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册)-第九章 鸟尽弓藏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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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鸟尽弓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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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公卿大喜,忙吩咐众将,准备作战。

寇仲忍不住赞道:“若非娇小姐善于探听敌情,情报准确,我们只能事倍功半,绝对没有眼前料敌如神的奇效。”

玲珑娇甜甜笑道:“你最懂哄人。”

寇仲虚心问道:“侦察敌人是否有什么窍要呢?”

玲珑娇答道:“用兵之要,是先察敌情。若不知敌,等如缚着眼睛和敌人交手,不败才怪。所以三军未动,侦骑先行。而凡督军者必须有一批精于侦察的好手,才能达到知敌的目的。”

寇仲为了自己将来着想,兼之在此时逗逗这龟兹美女总好过呆候干等,遂问道:“怎样才可培养出侦察的好手来呢?”

玲珑娇道:“首先要选人,必须善于走动和机灵的人,可以担当这种任务;其次是他们必须熟悉地理环境和各地方言,便于隐藏和探听消息,最好是懂得易容改装,俾能无所不至。若可以重金收买当地或敌方的人士,更是万无一失。”

寇仲叹道:“原来是这么复杂的。”

玲珑娇压低声音道:“你为何像对这些军队内只属小道的事情,竟很有兴趣的样子呢?”

寇仲不答反问道:“我可否再问你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玲珑娇凝视他半晌,点头道:“问吧!”

寇仲凑近点道:“娇小姐和王公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你会不远千里的从龟兹来助他打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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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娇垂头道:“你为何要问?”

寇仲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只是好奇吧!”

玲珑娇摇头道:“若你只是随便问问,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寇仲愕然道:“这竟是个秘密吗?”

玲珑娇尚未来得及答话,寇仲忽然仰首望天,失声道:“这下糟了!”

众人闻得寇仲惊呼都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再学他般仰首观天。只见沈落雁那头侦鸟不住盘旋高飞,在空中作出奇异的飞行路线。杨公卿,玲珑娇、徐子陵、翟娇等知情者同时色变,知这怪鸟正借特别的飞行方式,通知主人这密林内藏有伏兵。为了躲避敌人探子的耳目,他们费了很多功夫才布下这支伏兵。

首先是以另一队骑兵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摆出欲防止单雄信的部队趁辎重渡河时偷袭的姿态。又在高处放哨,再趁黑夜着骑兵牵马穿林,潜往现在埋伏的地点。马蹄当然包上布帛,以免发出异响。可是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这头通灵的怪鸟。

“呱!呱!呱!”怪鸟望东北方向飞去,正是李密骑兵驰来的方向,此时已隐闻马嘶和蹄音。

杨公卿大喝道:“左右翼先行!”

号角声起。埋伏两翼的左右先锋队各三千骑首先由密林冲出,循着弯曲的路线,往敌军的侧翼驰去。然后中军蜂拥出林,队形整齐地驰上长草平原,往敌人驰来的树林区疾驰而去。马鞭挥舞策打,战马长嘶,充满急疾惨烈的气氛。战士精骑像潮水狂浪般把草原遮没,晨光下战冑盔甲兵械熠灿生辉。大地急快倒退。只数十息的光景,中军的八千骑兵已进入树林区,骑速稍减地往敌人迎去。由于敌人只在八千之数,所以他们全无顾忌的凭着优势的兵力,凌逼对手。现在唯一希望就是以快打快,最好是敌人来不及撤退,又或整顿阵势,让他们衔尾追上,杀李密一个落花流水。

寇仲、玲珑娇、翟娇、徐子陵等首先驰上一个山丘,只见半里许外的密林尘土直卷上天,蹄声急骤,却声响渐弱。

翟娇大喝道:“追!”

寇仲大喝道:“不要追!”

翟娇大怒道:“为何不追,李密要走了!”

杨公卿这时来到寇仲旁。

寇仲问玲珑娇道:“尘土扬起的样子算是条条而起还是零星散乱呢?”

玲珑娇勒着正呼噜喷气的战马叫道:“瓦岗敌军仍是队形整肃,散而不乱。”

寇仲点头道:“正如我所料,沈落雁早猜到有伏兵,故以怪鸟引我们追去,我敢肯定密林内另有伏兵,当我们步入陷阱时,李密立即回师反击。”

杨公卿喝道:“有道理!”

