人皱眉道:“大丈夫立身处世,岂可没有目标和理想,创造时势的人方算真豪杰也。”
项少龙不服气道:“你又有什么理想?”
那人从容一笑道:“很简单,就是要消除‘天下之大害’,实现‘天下之大利’。”
项少龙失笑道:“这两句话多么笼统,什么才是天下的大利和大害呢?”
那人不以为忤,淡然道:“天下的大害,莫如弱肉强食、强者侵略弱者、大国侵略小国、智者压迫愚者。而一切祸患的根由,是由于人与人间彼此不相爱,若能兼相爱,交相利,均分财富,再无嫉妒怨恨争夺,遂可实现天下之大利。”
项少龙失声道:“原来你是墨家的信徒。”
那人愕然问道:“什么‘墨家’?”
项少龙兴奋地道:“你的祖师爷是不是墨翟,他创的学说非常有名,与其他的儒、道、法三家四足并立,永传不衰哩!”
那人听得一头雾水,但他既说得出墨翟之名,显非胡诌,点头道:“墨翟确是我们的首任巨子,你真的是由乡间来的人吗?”
项少龙奇道:“什么是巨子,我倒不知道这回事。”
那人思忖了一会儿,道:“巨子是‘墨者行会’的领袖。当初建立,是希望以武止武,但只替人守,不替人攻。可惜今天的行会已大大变质,分裂成三个组织,以地方分之,叫‘齐墨’、‘楚墨’和‘赵墨’,本人是上任巨子孟胜的传徒,今日出山,希望把三个行会统一,再次为理想奋斗。”
项少龙低声道:“这么秘密的事,你为何要告诉我?”
那人叹道:“我因身怀巨子令,本以为重振行会乃易如反掌的事,岂知到邯郸找到赵墨的领袖时,竟给对方派人追杀,被迫逃来这里,深感势孤力弱,必须召集徒众才有望一统三墨,像你这种人才品格,我怎肯轻易放过。”
项少龙频频摇头道:“这个不行,我绝不会为这么虚无缥缈、永远没有希望达成的理想,抛头颅、洒热血。唉!信我吧!墨家的理想根本不会成功,平均财富后,反会培养出很多懒人来,只有竞争才会有进步。”
那人听得浑身一震,闭上双目,深思起来。
项少龙低声求道:“不若告诉我怎样到邯郸去吧!这赠衣、赠食之恩,我项少龙永不会忘记。”
那人倏地张开眼来,神光电射,微笑道:“世上岂有不劳而获的事,跟我学剑吧!如果有一天你能攻破我手上木剑,我就和你一同到邯郸去。是大丈夫的,答应我的请求!否则你即使能到邯郸,遇上真正剑手时,也是难逃一死。”
项少龙一想亦是道理,犹豫道:“你不会再逼我入你的什么行会吧?”
那人笑道:“不但不会逼你入会,连拜师都省了,我们只是朋友,平辈论交。我的名字叫元宗,欢喜就唤我作元兄好了。”
于是项少龙就在土地庙住了下来,每天鸡鸣前起来跟元宗练剑,又与他谈论攻防之道。
他进步之速,连元宗都要大为叹服,称赞不已。一个月后,他的造诣已可和元宗有守有攻。
元宗每天早上离庙外出,留下迷上剑道的项少龙如痴如醉地练习,到黄昏时元宗会带着食物回来。
三个月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匆匆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