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龙回到信陵君府时,耳朵似还听到纪嫣然的呼唤。
当每一个往访她的客人无不用尽一切方法希望能留下不走时,他却刚好相反,彷佛怕给她缠着般溜之大吉。
不过此女确是风格独特,初闻她的才艳之名时,还以为她是那种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型,或拒人于千里之外、崖岸自高的绝世美人。见面后始知道她其实充满对生命的热情,不断在寻求真理,渴望着有识见的人能找出治国的良方,甚或真的还在找寻心目中完美的夫婿。
但那却绝不可以是他项少龙。现在的他既无时间且不适合和任何女人发生关系,他要把所有精力用于保护拯救雅夫人和赵倩主婢等人,那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若因别的美女分神,铸成恨事,他会抱憾终身。
他虽然风流成性,却有强烈的责任感,何况他深爱着这些娇娆们。
借府内透出的灯火,他绕了个大圈,以工具爬上信陵君府背靠着的险峻后山,然后轻松的潜入府内,迅若狸猫地来到一座楼房旁的树顶处。
这是属于信陵君府内宅的范围,守卫森严,不时可见牵着恶犬的守卫,一组一组巡逻着,幸好他身上撒了雅夫人带来的药粉,否则早躲不过这些畜牲灵敏的鼻子。
时近亥时之末,即晚上十时许,小楼仍有灯光透出来,不知是什么人仍未入睡。
据雅夫人说这应是信陵君家眷居住的地方,假若楼下有人,他便很难不动声息地进入秘道里。
满心焦虑地苦候大半个小时后,他终于耐不住性子,决定冒险一试,因为临摹需时,没有时间再等下去。
他举起手上的宝贝,发动机栝,索钩破空飞去,横过三丈的空间,轻巧地落在屋脊处,紧扣在那里。接着飞鸟般滑去,悄无声息来到屋檐之上。看准落脚处,他翻到屋瓦下二楼被栏杆围着的露台上,掩到窗外,往楼内望去。
那是个陈设华丽的房间,除帘幔低垂的矮榻外,还有梳妆铜镜等女儿家闺房的东西,灯火明亮,床内传来男女欢好的呻吟和喘息声。
项少龙心想此处既是秘道的入口,住的自是信陵君信任的人,说不定是他的娇妻爱妾,信陵君若要人侍寝,大可把这里的女人召去,不用“远道”来此,难道是他的妻妾在偷男人吗?
不过这时无暇多想,待要翻往下层,下方人声传来,一组巡卫来到楼下,竟停下来,低声说话。
项少龙心中叫苦,等了半晌,下面的人仍未有离去的意思,猛一咬牙,拔出一枝飞针,由窗缝中伸进去,轻轻挑开窗闩,把窗拉开,翻进房内,一阵风随之卷入房内。
项少龙暗叫不妙,尚未关上窗子时,一把男人的声音在帐内道:“枝春你定是没有把窗子关好,看!窗被风吹开来哩!”
声音熟悉,竟然是少原君。
叫枝春的女子讶道:“没有理由的,让我去把它关上,天气真冷!”
项少龙大吃一惊,这个房间虽大,却没有藏身之地,那矮榻离地不足一尺,想钻进去也办不到,人急智生下,滚到蜡烛旁,伸手把烛芯捏熄。
那枝春刚坐起来,“啊”的一声叫道:“吹熄了蜡烛哩!”