立即让号角手发出停止前进的命令,指示两支侧翼的先锋军原地留驻。

翟娇终是将门之后,清醒过来,但情绪仍是波**,眼中充满愤慨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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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留意寇仲,见他那对眼睛冷静如恒,透出智慧和冷酷的神光。

他还是首次在寇仲眼中发现这种神色,不由心中一颤,记起他在竟陵城头,面对杜伏威千军万马的攻城部队时说过的话。就是漠视生死,把整个战场视作一个棋盘,敌我双方则是棋盘上争锋的棋子。经过这番战场上的历练后,寇仲已从一个本对战事毫不在行的小子,变成一个谋略出众,料敌如神的统帅。

杨公卿虚心向他请教道:“现在该如何处置?”

寇仲断然道:“我们只需留下数千人在这里布防,让李密难作寸进。而辎重则继续渡河,并分出快速部队直逼洛口,攻他一个措手不及。”

宣永说道:“如果李密回师守洛口,我们是否仍要强攻?”

寇仲说道:“李密是不会甘心退走的,他还有单雄信这个希望,到单雄信乘我们进军洛口撤走时,他便错恨难返,只有逃往虎牢一途了。”

密林远处军止尘止,显示李密停了下来,明白狡计难逞。这行动比什么长篇大论更能增加寇仲的说服力和威信。

寇仲续道:“快速部队的作用,是先一步赶往洛口,防止李密渡河回城,那洛口的邴元真便只有弃城或投降的两个选择。”

杨公卿长笑道:“就这么决定吧!”

接着的七天,决定了李密这一代枭雄的命运。镇守洛口的邴元真向兵临城下的杨公卿投降,李密另一员大将单雄信又在这关键时刻拥兵自守,且被屠叔方说服归降。李密知道大势已去,只得率人逃往虎牢,王伯当则退守河阳。寇仲、杨公卿再整顿军马,准备乘胜追击,再拿下虎牢。岂知李密闻风先遁,逃往河阳与王伯当会合。他本想以黄河作屏障,北守太行,东连黎阳,以图平反败局。可是大败之后,军心涣散,兼且瓦岗军因翟让之死早伏下分裂的因素,旧将纷纷拒命,使李密有力难施,用武无地。

而王世充军亦因刚得到多个城池和大片土地,须得休息整顿,一时难以渡河进攻河阳,故先把力气平定河南区域,一时成了隔河对峙之局。

这晚在虎牢行府后院偏厅内,屠叔方引来翟娇向寇仲和徐子陵道:“我已向小姐和盘托出有关南方的形势和素素的事情,因我觉得还是坦白些好。”

翟娇恶兮兮地瞪着两人道:“这么要紧的事竟敢瞒我,看我把你们和那香玉山一起宰掉。”

两人唯唯诺诺,不敢反辩。

翟娇说道:“我岂是不讲道理的人。李密这回已吃足苦头,永无翻身之望,虽未能手刃那奸贼,总算为爹出了一口气。我也不想为王世充这种人继续出力,你们有什么打算?”

寇仲说道:“我们想先回洛阳打个转,然后立即南下,先助飞马牧场反危为安,再看怎样可把素姐母子带走,再来与小姐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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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娇断然道:“我和你们一道去吧!”

寇仲大吃一惊,忙说道:“小姐千万不要去。”

翟娇怒道:“为什么?”

屠叔方伸出仗义之手道:“小仲的意思,是希望小姐能留在北方,为他联结瓦岗军有用的人才,好得在将来共创大业。”

徐子陵也说道:“小姐留在北方,看紧李密,随时可取他狗命。”

这句话比什么都更能打动翟娇。

她沉吟半晌后点头道:“好吧!我便留在北方,不过我不想再跟王世充的人混在一起。你们想什么时候走?”

寇仲说道:“事不宜迟,明早我们一起离开。”

寇仲向杨公卿道出要回洛阳之意后,尚未解释原因,杨公卿沉声道:“仲小兄想就此一走了事吗?”

寇仲尴尬道:“大将军真精明。”

杨公卿伸手搭在寇仲肩头上,双目精光闪闪道:“你是杨某人平生所遇最天才横溢的统帅人才,假以时日经验,天下再难有对手,你心中有没有什么计划呢?”

