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册)-第七章 明子之首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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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明子之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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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伏在丘陵区东端边缘的树林内,遥观呼延金的营地,在阳光反照下,营帐向阳的一面被染上红霞,另一面在草原上拖出一道道长长的影子,有种难以说出来的凄迷之美,也格外显得温柔,只可惜这些营帐的主人却是视打杀抢掠为家常便饭,泯灭人性的马贼。

寇仲的心情因跋锋寒死而复生、功力尽复转为欢畅,更恢复自信,微笑道:“营地只有四、五百人,其他人该是劳师动众地遍踏草原搜索我们,真的可笑至极。”

跋锋寒答非所问地淡淡说道:“我败啦!我终于尝过真正的败仗。”

徐子陵微笑道:“没有此败,你将永远胜不过毕玄,此人武功之高,已达夺天地造化的登峰造极境界,我们三人虽各有一拼之力,但最终亦必败无疑,可作定论。记得那回你差点被曲傲夺命,而那正是你能击败曲傲的契机。曲傲错在没能把你杀死,毕玄亦犯下同一错误。”

跋锋寒叹道:“死而复生的滋味确令人深刻难忘,现在我可置生死于度外,因为我已看过死亡的真面目。现在我从旧有的武功底子因换日大法演化成新功法,就名之为‘偷天大法’,斩玄剑亦易名作‘偷天剑’,代表一个全新的我。”

寇仲喜道:“偷天当然比斩玄好得多,把马儿抢回来后,我们过两招瞧瞧,看你的剑法如何偷天换日。”

跋锋寒冷哼道:“何用待至取回骏马后,待会我跋锋寒斩下呼延金的臭头时,你将可亲眼目睹小弟的新变化。”

寇仲一把搂紧跋锋寒肩头激动地说道:“只看你惨败后信心竟比以前有过之无不及,便知老哥的偷天剑法非同小可。不过信心还信心,你若要强攻入营,仍须三思。”

跋锋寒微笑道:“陵少怎么说?”

徐子陵耸肩道:“不能力胜,便要智取。把没可能的事变成可能,都是脑袋想出来的。”

寇仲欣然道:“既然陵少也赞成来场屠营,小弟怎敢不奉陪。此仗由老跋发号施令,我们两个当他的马前小卒。”

跋锋寒忽然岔开道:“毕玄晓得我竟没死去,对他的信心会造成怎样的打击呢?”

他们正守待黑夜的来临,更成功避过放哨的守卫,潜至敌营近处,故心情极佳,且有闲暇,不由谈兴大发。

徐子陵道:“他将无法把握和明白为何你不但死不去,且功力倍进,势将在他圆通的心灵种下失败的种子,就像石之轩的不死印法,再非没有破绽。”

寇仲赞赏道:“说得透彻,所以我们必须把老跋练成偷天大法一事绝对保密,不可让第四个人晓得。”

跋锋寒道:“给我一年时间,我必可雪此恨。”接着目光扫过营地,说道:“呼延金非一般马贼,而是因抢掠不断壮大,成为能在大草原上举足轻重的武装部落。趁此良机,我们顺手把他们歼灭,正可除一大患。只要杀死呼延金,下面的人将谁也不服谁,必闹至四分五裂,一蹶不振。其他受尽欺凌的民族,更会群起攻之。”

寇仲虎目精芒电闪,说道:“如何下手?”

跋锋寒道:“只要找到三匹马儿,就是呼延金帅帐所在,呼延金生性狡猾多疑,不会像颉利般让人一眼察知他的营帐在哪个位置。”

徐子陵头痛道:“这里有二百多个营帐,约二十个一组,每组间有过千步的距离,摆成长蛇形的阵势,深合兵法,我们如何能沙中淘金的找得三匹马儿,探出呼延金主帐所在。”

跋锋寒微笑道:“看我的!”嘬气发出夜枭般的鸣叫,远传过去,吓得两人一跳。

马嘶传来,三人循声瞧去,只见左端第三组营帐中跋锋寒的爱马塔克拉玛干人立而起,狂嘶回应。由于它被缚在营地旁的大群战马中间,不是人立嘶叫,很难发现它所在。

两人提心吊胆地瞧着,见敌人并不在意,寇仲喜道:“这一招真厉害,呼延金恐怕到阴曹地府后,仍不知我们为何能找到他。”

徐子陵点头同意,若摸不清帅帐所在,凭他们三人之力,确是无从入手,现在整个形势登时变成另一个局面。

寇仲忽又皱眉道:“呼延金对我们恨之入骨,会否按捺不下,亲自离营去搜索我们?”

