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座两人分别是王玄应和王玄恕,是王世充的长子和次子,前者脸上带有伤疤,说话举止有些粗野鲁莽,眼神有种狠毒的意味,令人不敢恭维,略嫌矮短的身型已有点发胖,令寇仲猜他是耽于酒色的人,否则这般二十来岁的年纪,该不会有此情况出现,看来纵是得王世充亲传,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反是乃弟身体结实,容光焕发,英气勃勃,虽及不上寇仲的高度,也算身长玉立,但稚气未除,仍须一段历练才可独当一面。
另两人是王弘烈和王行本,均属王世充的亲族,看外貌应非什么非凡人物。
在座八名王世充军系的核心人物,占了一半是与王世充有亲属关系的人,除王玄恕像点样子外,其他均非人材,如此任用私人,对军心士气当有一定的影响。
用过茶后,王世充向寇仲笑道:“能见小兄弟无恙归来,我等无不欢欣雀跃。”
寇仲心中暗骂,一句不提昨夜的宵禁令,笑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须惊动尚书大人和诸位在此商讨大计?”
王世充道:“晁公错刚抵此处,我们准备先发制人,务令南海派全军覆没,永不翻身。”
寇仲骇然道:“万万不可!”
包括王世充在内,人人为之愕然。
徐子陵要运劲划艇,跋锋寒沉声道:“尽量不要惹起他的注意,现在我们是进行刺杀,绝非什么依足江湖规矩的决战。”
徐子陵垂下头来,不让独孤霸看到他的样貌,船桨徐徐拨在水内,看似无甚劲力,还透出一种闲适安逸的味儿。
独孤霸的眼光箭矢般往两人瞧来。由于跋锋寒背向他坐在船头,兼之细雨飘飘,故感觉不到他特别雄伟的身型。徐子陵脸部则被帽子遮盖,并且佝偻起身体,只像个普通的船伕。独孤霸只瞪他们一眼,心神分到其他事物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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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两人的小艇是从后面赶上来,他的警觉性定会大幅提高,而且他刚与花翎子两师姐弟碰过头,自然更不以为意。跋徐两人也没想过会神推鬼扯的碰上独孤霸,更何况是他本人。
此时独孤霸的小艇离小码头只有二十丈许,而徐跋的艇子则从码头另一端河道近三十丈处驶来,以洛阳频繁的水道交通而言,实是最平常不过的情况。跋锋寒早把斩玄剑连鞘放在脚下,务要独孤霸不起丝毫戒心。
独孤霸的小艇首先接近码头,此人显然性格急躁暴戾,连等艇泊码头的耐性都没有,两脚轻撑,越过丈许的距离,落在码头处。
徐子陵不待跋锋寒吩咐,倏地运劲。艇子刹那间窜前近三丈,离码头只有五丈的距离。
为独孤霸划艇的大汉愕然朝他们瞧来,喝道:“霸爷小心!”
跋锋寒已用脚挑起斩玄剑,往后翻腾。
独孤霸猛然回过身来,窄长脸孔上那对细长阴狠的眼睛露出愕异之色。
“锵!”
斩玄剑出鞘。
独孤霸反应亦是一等一的快捷,趁跋锋寒仍在水面上两丈许的高空,扭腰沉身坐马,一拳凌空击出,务要令对手难以近身。
同一时间徐子陵把船桨从水里抽回,挥手掷出,喝道:“着!”
船桨先一步来到跋锋寒脚下,他与徐子陵数番出生入死,已明其意,单足点上,再一个腾翻,不但避过对手能摧心裂肺的拳劲,还渡过余下的距离,飞临独孤霸的上方。
徐子陵在掷出船桨后,没有浪费半丝时间,追在跋锋寒之后往码头掠去。
为独孤霸操舟的大汉一声发喊,拔出佩刀,往码头跃去。
独孤霸一拳击空,知道不妙,最糟是那根船桨,作用本只是助跋锋寒改变腾跃的去势,可是经跋锋寒脚尖点中,不但改变了角度,直朝独孤霸射来,还被他把真劲加注在徐子陵本身发出的劲道里,速度激增,闪电般朝独孤霸射至。
独孤霸若硬挡船桨,便应付不了跋锋寒迎头斩下来的一剑;但若是移身闪避的话,势将失去先机和主动之势。
在权衡轻重下,唯有选择后者。
闪电横移。
跋锋寒一声冷笑,斩玄剑化作漫天剑气剑影,像早洞悉独孤霸会躲往哪个方向般把他笼罩其中,双脚同时触上实地,左掌准确无误地及时拍在船桨处,把他擅长一心二用的独门绝技发挥得淋漓尽致。
徐子陵此时踏足码头边沿处,记起此人的劣行,下手岂会容情,从另一边往独孤霸后方欺去,双拳先后重击而出。
独孤霸的随从仍在凌空的当儿,改变方向并加重了力度的船桨已向他当胸射至。他仍不知厉害,运刀便劈。
“叮叮当当!”