寇仲低声说道:“暂时能有什么计划呢?只不过觉得王公非是可与共事之辈,故暂作功成身退,大家仍可留下一份交情。”

杨公卿叹道:“我明白你的感受,论功行赏,怎可没你的份儿?明天我派战船将你送返洛阳,理由则是让你可亲自向大人汇报军情,以决定是否该立即渡大河进攻河阳。但你既萌去志,洛阳不该是久留之地,你明白我的话吧?”

寇仲感动地说道:“我绝不会忘记和大将军并肩作战的美好时光。”

杨公卿放开按在他肩头的手,大笑道:“彼此彼此!希望有机会再并骑驰骋沙场,杀敌取胜。”

寇仲回到后院,有人在廊柱后唤道:“寇爷!”

寇仲探头一看,原来是动人的俏婢楚楚。

这美人儿牵着他的衣袖,来到园子的竹林深处,幽幽地说:“听小姐说明天要和你们分手了!是吗?”

寇仲心中一痛,忍不住伸手轻抚她吹弹得破的脸蛋,柔声道:“南方事了,我定会回来找你,你还可以见到素姐和她那白胖胖的婴孩啊!”

楚楚喜道:“真是好哩!”

旋即又垂头暗然道:“但婢子又有大段日子不能侍候寇爷了。”

寇仲忍不住掏出挂在颈上的链坠,笑道:“看!你不是时刻在贴身侍候着我吗?”

楚楚娇躯剧颤,射出意外惊喜的神色,接着投进他的怀里,不顾一切地把他搂个结实,喜极而泣。

寇仲软玉温香抱满怀,嗅着她彷似陌生又无比熟悉的体香,忆起当年在大龙头府恩爱缠绵的醉人情景,双手将她抱道:“不要哭,只要我们能在这乱世好好活下去,终有天会有快乐和不用分开的日子过的。”

在这一刻,无论是宋玉致或李秀宁,都到了遥不可及的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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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倏又离开他的怀抱,娇喘道:“楚楚失态了!”

寇仲情不自禁再次把她拥入怀里,感受着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深情。说道:“记着!我寇仲从没有认为你是下人,将来也不会。”

楚楚浑身一阵抖颤,说道:“寇爷好好保重自己。”言罢挥泪去了。

寇仲叹了口气。为了事业,是不是定要作出这么多牺牲呢?假如自己是个胸无大志的小子,现在便可和她海誓山盟,双宿双飞,鸳鸯比翼共度春宵。可是他已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双龙帮的人在关中苦候他的到临,飞马牧场正陷于险地,素素则急待他去营救。而他和徐子陵亦是遍地仇雠,步步险境。这就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了。

战船逆流西上。寇仲和徐子陵并肩立在船头,迎着吹来的河风和茫不可测的命运。

寇仲说道:“只要找着虚行之,我们立即走,就算要翻脸打出去,我也要走。”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王世充绝不敢公然拿你怎样的,否则如何服众?何况李密仍死而未僵,他不会笨得动摇军心呢。”

寇仲点头说道:“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

徐子陵沉默下来。

寇仲叹气道:“我就像作了一场梦,到现在仍不相信曾威震天下的李密会被我们击败。”

徐子陵喟然道:“总有一天你会发觉人生只是大梦一场,帝皇霸业都毫不真实。”

说到这里,不禁想起清雅如仙的师妃暄。

寇仲却想起伏在怀内悲泣的楚楚。

一阵长风吹来,拂得两人衣衫猎猎作响,东都洛阳出现前方,巍然矗立,气象万千。这座伟大的城市,是否终亦有陷落的一天呢?

夕阳西下。战船驶进洛阳城,沿洛水朝皇城开去。城墙和沿岸的哨楼高处,均旗帜飘扬,一片胜利后的凯旋景象。河道上固是舟船往来,陆上更是人车挤拥,繁华兴盛。见到战船入城,途人无不夹河挥手欢呼,气氛热烈。

寇仲和徐子陵却半点没受眼前气氛的感染,前者细看旗帜上的标志后,一震道:“杨侗终于被迫让位了!”

