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外路上有一队三十多人的马车队缓缓走过,道上满是泥泞积水,人马均困乏不堪。
徐子陵道:“我有一个方法,就是采取敌人意想不到的路线行军,但那必须有熟悉路线的人带路才成,否则迷路时将更为不妙。”
寇仲摇头道:“不!我们定须以最快的方法赶到那里去,唉!看来只能照原定昼伏夜行的方法,博一铺。”
蓦地蹄声急响。两人吓了一跳,只听蹄音,便知有大队人马朝这方向冒雨赶至。他们静心等待,不片晌,数以百计的江淮军疾驰而过,往某一目的地全速驰去。
寇仲愕然道:“你看到吗?”
徐子陵点头道:“当然看到,认得的荣凤祥、左游仙全在其中,安隆这次大祸临头哩!”
寇仲精神一振,跳起来道:“横竖顺路,怎可错过这场热闹?”
兵刃交击的声音愈来愈接近,当两人奔上一座小丘后,大雨笼罩下的草原遍布尸骸,以辅公祏为首,包括荣凤祥和左游仙两大高手在内的江淮军,已取得压倒性的优势,正对四散奔逃的敌人展开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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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竟有这么多人。”
徐子陵举手遮在额头处,以免给雨水打进眼里,点头道:“江淮军的人数至少有两千之众,敌方则在七、八百人间,看来是辅公祏早在此布伏,对敌人以奇兵前后夹击,一举粉碎敌人的抵抗力,用兵至此,确是算无遗策,难怪江淮军能纵横不败。”
两人驰下平原,检视死伤者,其中一个尚未断气,寇仲跳下马去,扶起他道:“发生什么事?你们是谁?谁要杀你们?”
那人口中咯出血来,眼看要丧命,寇仲输入内气,那人倏地精神一振,惊惶地道:“是辅公祏,我们中了暗算。”
寇仲忙道:“你的主子是否安隆。”
那人摇头道:“不!我们是白将军带来的……啊……”
寇仲叫道:“你们是哪方的人?”接着缓缓将他放到地上,抹上他眼睑,站起来摊手作个无奈状,道:“有那位将军是姓白的?”
徐子陵知他并非真想有答案,遥观远方的战况,道:“这些人均打扮成一般商旅的模样,显为掩饰本来的身份,有所图谋,追上去看看不就清楚了吗?”
寇仲飞身上马,策骑而去。
徐子陵追到并肩位置,道:“现在对辅公祏来说,没有事比杀死安隆更重要,所以这批人虽非安隆的手下,但必与安隆有点关系,我们尚有要务在身,真要理这闲事吗?”
寇仲同意道:“说得对!我们走。”
勒转马头,两人绕过战事所在的平原,穿林越坡,又沿一条小溪赶了近十里路,两人停下来。以两人的功力,这么日夜不停的挨足几天,亦感吃不消,遂在一处山坡休息,马儿吃草,他们则进干粮。
大雨后的原野,空气特别清新。在这绿油油的湿润世界中,山林竞翠,野花争艳。阳光穿透乌云,东一片西一片地洒下来,寇仲瞧着一朵云投在平原上不规则的庞大阴影,迅速横过的奇景,有感而发道:“风云!风吹云动!风云怕就是眼前这种意思,无论如何威风,但转眼便过,不留半点痕迹。”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道:“但风云人物所包含的,却有更深一层的意思,那就是任你如何叱咤风云,终有一天也要重归黄土。生生死死!究竟有什么目的。”
寇仲愕然道:“佛家有佛家的说法,道家有道家的说法,这问题最好去问师妃暄,我肯定婠婠也有另一套的说法,至于谁对谁错,恐怕只能掷骰来决定。终给我找到解决的办法。”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这也叫解决的办法?”
寇仲洋洋自得道:“这叫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徐子陵忽地露出凝神倾听的神态,低声道:“听到吗?”
