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龙来到赵穆席前立定,微微一笑,解下腰间的飞虹剑,连鞘放在赵穆眼前席上,淡淡道:“这把剑还给侯爷,它既曾痛饮嚣魏牟的鲜血,当没有辱没侯爷赠剑厚意。”再深深盯了这与他有深刻血仇的奸贼一眼,才转身往立在堂心的严平走去。
嚣魏牟虽因他而死,但真正下手杀嚣魏牟的却是滕翼,项少龙这么说,是故意激怒赵穆,同时让他知道自己已悉破他的阴谋。还剑的行动表示要和他划清界限,公开对抗。
在这一刻,他连赵孝成王也不放在眼内,更不要说赵穆了。亦只有这样公开决裂,他方可得到廉颇和李牧等军方的全力支持。
赵穆果然气得脸色阵红阵白,难看至极。其他人还是首次知道嚣魏牟给人杀了,齐感愕然,纷纷交头接耳,连李牧和严平亦闪过惊讶神色。
不用再和赵穆这大仇人做戏,项少龙大感轻松,两眼凝视严平,伸手拔出墨子木剑,心中涌出腾腾杀气,像热雾般蒸腾着,同时心头一片澄明,万缘俱灭,连元宗的恩仇也置诸心外,天地间只剩下他的墨子木剑和对方的巨子剑,再无他物。
严平虽然稳立如山,毫无破绽,可是项少龙却似完全明白敌人的所有动向和意图,一丝不漏地反映在他有若青天碧海的心境里。
这正是墨翟三大杀招“守心如玉”的心法,藉着奇异的呼吸方法,专一心志,而与赵穆的决裂,更使他像立地成佛、忽然得道的高僧,达到这种剑道的至境。
在旁观者眼中,项少龙忽地化作另一个人似的,渊渟岳峙,静若止水,但又蕴含爆炸性的力量和杀气。
赵穆和赵霸同时泛起骇然之色,他们乃用剑的大行家,自然知道这种境界最能发挥剑术的精要。
严平露出凝重的神色,他深明墨子剑法重守不重攻之理,欺项少龙年轻气躁,打定主意,决定不作主攻。若非项少龙显露出如此可怕的气势,他绝不会这般忍手谦让。
项少龙眼光落到对方的巨子剑上。灯火下,有若暴涨磷光的剑体散发着一种无可名状的璀璨光芒,纤尘不染,可见极为锋利。
心中不由奇怪起来,墨子剑法以拙为巧,如此锋快的长剑,不是与墨子剑法的精神相违背吗?除非严平另有绝活,否则这种剑绝发挥不出墨子剑法的精华。想到这里,心中已有计较,提起木剑,一步一步,缓慢有力的向严平逼去。
严平双目射出阴鸷厉芒,紧盯着项少龙双肩。
大堂落针可闻,只剩下项少龙似与天地万象相合无间、充满节奏感的足音。众人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似一切均在项少龙的掌握中,万物都向他俯伏叩首,岂知此正为墨氏三大杀招的精神。
项少龙心湖内浮现大梁邹衍的观天台,忆起漫天星辰的美景,心中涌起万丈豪情,一声裂帛般的大喝,使出三大杀招“以攻代守”的招式,墨子剑似缩似吐,倏忽间依循一道玄奥无匹,含着物理深义的径路,直击严平面门。
以严平如此沉狠之人,亦吃了一惊,只觉对方剑势若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假若自己只采墨子剑法的守式,立时会陷于挨打之局,更惊人的是对方的剑势隐隐克制墨子剑法,偏又是墨子剑法中不能怀疑的招数,无奈下,巨子剑化作点点寒芒,以攻对攻。
项少龙正是要逼他施出压箱底的本领,这时见计得逞,蓦然后退,使出“以守代攻”其中的“回剑式”。
严平大喜,还以为对方优越的剑法只是昙花一现,旋又落回墨子剑法的老套里。他这套剑法乃出于自创,名为“破墨”,专门用来对付墨门内的敌人,所以对杀死项少龙成竹在胸,怎肯错过如此良机,忙抢前狂攻,早忘了刚拟好以守为主的策略。
项少龙脑际澄明如镜,见对方剑芒暴涨,目标却是自己的右肩,那亦是他故意露出来的破绽。“以守代攻”乃墨氏三大杀招的首式,内中包含一百二十势,每势均有一个破绽,而这些破绽无不是精心布置的陷阱,引敌人入彀,这正是“以守代攻”的精义。
此时见严平中计,哈哈一笑,闪电移前,严平登时刺空。
项少龙略一沉腰,墨子木剑电疾回旋,不偏不倚重重砍在对方剑上。他知道严平剑法高明,火候老练,绝不会输于自己,纵使自己有三大杀招傍身,始终是刚刚学会,未够纯熟,所以不求伤敌,但却把握机会,以比对方长剑至少重上三、四倍的木剑,又凭自己过人的臂力,硬逼对方比拼内劲。
严平立吃了大亏,右手痠麻,巨子剑差点甩手坠地。
项少龙亦心中凛然,原来严平表面看来精瘦如铁,臂力却非常惊人,那反震之力,亦使他右手一阵麻痹。
严平闷哼一声,往横移开,使出墨子剑法的守势,门户森严至泼水难进。
旁观诸人看得目瞪口呆时,项少龙剑交左手,由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木剑似燕子翔空般弯向外档,再回击而来,扫往严平右肩。
严平哪想得到对方左手使剑同样厉害,右手血气尚未复原,不得已再退一步,变成面向敌人,巨子剑使出巧劲,往木剑斜挑而出,意图化去对手重逾千钧的横扫。
项少龙大笑道:“你中计了!”
木剑一绞,已与对方宝刃缠在一起。
人影乍合倏分。表面看来两人毫无损伤,但人人都瞧出严平吃了大亏,脸色苍白无比。
项少龙“嚓嚓嚓”连进三步,往严平逼去。严平咬着牙关,相应后退。两人又同时齐往左移,似若有根无形的线,把两人牵缠。
严平不愧长年苦行的人,神情很快回复正常,像没有受伤那样。
原来严平刚才被项少龙起脚扫中小腿侧,若非他马步沉稳,又立即横移化力,早扑倒地上,但仍隐隐作痛,知道不宜久战,沉吼一声,巨子剑疾如流星似地往对方击去。
项少龙斗志如虹,数算着严平的呼吸和步调,当对方出招前,早由对方转急的呼吸和步伐轻微的变化洞察先机,觑准虚实,使出三大杀招最厉害的“攻守兼资”中的“忘情法”,把自己投进死地,全凭稍占优势的先机,和对方比赛本能和直觉的反应。
一声惨哼,严平长剑坠地,踉跄跌退,脸色若死人,左手捂着右肩,鲜血由指隙泉涌而出。这一剑虽不致命,但严平短期内将难有再战之力,右手会否给废掉,仍在未知之数。
当下有人抢出,要搀扶这心高气傲的人。
严平站直身体,喝开扑来的人,瞪着项少龙道:“为何要手下留情?”
项少龙回剑到背后革囊里,淡淡道:“元兄虽因你而死,但始终是你墨门本身的斗争,与我项少龙无干,为何要分出生死?”
严平沉声道:“刚才你使的是什么剑法?”
项少龙平静答道:“是本人自创的剑法,巨子感觉还可以吗?”
严平眼中射出深刻的仇恨,喝一声“好”,头也不回,朝大门走去,连剑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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