这虽是必然的事,仍嫌匆促了一点。可见王世充称帝之心的迫切。从此中原又多了一个自立的皇帝。

徐子陵沉声道:“我不想见王世充。”

寇仲点头同意道:“见他也没有什么意义,看看能不能找到卜天志,我会与虚行之来找你会合,一起趁夜离城。唉!我忽然有点心惊肉跳的不祥感觉。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就杀了王世充替我报仇。”

徐子陵笑道:“欧阳希夷岂肯让王世充杀你。凭他在江湖的地位,王世充怎都要给他几分面子。除非有像他和陈长林那类高手相助,否则王世充也没法将你留下。只要你见机行事,应该没有问题。”

话虽如此,两人仍议定了种种应变之法,徐子陵这才纵身而起,投往洛堤旁的树丛中,消没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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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船泊往皇城外的码头。王玄应、郎奉、宋蒙秋等率众迎迓,伴着寇仲朝城门驰去。寇仲策骑缓行,顺口探问王世充的情况。

王玄应叹气道:“李密那一拳确是非同小可,爹至今仍未能离开榻子,不过精神却很好,整天盼望可以见到寇军师。”

王玄应出奇恭敬的客气,却令寇仲听得汗毛倒竖,也心中懔然。照道理若王世充连起床也有问题,绝不该如此急于称帝。王玄应为何要说谎呢?

寇仲暗里抹了一把冷汗,问道:“夷老和长林兄可好?”

另一边的宋蒙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他们正陪侍圣上之侧,等待寇军师的大驾。”

寇仲听得一颗心直沉下去。欧阳希夷一向对他和徐子陵爱护有加,闻得他们归来,怎都会急着前来相迎才合常理。今时不同往昔,现在整个东都全落在王世充的控制下,欧阳希夷再也不用一天十二个时辰陪护在王世充之侧,至少虚行之亦该来迎他。

忽然间,他生出身陷虎穴的感觉。

徐子陵抵达卜天志在洛阳落脚之处,发觉已人去楼空,且屋内一片凌乱,似是走得非常匆忙。最奇怪的是并没有依约定留下任何标记和暗号,实在大异寻常。

徐子陵在厅内一角颓然坐下,暗忖假若卜天志的离开是与王世充有关系,那寇仲便危险了。

不过他仍不是太担心,王世充要加害寇仲岂是易事。

正沉吟间,足音忽起。以徐子陵一贯的冷静自若,也禁不住脸色大变,因为他已凭足音认出来者何人,同时更知道寇仲陷身于极大的凶险里。

王世充现在最忌惮的人究竟是谁?以前当然是李密。但李密大败之后,形势剧改。在这黄河流域的中土核心地带,唐得关西,郑得河南,夏得河北,隐成三足鼎立之势。可是对王世充这郑帝来说,争霸天下仍是遥远的事。眼前当务之急,是要稳定内部,巩固战果。假若王世充能亲自指挥邙山大败李密之役,那战胜的荣耀和威望将可尽归于他,使他不用顾忌任何人。而事实却非如此。现时寇仲无意间已在王世充军中树立起崇高的威望,又与王世充手下的大将发展出密切的关系,不招王世充的猜忌才是奇怪。只看王世充大封亲族,便知他是个私心狭窄的人,又有翟让作前车之鉴,怎也不容寇仲成为另一个李密。再加上寇仲和翟娇的关系,谁也猜到寇仲可把李密的降兵败将收归旗下,那时王世充就有养虎之患了。

这些念头逐一闪过寇仲心头,确是愈想愈心惊。

人马驰入皇城,朝尚书府开去。

为何不是直赴皇宫,即使王世充不能起床,抬也该被人抬到皇宫去。

王玄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子陵兄何故不随军师同来参见父皇?”

寇仲心不在焉地敷衍道:“他若如天上的浮云,没有什么兴趣理会尘世间的事,我也管他不着,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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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声叹息,却是为自己的处境而发,在这种恶劣的形势下,他该怎样联络上虚行之呢?

尚书府出现前方,灯火通明下的大门像恶兽张开的血盆大口,等待他这果腹的美点。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跨过门槛,他寇仲将永不能再凭自己的力量走出来。

寇仲勒马停定,领先下马。无数念头闪过脑际,最后的结论是只有三十六着那最后一招的走为上策。现在他和徐子陵已成天下公认的有数高手,深悉他们虚实的王世充若想取他们任何一个的小命,除了要有足够的实力外,还要有特定的形势和布局,始可有机会办到。而尚书府的大堂正提供了这么一个有利的场所。

王玄应跃落他左侧,欣然道:“寇军师请!”