连串金铁交鸣声在跋锋寒和独孤霸之间响起,原来他袖中滑出两枝护臂,吃力地抵挡跋锋寒一剑比一剑快,力道亦越趋强劲,像狂潮巨浪般冲击他的可怕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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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他难以捉摸是跋锋寒玄奥的步法,使他出剑的角度变化万千,极尽诡奇的能事。
徐子陵凌厉的拳风从后攻至。
“笃!”
那随从虽劈中船桨,却像蜻蜓撼石柱般难以动摇其分毫,眼睁睁瞧着桨头撞上胸口,反掉进河里胸骨尽碎而亡。
码头上的独孤霸在跋锋寒和徐子陵两大高手夹击下,亦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于此最凶险的情况中,独孤阀这在江湖威望上仅次于尤楚红和独孤峰的独孤阀高手,表现出他真正的实力和千锤百炼而来的求生本领。
就在前后压逼的窄小空间里,他身体往左右迅疾无伦的晃动几下,右手斜挑跋锋寒当胸搠来必杀的一剑,左手将护臂从胁下脱手往徐子陵弹出。
“当!”
跋锋寒改刺为斩,仍被独孤霸右手护臂架着,却把他整个人震得横跌两步。
徐子陵一旋身,护臂贴身而过,右掌扫在失去势子的独孤霸左臂处。臂骨折裂的声音应掌而起。
独孤霸再一个踉跄,跋锋寒的斩玄剑又来了。
徐子陵则被他护体真气反震之力弹得后退半步。
独孤霸无奈下脱手掷出仅余的护臂,激射跋锋寒,同时腾身而起,往这时刚飘至码头对开三丈许外的小艇落下去,带起了一蓬雨粉。
两人想不到他如此强横,在这样的劣势下仍能杀出重围,落艇逃命。
“呛!”
跋锋寒击掉他射来的护臂,正要追击,河面上传来独孤霸地一声惊呼。
两人定神瞧去,都看呆了眼。
王世充奇道:“为何万万不可?”
寇仲叹了一口气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唯一事情,是示敌以弱,李密愈轻敌、愈看不起我们就愈是理想。”
和他仅一几之隔的欧阳希夷不解道:“战场还战场,对付晁公错乃江湖上的决胜争雄,否则若任由他和独孤阀联手伺机行刺世充兄,闹得大家终日提心吊胆,我们还用办其他事吗?”
厅内大部分人点头赞同。
只有可风道人一扬手上尘拂,微笑道:“寇兄弟必有独特见解,何不说来一听。”
寇仲从容道:“首先我想知道李密的情况如何?”
王世充点名道:“镇周!李密方面的情况,由你来说吧!”
张镇周道:“自我们开始在偃师筑桥置仓,李密立即着手调集粮草兵马,又命大将邴元真率军进驻洛口,程知节进驻金墉城,单雄信守河阳,乍看似是要进军偃师,也可以是李密想南面以黄河为屏障,北守太行,东连黎阳,寓守于攻,使我不敢冒然出兵挺进。”
寇仲只听他这番话,便知他是个饶有谋略眼光的兵法家,心忖王世充能守得住洛阳这中原核心之地,确非侥幸。
见人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干咳一声道:“我只听过王伯当和裴仁基,或沈落雁、徐世勣、祖君彦,却未听过什么娘的单雄信、邴元真和程知节,这三人在李密军中属什么级数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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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他语中夹杂粗话,不禁莞尔。只有玲珑娇露出不屑之色,冷哼一声,表示不悦之意。
杨公卿道:“李密手下确是人材济济,寇兄弟刚才提的五个人,因为在江湖上较有名望,故广为人知。但其他的文臣武将,称得上是人物的亦大不乏人。程知节、单雄信和邴元真均为名将,其中尤以程知节最勇猛出色,此人本名程咬金,发了迹后嫌这名字不好听,请李密的首席谋臣魏征为他改了这个文雅的名字。”
王世充那外貌令人不敢恭维的长子王玄应接口道:“李密尚有两个猛将罗士信和秦叔宝,均为武功不凡,精擅兵法的战将,遇上时不可不留神。”
寇仲点头道:“多谢指点,不过我想知道的,是这群将领中,谁曾是翟让的旧部?”