寇仲忙俯首竖耳,点头道:“似乎是马蹄声,该只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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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点头道:“不错!还负着个受伤的人。”
寇仲咋舌道:“为何你的耳朵这么厉害,竟可听出这么细微的事来,有若目睹。”
徐子陵没好气道:“根本是用眼去看。”
寇仲猛地抬头,只见草原远处,背人的马儿正朝他们奔至。
徐子陵弹起来道:“看看能否帮上忙。”
寇仲截停马儿,徐子陵则把那人抱下马来,扶他坐在地上。那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满脸血污,多处刀伤,最要命的是背后中的一拳,留下一个赤红的拳印。
两人输入内气,始发觉此人功底深厚,全凭一口真气护住心脉,逃到这里来。
“哗!”那人猛地吐出一口淤血,清醒过来,见到两人正为他疗伤,忙依法运功,遍行周天三十六转后,那人伤势立时大见起色,不但大小伤口停止淌血,且能自行运气疗伤。
寇仲和徐子陵累上加累,站起来走往远处,寇仲低声道:“你有否觉得这小子相当面善,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徐子陵道:“我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只要替他洗个脸便知是谁哩!”
寇仲拍拍他肩头道:“我去把我们的马儿牵来,你看着他,不要让他和那匹马跑掉。”
徐子陵答应一声,待寇仲远去后,回到那人处,又助他行血运气。
那人长长吁出一口气,哑声道:“大恩不言谢!两位恩公高姓大名?”
徐子陵不答反问道:“阁下功力相当不错,为何弄至如此田地?”
那人沉声道:“是被一个毒妇所害,只怪我有眼无珠,又不肯听人相劝,唉!”
徐子陵为之愕然,他本猜此人乃被江淮军伏击的其中一员败将,岂知只是和某个“毒妇”有关。
寇仲此时牵马儿回来,见那人醒过来,喜道:“气色不错,朋友怎样称呼?”
那人道:“在下净剑宗白文原。”
寇仲倏地停步,与徐子陵面面相觑。难怪如此面熟,昔年在巴陵城外,白文原随朱粲女儿“毒蛛”朱媚来暗算他们,给他们杀得落江而逃。由于时间太久,记忆已非常模糊,若非再遇上白文原,还记不起此事。
两人仍戴着面具,白文原当然认不出他们,见两人神情古怪,讶道:“两位听过在下的名字吗?”
徐子陵站起来,淡然道:“白兄刚才说为‘毒妇’所害,指的是否‘毒蛛’朱媚。”
白文原剧震道:“恩公怎会知晓?”
寇仲扯下面具道:“白兄你好!认得我寇仲吗?”
白文原立时色变,发呆半晌,苦笑道:“难怪能这么快治好我的伤势,横竖我这条命是两位救回来的,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徐子陵也脱掉面具,往寇仲走过去,哂道:“我们又不像朱粲般好杀,为何要杀你。白兄最好快点离开险地,迟恐有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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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飞身上马,待要离开,白文原勉力站起,叫道:“且慢!那是个陷阱,千万不要到飞马牧场去。”两人不由心中横过一阵寒意。
三人急驰二十多里路后,下马歇息,始有机会听白文原说的故事。
白文原仍是很虚弱,两人顺便为他疗伤行血。
他凄然叹道:“无人不说朱媚那毒妇对男人生厌后,便反噬一口,务要置诸死地,以免为别的女人所占。可是我自恃生得英俊,武功又不下于她,兼且迷恋她的肉体和风情,竟蠢得心存侥幸,以为自己是唯一的例外,终于遭到报应,真是活该。”
看到他英雄气短,自怨自艾的苦况,两人心中恻然,但另一方面也觉他的自责很合理,皆因两人均非恋栈美色的人。事实他们到现在仍弄不清楚白文原是如何受到重伤的。
白文原续道:“我这次和朱媚率领一千人来,本是要接应安隆,岂知却给朱媚出卖,弄至全军覆没,我真对不起多年来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寇仲愕然道:“原来给辅公祏袭击的一方,竟是你的人,那朱媚到哪里去了?这样做对她父亲有何好处?”