寇仲深吸一口气,终于为自己的命运作出了关键性的决定。

破墙而出后,徐子陵还没有机会从地上弹起来,左脚踝一紧,已给尉迟敬德贴地窜至,令人防不胜防的归藏鞭缠个结实。鞭身的小圆吸盘缠进皮肉之内。假若徐子陵未见过尉迟敬德与王薄动手的情况,此刻必千方百计设法甩开归藏鞭可厌的纠缠。现在他却深悉这天策府高手变化无方的奇怪鞭法,心知若要与对方比赛变化,他的左足休想保持完整。

徐子陵冷喝一声,左足伫地,整个人像铁板般从仰卧变成双足直立。

“崩!”

归藏鞭蹬个笔直,徐子陵却是纹风不动,另一端鞭子紧握在立于三丈外,沉腰坐马,形态威猛之极的尉迟敬德手上。后者更是心中大懔,他刚才连施手法,欲先把徐子陵拖倒地上,继之则利用鞭身吸盘拉扯之力,断他足踝。可是竟给徐子陵巧施内劲,吸牢鞭身,反以足踝把他的归藏鞭锁实不放。如此奇招,确出乎他意料之外。

风声四起。四道人影分由瓦顶和前后院院墙扑至,把徐子陵围在正中。手持四尺青锋的庞玉立在墙头上,在夜风中衣袂飘飞,潇洒之极,眼神却利比鹰隼,居高临下狠狠盯着像对围堵者视而不见的徐子陵。一袭青衣作儒生打扮、白皙清秀的长孙无忌,则负手立在以徐子陵为核心,与尉迟敬德遥遥相对的另一方,腰背插着玉箫,颇有出尘之姿,绝无半分剑拔弩张之态,洒脱得像是来赴文友之会。可是徐子陵却绝不敢小觑他,只从他那种渊亭岳峙的气度,便知他的武功不会在尉迟敬德之下。另两人分别是提矛的史万宝和握棍的刘德威,散立四周,封死徐子陵所有逃路。

徐子陵凝望被自己撞穿的墙洞和散布地上的红木椅碎片,沉声喝道:“敢问世民兄,助王世充对付寇仲的除了杨虚彦之外尚有何人?”

寇仲以内劲振发声音,说道:“王公若仍念着一点宾主之情,请出来答话!”

身旁的王玄应、郎奉、宋蒙秋和一众亲兵尽皆愕然,接着大半人手按兵器,同时挪开少许,对他怒目而视。声音远远传开,响彻皇城。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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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蒙秋干咳一声,打个眼色,着其他人勿要妄动,向寇仲道:“寇军师误会了!圣上仍在龙床养伤,嘿……”

寇仲哂道:“宋将军不是说夷老和长林兄在府内吗?为何他们竟不吭一声?”

宋蒙秋登时语塞。

寇仲得势不饶人,长笑道:“古语有云,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哼!”

“锵铿”连声。王玄应等不待他把话说完,露出狐狸尾巴,纷纷掣出兵刃。寇仲再一声长笑,冲天而起,惹得宋蒙秋、郎奉和王玄应三人腾身追赶。无数箭手从附近建筑物的瓦顶现身,一时杀气腾腾,喊杀连天。

岂知寇仲升高不到两丈之际,竟凌空换气,改直上为斜掠,投往尚书府的台阶上。此着大大出人意表,而追兵中谁有他凌空换气的本领,全追过了头,升上两丈外的上空,反令伏在瓦面的数百箭手投鼠忌器,不敢放箭。

寇仲尚未踏足实地,已拔出井中月。十多名如狼似虎的王世充近卫兵由四方杀至,眼看要成混战之局。寇仲心知若被这些近卫兵缠上一阵子,将会陷入以百千计的王军重围内,那时就算是宁道奇,也难逃死战的厄运。猛喝一声,人随刀走,硬撞进敌人阵内。井中月化作护身寒芒,领先拦路的两名近卫兵立时打着转横跌开去。“当!”另一人连人带剑,给他劈得往后倒飞,连续撞倒两个近卫,一起滚下台阶。此时长阶下人声沸腾,刀光剑影,敌人像潮水般涌上长阶来,一时也弄不清楚有多少人。