众人瞿然动容。本有轻视之意的,立即收起蔑视的心。
王世充凝视寇仲好半晌,吁出一口气道:“单雄信和邴元真都是在李密未崛起时随翟让打天下的宿将,向与李密的一群心腹不大和睦,但若要煽动他们背叛李密,却非易事。”
寇仲悠然道:“尚书大人请恕我直言,现今天下群雄并起,参与各路义军者,不外为了功名富贵,或是造福万民。以前之所以有这么多人向李密投诚,又或翟让被杀后以其所部改投这家伙,无非希望买大开大,跟中了未来的真命天子。所以只要我们向这些人显示出真命天子非是李密,他看似牢不可破的瓦岗王国势将四分五裂,皆因其中破绽处处,人心不稳。”
接着一字一字,掷地有声的道:“现在形势清楚分明,谁先出手,谁便要吃败仗;但假若相持下去,待李密恢复元气,尚书大人势将危矣。”
大厅中一阵沉默,呼吸声也似歇止了。
体型彪悍的陈长林道:“听寇兄的话,似乎对逼令李密先行出兵一事已有定计,何不说出来让大家参详?”
所有目光全集中在寇仲身上,一向对寇仲不屑一顾的玲珑娇也不例外。
寇仲大感满意,知道自己在王世充的军事集团中刚确立了地位。从容一笑道:“所以我们不但不可以主动对付南海派的人,还要利用他们。”
就在独孤霸要落在快艇之际,艇子像给只无形之手在艇下托动般,倏地横移三尺。正是这三尺之差,决定了这凶人的命运。
一道金光从水内射出。
独孤霸在被重创之后,又一脚踏空,完全失去计算,脸上露出惊骇欲绝的表情。
躲在水中的刺客在时间上更是拿捏得无懈可击,刺中独孤霸咽喉的一刻,刚是他大半截身子正落进水里去,连死前呼喊一声都办不到,就那么没进水里。
杀他的是一只拿着金针的美丽玉手。
跋锋寒和徐子陵哪想过会有此变化,呆瞪着雨粉飘飘下恢复平静的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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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落雁的美丽俏脸从水面冒出来,向两人展露一个甜美的美容,说道:“多谢两位援手之德,否则也难以雪此辱恨,但千万不要告诉人是我干的。曲傲不在这里,而是在阴癸派一个秘巢内,若你们肯答应为我守密,我便告诉你们算作回报。”
寇仲成竹在胸的油然道:“若尚书大人能佯作被刺受伤,包保李密会立即大举进犯,我们的机会立即来了。”
王世充脸露难色道:“现在我们防范犹恐不周,若故意给人机会,一个不好,吃了大亏岂不是弄巧成拙。”
张镇周不知是否给李密打怕了,插口道:“李密战无不胜,即使童山一战元气大伤,但实力仍在,为何寇兄弟这么肯定可击败李密呢?”
寇仲知道若不先增强诸人必胜的信心,王世充这自私自利的人绝不肯去冒这个大险,语调铿锵的侃侃而言道:“上兵伐谋,而孙子兵法也有知敌的一项。诸位大人该清楚我的底细,翟让的女儿和我一直有联系,通过她的关系,李密打个喷嚏也瞒不过我,只要李密中计出兵,我们便以诱敌、暗袭、伏击的战术戳破他战无不胜的神话。”
又展露笑容,续道:“我已联络上夏王窦建德的首席大将刘黑闼,请他虚张声势来援,所以只要尚书大人肯冒这个险,李密不中计才怪。”
众人为之动容。
王世充精神一振道:“可否让我见翟娇的人?”
寇仲拍胸道:“见翟娇也没有问题,不如就今天吧!”
王世充至此哪还有怀疑。但杨公卿却道:“不过安排被刺一事必须计划周详,以保万无一失。待见过翟小姐后,我们再从长计议。尚书大人意下如何?”
王世充拍案道:“就是如此。”
寇仲心下大快,心想李密这回你若能逃出此劫,我寇仲威震江湖的大名就倒过来写。心中同时想起埋在城外秘处的面具,应可大派用场。若没有跋锋寒和徐子陵之助,他绝不敢让王世充去冒被刺之险。因为对手实在太强横了。
小艇在绵密的细雨下缓缓滑过水面。徐子陵神情肃穆地把由别艇取来的桨子操舟,剑眉深锁。
坐在船头戴上竹帽穿了簑衣的跋锋寒环目扫视两岸的民房,说道:“你在想什么?是否想不通沈落雁为何要杀独孤霸呢?”