白文原双目闪过浓烈的怨恨,狠狠道:“那毒妇早一步离开,谎称接应安隆后便来会我,着我在一处山丘布阵,到我知道她已与安隆另抄小道溜走时,已被江淮军前后夹击。”
徐子陵不解道:“你的手下不是朱粲父女的迦楼罗兵吗?这么白白断送一支精锐的军马,对朱媚应是有害无利。”
白文原沉声道:“这次前来的全是我的亲兵,大半是族人和同门兄弟,这些年来,我为他们父女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在迦楼罗军内被戏称为驸马将军,威势日盛,比他们父女更得人心,早为他们所忌,现在终于找到杀我的机会,唉!我是既愚蠢又糊涂。”
寇仲道:“你怎肯定确是朱媚害你。”
白文原眼中喷出仇恨的火燄,道:“一来她对我冷淡了很多,这种男女间事怎瞒得过我,且我更知她和安隆搭上。”
两人瞠目以对。
寇仲怀疑地道:“不会吧!安隆肥得比猪更难看,朱媚这种贪俊……朱媚怎看得入眼?”
白文原不屑道:“这毒妇谁都不能以常理测度,只要是新鲜刺激就行,听人说安隆在**另有一套厉害的功夫,可令女人迷恋,其中的情况,要这对狗男女才知晓。”
徐子陵问道:“刚才你劝我们不可到飞马牧场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文原道:“这要由安隆说起,他一向与曹应龙关系密切,与我们是敌而非友,可是李密为你们所破后,北方形势剧变,李渊随时出关,刘武周和窦建德亦蠢蠢欲动。另一方面,王世充势力大盛,一旦尽收李密之地,大有可能往南扩展,在这等紧急形势下,安隆乘机代表曹应龙来与我们修好,结成联盟,准备先取四川,再攻飞马牧场、接着是竟陵和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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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愕然道:“安隆不是四川独尊堡解晖的拜把兄弟吗?”
白文原冷哼道:“安隆早在年前已和解晖因事决裂,势同水火,我真不明白安隆在打什么主意,这么硬的靠山都要弄垮。”
徐子陵道:“白兄可知安隆乃魔门有数的高手?”
白文原张大了口,讶然道:“徐兄不是说笑吧?”
寇仲作了简单的解释,追问道:“你们又是如何勾搭上萧铣的?”
白文原道:“该说是萧铣如何搭上我们才对,现在形势分明,一天朱粲父女不肯点头,萧铣亦难以渡江北上。”
徐子陵道:“既是如此,后来又怎会合作起来?”
白文原道:“问题是朱粲和曹应龙知道自己是什么斤两,数次攻打竟陵,都给辅公祏杀得大败而回。且又缺粮,与其被辅公祏所灭,不如改往四川发展,既可得到萧铣供应的大批粮草,又可让萧铣与辅公祏、杜伏威互相残杀,而萧铣提出的合作条件,首先是要消灭两位,曹应龙和朱粲父女均对你们恨之入骨,于是一拍即合,飞马牧场只是个诱饵。”
寇仲笑道:“曹应龙那家伙终醒悟到那晚是我们坏他的好事哩!”
白文原神色凝重道:“现在三方面均选取精锐,组成一支万人的雄师,由萧铣的大将董景珍作统帅,聚集在飞马牧场附近隐僻处,准备对你们疲惫的远征军迎头痛击。无论你们从任何路线往飞马牧场,绝没有可能避过他们的耳目。这支军马包括另一支由五十多位武林好手组成的队伍,专门对付两位。”
寇仲微笑道:“若没遇上白兄,我们真的会凶多吉少,但现在既知己又知彼,形势便截然有异。先问一句,白兄是否想杀那毒妇?”
白文原露出渴望的神色,肯定地点头。
寇仲大力一拍他肩头,痛得他龇牙咧嘴,长笑道:“我们先赶上安隆,杀他娘一个落花流水,好为白兄出一口鸟气。”
徐子陵皱眉道:“这岂非打草惊蛇?”
寇仲淡淡地说道:“这事当须从长计议,但若能擒下安隆和朱媚,就不是打草惊蛇。”
白文原把一叠画在布帛上的地图,摊开在帅帐旁临时支起的简陋木桌上,寇仲、徐子陵和宣永不约而同俯头细看。
宣永指着一道斜斜横跨地图的大山脉道:“这是大洪山,连山路都清楚列出,这么精细的地图,我尚是首次得睹。”
寇仲眼利,把图角的一行小字读出来道:“白文原敬制,原来白兄是绘地图的高手,失敬失敬!”
白文原谦让道:“只是家传小道,算得什么?”