寇仲不敢跃高,倏地横移,避过十多个扑过来的敌人,沿着尚书府朝东面最接近的宣仁门掠去,杀机填满胸膺。敌人纷纷拦截。寇仲心知肚明宣仁门必布有重兵高手,往那方遁走只是作个样子的惑敌之计。事实上整座内皇宫和皇城组成的洛阳都城,若关上所有城门,再于所有高达十多丈的城墙上布满箭手,可顿成飞鸟难渡的绝地,其安全防范至为严密。幸好城内楼台林立。楼堂四面虽有高墙,但墙上均设门户,楼台间连环相通,正是捉迷藏的好处所。

王世充是个爱充面子的人,绝不愿让暗杀寇仲这种丑事扬出去,所以千方百计诱他进尚书府加以伏杀,避免他的鲜血沾染到他的宫城之内。寇仲猜估只要他能逃出尚书府的范围,王世充狙杀他的力量将大幅减弱,而他亦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寇仲再改方向,绕往尚书府后,掠往太仆寺和将作监。越过这两府宏伟的建筑物,就是一排并列的大理寺、宗正寺、都水监和卫尉寺,接着是含嘉门和皇城北面的出口德猷门。两边全是高起十丈过外的城墙,此刻在号角声中,一队百多人的铁甲军从尚书府后杀出,往他拥来。墙上则人影幢幢,满是敌人。

要闯上墙头,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若没有敌人在墙头拦截,凭他可凌空换气的功夫,或可勉强办到,但在敌人无情的矛枪箭矢下,跳上去只是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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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逃路只有五个离城的出口。

首先是由尚书府前大道贯通的东西两门宣仁门和东太阳门。宣仁门是离开皇城的东门出口,刚才已试过该路不通,可以不提;东太阳门则是通往内宫城之路。承福门是尚书府南面的皇城出口,除非他肯回头重投满布于尚书府的主力大军怀抱之内,否则也不用费神去闯。余下只有前方含嘉门和德猷门两重门。

两门间尚有一座含嘉仓,专储米粮等物。当日寇仲曾参与攻打宫城的战事,故对整座都城了如指掌,只是想不到这认识最后会用在逃命之上罢了!

刀光连闪,两刀分左右斩来,劲力十足,显然是王军亲卫中的佼佼者。寇仲一看刀势,知若再硬闯,必定敌兵齐至,将他围在核心之局。他到现在所保持的最大优势,就是不让敌人有缠上自己的机会,而是带着敌人大兜圈子,利用皇城的形势东奔西跑,让敌人乱作一团。一旦失去这优势,便是他寇仲末日之时。

井中月先后往左右挑出,同时往后疾退。那两人应刀惨叫,竟打着螺旋,风车般旋了开去,不断口喷鲜血,后至者走避不及给他们撞上的都立即痛哼倒地,等于被寇仲的螺旋劲直接撞上无异。原本声势汹汹的十多名堵截前路的敌人,立即溃不成军。寇仲亦一阵虚弱。这两刀虽巧妙地把螺旋劲贯进对方体内,却也令他真元损耗,u故不能乘胜追击,破入敌阵往正前方城墙尽处的含嘉、德猷二重门冲去。不过他已极为满意。蓦又横泻七丈,避过身后自尚书府方向潮水狂浪般涌来的以百计敌人。他决定放弃前闯。因为要抵达那二重外门,尚需经过太仆寺、将作监等六座建筑物。

王世充既处心积虑布局杀他,当然会在那里布下伏兵,等他自投罗网。唯一的生路是逃进皇宫去,那时他尚可利用种种形势,为自己制造逃走机会。

寇仲长啸一声,腾身斜起,往分隔外皇城和内皇宫的城墙投去。箭矢嗤嗤。寇仲真气换转,改斜上为斜下,数十枝劲箭从头顶上掠过,他却投往城墙脚下,再贴墙反往尚书府方向疾掠。

敌人像一匹布般往他卷来。墙头和尚书府四周以百计的火把灯笼照耀下,刀剑矛戟和盔甲盾牌闪烁生辉,皇城忽然成了血战的修罗地狱。

寇仲不断增速,贴墙朝唯一通往皇宫的东太阳门射去。不管要杀多少人,他都要杀入东太阳门去,即使宁道奇亲临,也阻止不了他。

《大唐双龙传》第六册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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