跋锋寒道:“正因深恨我们,他才要留在此处养精蓄锐,让马和人有机会好好休息。待手下发现我们踪影,以烟火或信鸽传回消息,他立刻可全速赶去。假若我们靠两条腿不停留地越过山区,逃到这边来,此时该累得走不动啦!”

寇仲沉声道:“让我三兄弟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保证他毕生难忘。”

太阳终于沉下去,黑夜笼罩大地,营地篝火处处,烤羊肉的香气飘送到这边来。

跋锋寒道:“趁敌人忙于吃喝的当儿,我们先用箭除去外围放哨的几个小贼,但必须一箭致命,不让他们发出声音,然后来个火烧长蛇营,把篝火烧红的柴枝火种投往营帐,尽量制造混乱,我们再混水摸鱼把呼延金干掉。”

寇仲笑道:“你是否想重施故技?”

跋锋寒欣然道:“以凿穿击分散,以快制慢,才能以少胜寡。记着不要贪心,只要抢回马儿,斩杀呼延金,便完成今战的目标。”

寇仲笑道:“还不算贪心吗?去吧!”

“嗤!”弓弦轻响,两支劲箭分别从灭日亡月两弓射出,横过草原,贯穿两敌咽喉,两人一声不响地往后翻跌,倒在营地灯火外的暗黑中。三人扑将出来,展开身法,魅影般迅速往呼延金所在那组营帐潜去。呼延金的马贼把注意力全集中到平原一方去,这边的戒备只是虚应战事,且哪想得到被三人摸清虚实,又胆大包天至以三个人硬撼他们近千的军力。

倏地跋锋寒加速前掠,二十多名在营旁烧烤进食的马贼,发觉有异时偷天剑已至,近半人未及取得兵器,惨给跋锋寒斩杀,其他的亦给尾随而来的寇仲和徐子陵杀个气断身亡。营地内的马贼始惊觉被袭,仓促迎战。寇仲和跋锋寒毫不停留地杀进营地,徐子陵则取起篝火烧成火炭的柴枝,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投掷敌营。不论跋锋寒或寇仲,因被呼延金把马儿抢去,都是憋满一肚子怒气,见马贼蜂拥迎战,怎会留情,疾扑上前,见人就杀。

寇仲厉喝道:“呼延金何在?滚出来受死!”

一刀劈出,凌厉无匹不在话下,最要命是贯注上十成螺旋劲,领头的小头目连人带刀给他劈得离地往后抛掷,命殒当场。跋锋寒比之前更是势不可当,偷天剑硬是挑开敌盾顺势搠胸而入,再飞起一脚,踢得敌尸撞在后方拥上来的敌人处,来援的敌人登时东倒西歪,阵脚大乱。但忽然间前后左右全是凶悍的马贼,喊杀震天,刀枪剑斧纷朝他们招呼侍候。人人双目血红,务要置两人于死地。寇仲和跋锋寒却是夷然不惧,一刀一剑,所到之处伏尸遍地,染红嫩绿的春草。

不断有营帐起火焚烧,徐子陵展开另一套战术,凭着提纵之术,一时跃上营帐顶借力,下一刻则来到另一堆篝火处,以脚挑起炭火投袭营帐,接着又腾空而去,趁敌人乱成一片的当儿,随处放火捣乱。务令敌人摸不清他们何所攻,故亦无所守。先前几个被放火的营帐熊熊燃烧,冒出大量浓烟,随风飘散,弥漫营地所在的大片草原,予徐子陵极大行事的方便。他的破坏从一端蔓延往长蛇营阵的另一端,一时人喊马嘶,离帅帐较远的马贼还以为有大批敌人来施夜袭,竞相奔走,狼狈不堪。虽有另一批人追杀徐子陵,却全无截停他的办法。“砰砰”两声,两敌即应拳喷血倒地,徐子陵横闪至另一堆篝火处,火炭又像烟花般溅弹上夜空,往四周营地投去。

烟屑时浓时薄,敌我难分下,寇仲和跋锋寒浑身浴血地杀至帅帐所在处,模样虽骇人,但身染的鲜血大多来自敌人,本身只是些许皮肉之伤,他们功力高绝,又懂避重就轻,即使敌刃临身,亦不能造成严重的伤害。

前方一声暴喝,呼延金的声音厉喝道:“你们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跋锋寒和寇仲立时大喜,前者喝道:“少帅取马!”他则人剑合一朝前疾冲,全不理会攻来的敌兵,所到处马贼东倒西跌,倏地一群人正面迎来,其中一人长发披肩,身披枣红色战袍,内穿战甲,腰束钢索,面容狰狞的大汉,正是契丹恶名最着的马贼头子呼延金,却不见梁师都之子梁舜明。