徐子陵叹服道:“白兄用的笔必然比一般笔尖硬,否则怎绘得出如此纤巧的线条,还有多种颜色,好看悦目。”
寇仲拍案道:“最厉害是不会脱色,颜料定是特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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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文原见自己的手绘地图这么受到欣赏重视,心情稍佳,欣然道:“在下历代祖宗均是地师,钻研风水五行之学,所以我自幼随家父四出观察山川地形,并绘图为记,只没想过日后会作军事的用途。”
宣永道:“从这里到飞马牧场,至少有百多条路线,兼之我们又有熟悉山川形势的白兄带路,还怕他什么?”
白文原苦笑道:“由于有大洪山及数条大河阻隔东西,所以事实上只有山内的五条路线和大洪山南、北两线,最糟是设哨的地点全是在下设计的,无论如何隐蔽行藏,均难逃对方耳目。唉!是我不好!”
寇仲得意道:“若我们不是往飞马牧场去,而是直奔夷陵,那又如何?”
白文原颓然道:“那就更糟,萧铣曾嘱咐董景珍,说从两位与李密之战中,看出两位好用奇兵,所以大有可能奇袭夷陵,故须作好防备。而且到夷陵唯有从长江前去一途,势将更易暴露行藏。”
徐子陵道:“白兄知否安隆和朱媚返回汉西的路线?”
白文原双目一寒,冷然道:“自是取道长江,方可不怕被辅公祏追上。”
寇仲精神大振道:“他们有多少条船?”
白文原道:“是由十艘运酒船组成的船队,我们便是乔装为运酒的脚伕潜到这里来的。船队该仍留在同安西面的一个渡头,诈作装运制酒的原料,实则是等待安隆。”
寇仲哈哈笑道:“这叫天助我也,现在我们立即全速赶路,务要在安隆和那毒妇抵达前,把十艘运酒船据为己有,那么我们暗渡陈仓之计,将可继续进行。”
宣永应诺一声,赶去通知其他将领。
白文原激动地道:“少帅请为文原主持公道。”
寇仲搂着他肩头道:“白兄放心,只怕你到时会难舍旧情。”
白文原“呸”的一声,冷哼道:“即使把这毒妇碎尸万段,我也绝不皱半下眉头。”
徐子陵道:“杀朱媚容易,安隆的武功却是非同小可,若给他漏网,可能会坏了大事。”
寇仲点头道:“所以我们定须谋定后动,布下天罗地网,教安隆逃走无门。”
白文原默然半晌,摇头道:“是我不好,没理由要你们为我犯险,我亦不值得为这贱妇冒这个险。我们抢船后立即西上。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让安隆和那贱妇扑一个空,而后面则有辅公祏的追兵,已可令我非常痛快。”
寇仲笑道:“好!总之我寇仲担保为白兄雪此深仇,白兄精神如何,我们还要靠你带路哩!”此时手下牵来健马,白文原飞身上马笑道:“只要想起那贱妇,我立告精神百倍,两位请放心。”
寇仲、徐子陵、宣永、白文原跳下马来,掠上坡顶,在星月辉映下,下方半里许外处流过的大江波光熠熠,靠渡头处泊着七艘中型风帆,灯火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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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道:“谢天谢地,白兄果然是地理专家,使我们可赶在那对狗男女的前头,但为何是七艘而非十艘?”
白文原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或者那三艘另有任务吧!”
徐子陵道:“把守船上的是什么人?”
白文原道:“全是安隆的手下,我们定要杀个精光,以免走漏消息。”
寇仲见徐子陵的剑眉立即紧蹙起来,忙道:“那太残忍不仁,只要将他们全部生擒,再在一处荒僻无人的江岸释放,他们想通风报讯亦难以办到,只有信鸽才快得过我们。”
白文原愕然道:“少帅的作风与朱粲父女确是截然不同,唉!”
宣永安慰他道:“往昔已矣,最紧要放眼将来。”转向寇仲道:“属下曾在黄河多次率人袭击靠岸的敌舰,少帅只需定下进攻时刻,保证一切妥当。”
寇仲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擒人夺船,以快打慢,以有备胜无备,痛快呀痛快!”