徐子陵点头道:“沈落雁一向把李密的事看得比自己为重,故不该在李密正要与独孤阀合作的当儿,杀害独孤阀的人。不过这只是想不通的其中一件事。”
跋锋寒沉吟道:“我们只要弄清楚沈落雁是跟踪独孤霸来此,抑或是早伏在那里作探子,还是适逢其会顺手报仇,便可猜出个大概。”
徐子陵想也不想便答道:“当然是早便伏在那里,否则怎知曲傲不在屋内。”
跋锋寒道:“沈落雁监视这屋子该有一段时间,可能见到曲傲离开,又或跟踪他到了她说的那个地址,更证实了那是阴癸派的秘巢,故可以向我们提供消息。但她这么大方应是不安好心,只想借我们的手去对付曲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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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沉吟道:“她趁机杀死独孤霸可能兼有公私两个原因,只看独孤霸要秘密来见铁勒人,可知独孤阀对李密仍有很大顾忌,而与李密合作对付王世充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最理想自然是只杀死王世充和他的亲党,再把兵权接收过来。否则若让李密得了东都,他独孤阀有好日子过吗?”
徐子陵道:“曲傲既不在,独孤霸要来见谁?”
跋锋寒道:“或者他也不知曲傲不在那里,又或长叔谋之类的人物正在屋内等他,但照我猜现时那只是一座空屋,至多有一个半个武功低手在留守,连最后留下的两个高手花翎子和庚哥呼儿亦刚刚离去。否则我们的打斗声应会惊动屋内的高手。”
徐子陵叹道:“事情异常复杂,令人想不通的一件事是沈落雁凭什么跟踪曲傲而不被发觉。呀!我明白了,该是长白双凶兄弟,他们武功既高,又都是跟踪别人的大行家。”
两人四目交投。
跋锋寒沉声道:“怎么样?曲傲可能去与祝玉妍开秘密会议。我们眼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在曲傲离开时和他狠斗一场;另一则是不动声息,摸清阴癸派秘巢内的实力和底子后,再设法探听你瑜姨的消息。”
徐子陵忽道:“你和沈落雁是什么交情?”
跋锋寒微怔道:“这方面的事和目前的事有何关联?”
徐子陵若无其事道:“我只是想猜猜这是否沈落雁布上的另一个陷阱。”
跋锋寒警觉地视前头的另一艘中型货船,答道:“她曾邀我加盟李密,秘密当她的刺客,当然是许以厚酬,不过却给我断然拒绝,事后还结伴同游了整整一天,不能否认她私底下是个颇为动人的女子。”
徐子陵苦笑道:“但她对李密的忠诚却肯定凌驾在其他事上,所以我一点不信任她。李密追杀我和仲少的蒲山公令绝不是闹着玩的,现在更变成李密心中的一根刺。”
跋锋寒道:“你的话不无道理,所以我们须分头行事,你去与寇仲会合,我则去踩盘子,看看是否真属陷阱。”
徐子陵皱眉道:“你不觉得太冒险吗?惹出祝玉妍又或婠婠,再加上铁勒人,恐怕宁道奇也不易脱身。”
跋锋寒微笑道:“我只采隔岸观火式的监视方法,绝不会蠢得闯进去送死,只要沈落雁没有骗我们,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寻。”
又笑道:“泊岸吧!”
寇仲赶到天津桥对开的洛堤,徐子陵等了他有小半个时辰。他跃落艇内,徐子陵立即操桨开出。
寇仲回头张望道:“我已用了多种方法撇开想追踪我的人,咦!这艇从哪里偷来的?”
徐子陵笑道:“本是偷的,后来却变成是一锭金子交易的成果,故我已名之为双龙号,有它代步,谁都休想跟踪我们。”
寇仲接过他递来的竹笠簑衣,欣然道:“你倒是准备充足,老跋到哪里去了?董淑妮那小婆娘真是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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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解释时,一人由岸上凌空飞至。两人吓了一跳,谁敢如此胆大包天,公然以双拳对付他们的四手呢?即使来人是祝玉妍,在如此广阔的河面攻击有艇为凭的他们,亦须三思而后行。看清楚些,才知来者竟是宋玉致口中该已南归的宋师道,因他头顶竹笠,故一时认不出是他。
这多情种子挟带风雨落在艇心,喜道:“找你们真辛苦,又怕被人看见我和你们接触,所以从皇城一直跟小仲到这里,才敢和你们见面。”
寇仲苦笑道:“你的跟踪术真不错。”
徐子陵讶道:“二公子不是回南方去了吗?”