项少龙哪敢迟疑,蹑足来到门旁,试推一下,应手而开,心中大喜,在枝春移动的声音掩蔽下,闪了出去,顺手掩门。
外面是个无人的小厅,一道楼梯通往楼下,另外还有两个房间。
蓦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项少龙魂飞魄散,箭步前冲,及时躲到厅内一幅屏风之后。
这时一位全身**的艳女,由房内走出来,年纪绝不超过二十,长相清秀,肌肤嫩白,身体丰满,非常迷人,枝春风情万种地朝屏风走来。
项少龙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脚下放的正是尿盂、夜壶类方便之物,忙由屏风另一边闪了出去,伏在地上,以免被烛光照出影子。此时枝春刚步入屏风里,一出一入,刚好看他不着。
项少龙暗叫好险,匍匐爬到楼梯旁,在屏风内“咚咚”声响时,往下面走去。
刚到抵楼梯转角处,下方人声传来,最少有四个男人的声音。
项少龙呆立转角处,心中叫苦,假若今晚偷不到《秘录》,那便惨了。
他转过弯角,由楼梯处探头往下面的大厅望去,只见四名武士围坐席上低声闲聊,自己若走下去,无论如何小心,也休想瞒过他们,急得他差点搥胸顿足。
万分焦急中,楼上枝春清脆的声音传下来道:“还有人在吗?”
有人应了一声,往楼梯走来。
项少龙暗叫不好,今趟是前后均无去路,给夹在中间,把心一横,拔出一枝飞针,全神贯注着往楼梯走来的武士,同时贴入墙角,不教对方隔远便看到自己。
那人边走边应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项少龙恍然大悟,那枝春是少原君由赵国带来的两名姬妾之一。
那武士来到楼梯口,猛地和项少龙打个照面,“啊”的一声叫起来,竟是与蒲布齐名的另一家将高手刘巢。
项少龙本要掷出飞针,见到是他,连忙收手。
枝春的声音传下来道:“刘巢!什么事?”
刘巢惊魂未定,和项少龙交换个眼色,应道:“没什么!刚见到有只耗子走过,吓了一跳。”
女人最怕是这些小动物,枝春亦不例外,颤声道:“少君肚子饿,小盈她们又睡着了,麻烦你们到膳房使人弄些酒菜来。”说完逃命般回房去了。
刘巢凑上来,低声道:“我们正在谈起兵卫,兵卫到这里有什么事,我们怎样才可帮上忙?”
项少龙把心一横,告诉他盗取《秘录》的事。
刘巢见项少龙如此信任他,大喜道:“兵卫请稍等一下!”
回去向其他三人打个招呼后,才请项少龙出来。
项少龙先吩咐其中一人往膳房打点酒菜,然后在厅内仔细搜索,最后由厅搜到房内,才在一张榻下找到地道入口的暗门。
刘巢道:“兵卫放心下去,我们给你把风。”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最好你和我一起下去,必要时可由你把那东西放回原处。”
刘巢欣然答应,合力抓着铜环,掀起石板,走下十多级石阶,来到秘道里,只见一端通往信陵君内堂的方向,另一端却通往后山处,显是可安全逃离信陵君府的秘道,因为谁也不会想到险峻的石山竟有逃路。
刘巢取来一个灯笼,照亮了地道后,两人朝信陵君寝宫的方向推进。来到另一道往上通去的石阶时,项少龙停了下来,仔细观察敲打地道的墙壁,发现其中一面墙壁内另有玄虚。
两人试着推推看,墙壁纹风不动。项少龙灵机一动,逐块石砖检查,终发现其中之一特别凸出少许,尝试用力一拉,石砖应手而出,露出里面的锁孔。
两人大喜,项少龙取出开锁工具,依雅夫人传授的方法,不一会儿把锁打开。
当门推开时,灯笼照耀下,两人看呆了眼,原来竟是座藏宝库。
广大的地下石库里放置十多箱珠宝珍玩,其中两箱打了开来,在灯火下玉器、金银闪闪生辉,炫人眼目。
项少龙沉声道:“切不要把这事告诉其他三个人,到我们有方法离开大梁时,才顺手偷走几件作盘缠,记着万勿妄起贪念,否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时连命也要丢掉。”