徐子陵鬼魅般掠回来,到了躲在岸旁一堆乱石后的寇仲等人之前道:“船上的防守稀松平常,每船只有水手十多人,只要我们行动够快,保证可一网成擒。”
寇仲向身旁的宣永打出行动的手势,后者立即发出夜枭的鸣声,伏在岸旁的七组合共七百人的队伍,应声没入水里,无声无息地往七艘风帆游去。
宣永再发出讯号,白文原闻讯率领一队四百多人的骑队,从山路处驰出,阵容鼎盛地朝渡头驰去。密集的蹄音,粉碎了江岸深夜的宁静,把江水流动的响音完全掩盖。泊岸的帆船亮起灯火,人影闪移,注意力全集中到白文原和伪装的手下处。
白文原排众策骑而出,高呼道:“立即召集所有人,准备开船。”
船上有人应道:“所有人都在船上等候!大老板呢?”
白文原叫道:“大老板即到,但后有江淮追兵,快让我们上船。”
船上的人听到有追兵,立即慌了手脚,降桥板的降桥板,扬帆的扬帆,乱作一团。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边道:“成功啦!该轮到我们出马。”
“咯!咯!”寇仲接着推门而入,对从**坐起来的徐子陵道:“醒来啦!”
徐子陵没好气道:“吵也给你吵醒。”
寇仲坐到床沿,伸个夸张的懒腰,道:“我也睡得不省人事,看!至少是日上四杆哩!”
徐子陵深有同感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劳师远征,非智者所为。我两个已是出名挨得,但昨晚睡下床时,仍像浑身骨头散掉的样子。”
寇仲望往舱窗外普照大地的明媚阳光,道:“这次算是有点运道,碰上白文原,否则跟自投罗网没什么分别。现在我们扮作安隆运酒料的船队,白文原这货真价实迦楼罗国大将出面打点,你说还有破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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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沉吟道:“当安隆朱媚赶到渡头,发觉七条船全失去踪影,会怎么想?”
寇仲笑道:“当然是胡思乱想,但他绝不会从地上发现半个蹄印,因为都给我们扫掉,于是怎样都不会联想到白文原和我们身上。只会以为是江淮军船舰赶至,俘虏了他的人和船,又或吓得他们的酒船溜之夭夭。”
徐子陵道:“另外那三条船到哪里去了?”
寇仲道:“没什么,只是奉安隆之命往江都去做生意,原来安隆的运酒船一向由大江会照拂,就是那个什么‘蛇狗二傻’裴岳和裴炎。”
“龙虎二君”,却给他说成“蛇狗二傻”。
徐子陵离开睡榻,移到舱窗前舒展四肢,瞧着日照下江岸迷人的山林原野,道:“下一个站是什么地方?”
寇仲道:“今晚可抵萧铣的九江郡,只要过得此关,我们这支奇兵将深入敌境,现在我又改变主意,想先一举击垮董景珍率领的联军,陵少有什么意见?”
徐子陵同意道:“理该如此。我们应否通知美人儿场主,好和她配合。”
寇仲摇头道:“据白文原说,他们虽未能攻陷当阳和远安,但已把两城围得水泄不通,飞马牧场亦在严密监视下,我们绝不可打草惊蛇。”接着长身而起,来到徐子陵身后,道:“你说师妃暄到合肥去,是否该与婠妖女有关呢?”
徐子陵道:“这个当然,她们的斗争比拼,已从兵刀之争,变为争天下的竞赛。师妃暄是为万民谋幸福,而阴癸派则是想扩展势力,只要将来的皇帝是阴癸派所控制的人,慈航静斋势将没有容身之地,那比打败师妃暄更加划算。”
寇仲动容道:“这个推想非常合理,那群雄之中,必有一个是阴癸派的人,那人会否是老爹呢?”