宋师道淡淡说道:“君婥的师妹有难,我怎可袖手不理。”
徐子陵船桨一摆,舟子转往左旁的支道,加速前进。
宋师道续道:“君瑜的事,我已有点头绪。”
两人愕然,他们明查暗访,仍得不到半点消息,而宋师道前晚方知道此事,怎可能这么快有成绩?
宋师道也是玲珑剔透的人,见到两人疑惑的神色,说道:“我宋阀和这里几个较小的帮会,早有紧密的联系。其中一个更与洛阳帮势成水火,故无时无刻不在密切注视上官龙的动静。正因为有上官龙这条线索,给我探到珍贵的情报。”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精神大振。
宋师道吁出一口气,像在整理脑中的资料,半晌后缓缓道:“五天前,上官龙孤身单骑出城,到黄昏时始见他回来,他身后还有一辆低垂帘幕铺满尘土的马车,随车同行的四人有两个女的,都罩上面纱,行藏闪缩。车子最后到了城东南角伊水旁永通坊的一所院子里。而上官龙到翌晨才离开。”
徐子陵运桨操舟,沉声道:“我们必须立即找到跋锋寒,我敢肯定沈落雁所说的那所房子,里面等的绝非曲傲,而是‘南海仙翁’晁公错那家伙。”
寇仲骤然听来虽觉一头雾水,却知道宋师道已间接揭破了沈落雁的一个阴谋。
跋锋寒步出横巷,拉低帽子,低头疾行。街上虽不乏行人,但因雨势转大转密,人人匆匆来去,少有注意其他人。沈落雁说的地点是新中桥北面的承福坊,但他却故意绕上一个圈子,看看有否给人吊在身后。在这种天气里,跟踪别人非易事,但要觉察有否被跟踪亦难度倍添。他本身虽骄傲自负,但对徐子陵的才智却非常看重。徐子陵若认定沈落雁不安好心,必有他的道理。跋锋寒虽明知可能是个陷阱,心中却没有丝毫惧怕。自培育他成长的马贼群被歼后,他一直独来独往,仇雠遍地,已惯于应付各式各样的阴谋诡计。就在此时,他忽然停步。
雨水打在竹笠上,发出充满节奏感的“淅沥”清脆响音。身穿男装的东溟公主单琬晶刚从一辆马车走下来,手持雨伞,在前方二十步许处冷冷瞧他。跋锋寒差点掉头便走,犹豫片刻,朝这美女走去。不一会他已和她面面相对,熟悉的体香令他生出无数回忆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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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琬晶轻叹一声,玉容解冻,泛起幽怨无奈的神色,轻轻说道:“陪琬晶走两步好吗?”
跋锋寒微一颔首,领前缓步,说道:“你是凑巧在这里碰上我的?还是闻讯而来。”
单琬晶道:“谁人有本事跟你们而不被发觉呢?只是凑巧碰上吧!我本已准备不再理你们的事,但老天爷总爱作弄人,又让我在这里遇上你。”
跋锋寒瞥了傍在右侧缓步的单琬晶一眼,目光再次注视前方,雨水从她的雨伞滑下来,滴在他的竹帽和早已湿透的宽肩处,令他感觉到两人间类似某种的微妙关系。
单琬晶低声道:“我刚见过世民,他想好好和你们详谈,看看可否和平解决你们和他间的问题。”
跋锋寒微笑道:“我跋锋寒一向不看别人的脸色做人,他要谈,便要看寇仲和徐子陵是否有兴趣了!”
单琬晶叹道:“我不想再和你争吵,一次够了。不过却要提醒你一句,世民手下高手如云,只是他一向低调,等闲不会让人摸清他的底子罢了!”
跋锋寒淡淡说道:“我刚曾遇过李神通,他该算其中之一吧?”
单琬晶道:“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又如何?你总该听过他们的名字。”
跋锋寒心中微懔,这两人均是新一代的高手,在北方赫赫有名,虽及不上他般为万人瞩目,但都是有实力的年轻高手,想不到竟都归附了李世民。
单琬晶道:“还有一个叫庞玉的人,你或者未听过他的名字,但此人无论才智武功,均不会在你们之下。”
跋锋寒知她定是刚见过此人,故印象特别深刻。以单琬晶的眼力,自然不会看错,照她的性格,更不屑虚言恫吓。
哑然失笑道:“事情像是愈来愈有趣,你有否见到李靖呢?”