“当!”挡路的贼将施出硬架手法,砍中跋锋寒的长剑,却只挫退两步,显示出不凡的身手。杀到此处,尚是第一次有人能在硬碰硬挡下不吐血受伤。两斧一枪,从左右侧杀至,令他无法对前面的顽强敌人施展杀手。身后更不知有多少件兵器朝他招呼。跋锋寒厉啸一声,腾身而起,顺势环视形势,整个营地全陷进火燄浓烟内,处处人奔马走,忙收摄心神,斜冲而下,向被拥在各贼将间的呼延金扑去。

寇仲此时落在千里梦的无鞍马背上,爱马认得主人,跳蹄喜嘶。万里斑和塔克拉玛干分别被缚在两旁,井中月划出,割断三条系索,更不停留劈在一名攻过来的敌人长刀处,敌刀立断,胸口血光乍现,颓然倒地。寇仲趁此敌人主力被跋锋寒牵制住的良机,嘬唇吹哨,命万里斑和塔克拉玛干跟在千里梦后,一马当先的朝营地另一边杀去,挡者披靡。值此浓烟掩眼之时,马贼发觉到他是敌非友,井中月早迎头劈下。

“锵!”呼延金的长枪绞击而上,堪堪架住跋锋寒的偷天剑,跋锋寒借力弹起,呼延金两旁立即腾起三名贼将,两刀一斧猛攻而至,使跋锋寒难再施杀招。呼延金双脚竟陷进草地内近三寸之深,面色转白,受了内伤。此一剑乃跋锋寒全身功力所聚,意图取他狗命,当然是疾劲凌厉至极点。跋锋寒眼见呼延金仍屹立不倒,不由暗叫可惜,想不到呼延金武功如此高明,心知错过唯一能杀死呼延金的难逢机会。

“哗!”呼延金终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差点坐跌地上,以契丹话狂喝道:“快给我杀死他!”

跋锋寒亦给他在硬架时的反击之力震得气血翻腾,不过三脉七轮之气运转,立时恢复过来,偷天剑命中最先攻上来的大斧,借力横空而去,同时发出尖啸,通知远方的徐子陵立即撤退。跟着左足点在未着火的营帐上,一个翻腾,无惊无险落在紧随寇仲身后的爱驹秃背上,大喝道:“呼延金听着,我跋锋寒必亲手取你狗命,就此立誓。”声音传遍变成大片火场的营地。

两人三马,势如破竹的眨眼间离开敌营,朝东北面暗黑的草原驰去,身后是遮天蔽月的火光浓烟。徐子陵流星赶月的追来,飞身上马,三人纵声大笑,畅快非常。数以百计的敌骑从后追来,却只能虚张声势。

跋锋寒迎风大叫道:“希望呼延金窝囊得会被火活生生烧死。”

两人当然晓得他在说笑。

寇仲大笑道:“到什么地方去配马鞍呢?”

他们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将追兵远远抛在后方,只能见到被马蹄踢起的飞扬尘土。

跋锋寒道:“在契丹和室韦交界处有道大河名黑水,是两族聚居的处所,我们就到那里碰运气。”

大笑声中,三人没进草原的暗黑里。

在长着长草和树丛的树林区,一道小河像和人捉迷藏似的在大地蜿蜒而过,流往一个梦一般静静躺在草树间的小湖泊去,随着日光从沉睡中甦醒过来,鸟儿在湖岸飞翔歌唱,充满清晨的生气。跋锋寒、寇仲和徐子陵三人在湖内畅泳,洗涤衣物,失而复得的三匹马儿则在湖旁喝水吃草。折腾整夜后,分外感到此刻的畅快珍贵。

寇仲道:“深末桓不是颉利的人吗?而颉利则支持拜紫亭立国以打击突利,为何呼延金说深末桓会来抢五采石呢?”

跋锋寒正努力洗去身上染上的血渍,闻言耸肩道:“这个很难说,深末桓终非颉利的直属手下,不听话毫不出奇。五采石就像和氏璧般成为君王的象征,谁不想据为己有?”