徐子陵沉吟道:“老爹绝不似阴癸派的人,反而萧铣更像一点,不过若萧铣真是阴癸派的妖人,就不会助我们刺杀任少名,这么说,该是林士宏的嫌疑最大。”
寇仲舒服地坐入舱窗旁的椅内,欣然道:“若真是林士宏,那阴癸派就等着吃败仗,现在怎么算都轮不到林士宏,除非他能在短期内兼并萧铣和宋家,否则只能等着来给人覆灭。”
徐子陵道:“不要小觑任何人,林士宏虽偏处南方,却占有鄱阳湖之利,目前宋家和萧铣都奈何他不得。所以阴癸派压下仇恨,纵容我们搞风搞雨,搞得愈乱愈好。当萧铣渡江北上,林士宏可大事扩张,对此绝不可轻忽视之。”
寇仲拍案道:“有道理!又或者林士宏根本与阴癸派没有关系,真正的妖人可以是刘武周、梁师都、窦建德,甚或李子通、朱粲、曹应龙,这猜谜游戏确有趣。”
徐子陵坐到另一张椅内,微笑道:“只要我们做成一件事,不理谁是阴癸派的妖人,也定可重重打击阴癸派图谋天下的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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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精神一振,道:“什么事?”
徐子陵淡然道:“就是攻下襄阳,赶走钱独关和白清儿。”
寇仲一对虎目亮起来,点头道:“说得好!那可是阴癸派在中原最重要的据点,当我攻陷竟陵之日,就是钱独关败亡的先兆,天王老子都阻不了我寇仲。”
夜色阴沉中,七艘风帆缓缓驶进九江的水域。
寇仲和徐子陵戴上面具,立在白文原后,准备应付任何突变。两人心中有种奇异的滋味。就是在这长江南岸的大城,他们曾在九死一生的劣境中,成功刺杀任少名,破坏了铁勒人和阴癸派的阴谋,扭转南方的局势,亦使他们名震天下。九江曾先后易手数次,最后落入萧铣手上,使林士宏被迫局处鄱阳。
一艘巴陵军的小艇,朝他们驶至。白文原与登艇的军头交涉,当然没有问题,在众人轻松下来时,一艘战船笔直从码头开出,朝他们驶来。
白文原讶道:“什么事?”
那军头茫然道:“是陈武将军的船,我也不知是什么事,或者是要和白将军说话吧!”
众人暗叫不妙,只好呆等。若给识破,那就前功尽废,杀几个人亦于事无补。
头皮发麻下,敌船缓缓靠近,一名将领率着四、五名随从,跃过船来,哈哈笑道:“白将军好!为何不见媚公主?”
众人无不暗里松一口气。
白文原迎上去施礼道:“陈将军勿要怪小将过门不入,实因时间紧迫,必须立刻赶回去,媚公主有事留在合肥,要迟两天才到。”
陈武点头道:“这个当然,这次登船拜访,实有一事相求。”
白文原哈哈笑道:“陈将军不用客气,只要小将力所能及,必为将军办妥。”
陈武道:“这对白将军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大前天我们在江上截获一艘飞马牧场的船,当场杀死十多人,却给其中一个小子逃掉,到今天黄昏时才捉回来,正要严刑拷问,却闻得将军来了。可否帮一个忙,把这人送交董帅,此人武功相当不错,在飞马牧场中该有点地位,又是与寇徐那两个小贼见过面,对董帅会有很大用处。”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又悲又喜,悲的自然是飞马牧场的兄弟遇害,喜的却是可兵不血刃救回这极可能是骆方的小子。白文原当然不迭答应。
陈武大喝道:“给我押过来!”
船离九江。
精神委顿的骆方赤着上身,让人为他清理包扎多处伤口,边喝着热茶,不可置信地道:“我本以为一切都完了,岂知竟然遇上你们,就像做梦一样。”
寇仲狠狠道:“这根本是个陷阱,他们故意放你去向我们求援,却在回程时下手对付你们。幸好老天爷有眼,给我们碰上。”
宣永道:“现在胜败决定于谁能抢快一点,我们再无其他选择,只能于最有利的地点登岸,然后全速赶去攻董景珍一个措手不及,再乘势联同牧场的大军,在敌人心慌意乱下大举反攻,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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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目光落到白文原处。
白文原信心十足道:“三天后,我们转入沮水,在当阳南十里处的春风渡登岸,我有把握可瞒过所有关口,掩至董景珍藏军的春风丘,待我制成地图后,便可与各位研究如何令董景珍吃一场大败仗。”
寇仲欣然道:“我们要利用这三天时间养精蓄锐,到时就不是疲兵,而是一支生龙活虎的远征奇兵哩!”
众人轰然答应,士气昂扬至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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