单琬晶讶道:“谁是李靖?”
跋锋寒真的吃了一惊,单琬晶显然并未晓得李世民今次来洛阳的全部实力,但已为他们担透心事。
跋锋寒岔开道:“有没有阴癸派的消息?”
单琬晶道:“据消息说,阴癸派已将你们三人视为师妃暄之外的头号大敌,务要在下次出手时,一举把你们歼灭。锋寒你不如离开中原吧?为何要和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蹚浑水?弄得四面受敌,现在连娘和我都感到难以居中插手调停。”
跋锋寒欣然道:“有琬晶这句话便够了!有一事我必须向你声明,寇仲和徐子陵乃我跋锋寒真正的肝胆之交,和他们出生入死的这段日子,我将永志不忘。待君瑜的事水落石出后,不用人逼我也会返回大草原去,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死也要死在那里。”
单琬晶娇躯微颤的靠近了他一点,和他肩头微碰即离,柔声道:“阴癸派尚有几个元老级高手,将会应召增援,祝玉妍不但想毁掉师妃暄,更要杀死挡在路上的任何人。她之所以不惜开罪傅采林来对付傅君瑜,皆因以为她也知道杨公宝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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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锋寒默默听着,感受身旁美女语气中的关切。这趟雨中漫步,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的聚首。
沉声道:“你什么时候回琉球去?”
单琬晶好一会才答道:“该是这天的事,以后我们会尽量减少到中原来。”
跋锋寒停了下来,单琬晶仍继续多走三步,停步转身,把素黄色的伞子斜斜打在身后,衬托起她湖水绿色的挡雨披风,玉骨冰肌、亭亭俏立,有种惹人怜爱的动人美态,使人无法联想到她一向固执刚烈的脾性。
跋锋寒定神细审她这罕得一见的姿态表情,吁出一口气道:“一路顺风!”
硬起心肠,转身便去。
走了约五步,单琬晶在后面娇呼道:“锋寒。”
跋锋寒没有停步或回头后望,只扬扬了手,说道:“别了!”径自去了。
跋锋寒好不容易寻到承福坊的入口,一辆马车迎面驶来,驾车的是个面目陌生的汉子,叫道:“跋爷请上车!”
跋锋寒大感愕然时,寇仲的大头从车厢探出来,挤眉弄眼道:“跋小子你滚到哪里去了!还不上来!”
跋锋寒立时把离别的伤感抛开,哈哈一笑钻进车厢去,才知除寇仲和徐子陵外尚有宋师道,难怪马车,车夫一应俱全。
寇仲扼要地解释了来龙去脉,说道:“现在我们要杀到那里去,但先得研究清楚院子的布局,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破门碎窗入屋,只要婠婠或祝玉妍不在,而瑜姨又确给她们藏在那里的话,我们该有很大的成功机会。”
宋师道忙道:“却绝非万无一失。所以我们必须谋定后动,机会失去了就永不回头。”
跋锋寒冷哼道:“沈落雁太狡猾了,竟敢这么来害我,若非我不喜欢杀女人,定要拿她来试剑祭旗。”
寇仲道:“与李密的斗争,岂在朝夕,迟些就有她好受的。”
宋师道已清楚整件事,提议道:“何不把沈落雁刺杀独孤霸的事放出去,好破坏独孤峰和李密的关系,至少也可累得沈落雁大费一番唇舌。”
寇仲笑道:“千万不可,否则我的戏法就不灵了!现在我的招数叫尽长他人志气,彻减自己的威风。连那晁公错我们也要好好尊敬他老人家,不拔他半根毫毛。”
跋锋寒素知他的手段诡计,也没闲情去管,转向宋师道道:“二公子有没有办法可侦知曲傲躲在哪里?”
宋师道点头道:“这个容易,驾车的小张是这里青蛇帮的人,我对他们的帮主任恩有过点恩惠,只要我说句话,而又是他们能力所及,都会义不容辞。洛阳的事,少有瞒得过他们这群地头蛇的。”
寇仲压低声音道:“他们是洛阳帮的死对头,我们扳倒了上官龙,使洛阳帮在群龙无首下陷于四分五裂之局,等于间接帮了他们天大的忙,现时他们对我等不知多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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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瞥了窗外一眼,说道:“雨停哩!”
驾车的小张叫道:“四位大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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