刘巢亦是英雄人物,给他提醒,心中凛然道:“兵卫教训得好!刘巢知道了。”同时涌起对项少龙不为宝物所动的尊敬。
项少龙迅速搜索,好一会儿才在墙角的暗格发现一个更隐密的暗格,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铁盒,打开一看,正是用重重防腐防湿药布包裹的《鲁公秘录》。
翻卷一看,项少龙放下心来,因为这图卷的丝帛已旧得发黄,兼且长达十多丈,又厚又重,换了他是信陵君,也不会每次检查均要由头看至尾,所以他的计划是绝对可行的。
略一细看,只见其上画满各类攻防工具的图样,又详细注明材料的成份和制造的程序,令人叹为观止。
时间无多,两人匆匆离去。
项少龙一觉醒来,雅夫人和八名婢女仍在辛勤临摹,是时天仍未亮。
雅夫人早把假卷和一截真卷接驳妥当,又以矿物颜料把卷边染黄,弄得惟妙惟肖,不愧仿摹的专家。
项少龙要趁夜色行事,取过只有开头一截是真货的《秘录》,轻轻松松送回地下密室内,这本来绝难办到的事,因有刘巢等人的帮助,变得轻而易举起来。
回到雅夫人处,天已微明,雅夫人等累得筋疲力尽,上榻休息。项少龙搂着她睡了一觉,直到信陵君派人来找他,才匆匆梳洗往见。
信陵君看来也是一夜没睡,不知是否故示亲切,在内进的偏厅接见他,坐下后笑道:“为了你的事,昨夜我一夜没睡苦思,终于想出了妥善的安排。”
此时有美婢奉上香茗,信陵君吩咐道:“我有事要和兵卫商量,所有人都不得踏进这里来!”
婢女领命去了。
信陵君顺口问道:“昨晚有没有打动嫣然的芳心?听说龙阳君和嚣魏牟都应邀去了。”
项少龙叹道:“不要说哩!那种聚会哪有我插言的余地!”
信陵君不同意地道:“并不是这样,你的想法很有创造性,谭邦便很欣赏你呢!”
项少龙暗忖欣赏我有啥用,还不是给你做成功的踏脚石和牺牲品。
信陵君见他默然不语,顺口问道:“少龙吃过早点吗?”
项少龙一摸肚皮,摇了摇头。
信陵君叫道:“人来!”旋又拍额叹道:“我真糊涂,刚把人赶走,你坐一会儿,让我吩咐下人把早点弄来。”起身出外去了。
项少龙大喜,跳将起来,第一个目标便是潜入内进,那像个办公的地方,放满卷宗一类的东西,旁边有道侧门,外边是个大天井,天井后看来是浴堂一类的地方。
时间无多,他推开侧门,果然是信陵君的寝室,匆匆瞥一眼,自然发现不到地道的入口。他急步抢前,揭开榻底一看,地道进口赫然入目,奇怪的是有根铜管由地下探出来,延往榻上,变成一个铜制的龙头,有若床头的别致装饰。
项少龙立时出了一身冷汗,匆匆回到内厅,这时信陵君刚好回来,笑道:“早点立即奉上,来!让我告诉你我的计划。”
项少龙心中想的却是那枝铜管,分明是通往地道和密室的监听器,里面的声响会由铜管传到信陵君床端的龙头去,设计巧妙。幸好昨晚他没有上床睡觉,自己的行动才未被发觉。
信陵君道:“我会使人假造文书,今天送到大王处,让赵雅和贵属全体返回赵国,只留下你和赵倩两人。赵雅是我邀来的客人,龙阳君亦无权反对。”
项少龙心忖你这是自说自话,以你的权力,放走他们仅是举手之劳。同时亦由此知道他实际上是半个人都不会放行,只是做戏给自己看。当下诈作大喜道:“那真好极了,不过可否让他们早点走呢?”
信陵君先脸现难色,才道:“假若这么小的事亦做不到,会教少龙小看我了,好吧!我会安排雅夫人等今午出城,与贵属会合后立即起程,少龙放心好了。”
项少龙心中暗笑,问道:“那赵倩的问题又如何解决?”
信陵君道:“我会派人假扮她让你送入宫去,再找隐秘地方把她藏起来,我信陵君向天立誓,无论事情成功与否,我也会把她不损毫发地送回赵国去。”
项少龙暗叫厉害,那等若他有人质在手,不虞他项少龙不依照吩咐行事,就算失败遭擒,也不敢把他供出来,确是老谋深算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