徐子陵道:“有什么方法可把深末桓诱到某一处去,再予歼杀,为箭大师了却心头之恨。”

跋锋寒道:“深末桓凶名尤在呼延金之上,且非常狡猾,恐不易中计。”

寇仲笑道:“只要他心切得到五采石,哪由得他不中计,我们来个横行大草原,去到哪里打到哪里,故意张扬,他和木玲这对夫妇档自然要来寻我们夺宝。”又哂道:“他们的来去如风,怎及得我们的来去如电。”

跋锋寒欣然道:“既然少帅有此打算,我们不如直趋花林,那是黑水南岸最有规模的墟镇,由突利、窟哥的爹摩会和南室韦的大酋清木瓜分管治权,远近各族的人都到那里作交易,等于另一个燕原集。由于这微妙的形势,谁都不敢带大批人马到那里搞事,正是诱敌的最佳场所。”

寇仲道:“花林离龙泉有多远?”

跋锋寒道:“只是十来天的马程,那里的鱼儿特别鲜美,保证少帅可大快朵颐。”

徐子陵道:“不知能否在那里遇上越克蓬?”

跋锋寒点头道:“机会很大。”

三人忽有所觉,朝西望去,草原边际隐见尘头。

寇仲咕哝道:“真扫兴,想睡一觉也不成。”

跋锋寒悠然道:“你该感谢他们才对,这么多活靶送上门来,给你练箭。”

三人同声大喝,扑上湖岸,迅速穿上湿衣,既难穿着感觉更不好受。

寇仲道:“到花林定要买几套新衣服。”

跋锋寒哂道:“你当是洛阳和长安吗?哪来现成的衣服,只可重金找人度身订造。”

来骑已清晰可见,约有百余骑,正是呼延金的马贼。

徐子陵道:“杀退敌人后,少帅不是可以大睡一觉吗?”

跋锋寒张开亡月,说道:“这次是射人不射马,他们去抢人财物夺人性命,我们正该以牙还牙,把从他们那里夺来的健马换新衣鲜鱼,并补充箭囊。”

寇仲拉开灭日弓,喝道:“第一个是我的。”

劲箭横空而去,命中领头的一名马贼。

经过五天的旅程,三人赶着四十多匹从契丹马贼处抢回来的优良战马,离开大草原,进入变化较大的山区,沿途尽是疏密有致的原始森林,覆盖着高低起伏的山野,林荫深处清流,偶尔更可见到平坦的草野。春风吹拂下树声应和,令人神舒意畅。

寇仲笑道:“我现在完全明白大草原的民族为何这么有侵略性。”

跋锋寒皱眉道:“不要一竹篙打掉一船人。大草原上有很多爱好和平的民族,与世无争。”

寇仲正容道:“这并非恶意的批评,请你老哥告诉我,想与世无争,乖乖放牧的,是否较弱小的草原民族?”

跋锋寒无言以对,苦笑道:“大概是这样吧!”

徐子陵道:“少帅你究竟明白了什么?”

寇仲道:“初抵大草原时,人人都会被天连草,草连天的壮丽景色震撼,但习惯后会有点单调乏味,且有种只欲策马狂驰,直奔至天地尽头,看看会有什么不同变化的感觉。像现在我们来到东北的山区,感觉上便很新鲜,且燃起继续追求的欲望。我所谓的侵略性,就是从这种倾向发展出来的。特别是像颉利般,手上有超过十万的劲旅,很自然会想看到这像潮水般的大军,横扫天下的痛快感受。所以自古以来,草原的霸主都会向草原外的天地扩展,往南是我们中土,往西是波斯、吐火罗、大食等国。天竺因有马儿不能踰越的高山所阻,故保得平安,往北则是终年冰封的不毛之地,不宜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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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锋寒道:“你这分析颇为透彻,我要稍作补充的是,游牧民族自古养成逐水草而居的特性,毕生都在寻找更富饶和令生活更丰足的地方。或者是基于这种特性,所以使他们变得不住进犯别族的土地。我们善攻,你们善守,长城就是这么来的。”

山势变化,穿出两山夹峙的一座幽谷后,眼前豁然开阔,长斜坡下草地无垠,林海莽莽,草浪中隐见营帐土屋,既有种青稞、春麦、胡麻的田野,也有大群放牧的牛羊,展现大草原外另一种半农半牧的生活景象。那些土屋就像土制的帐篷。他们生出重回人间的曼妙感觉。

徐子陵欣然道:“花林在哪个方向?”

跋锋寒勒马停下,居高望远,指着北面远处悠然躺卧山林间的大湖,说道:“那是松花湖,过湖后再走十多里,就是松花江,据说水流从长白山直流到这里来,与嫩江汇流后形成松花江。”

两人用足眼力瞧去,松花湖沿山势伸展,曲折多变,渔鹰忙碌地盘飞其上,碧波盈盈,映照着十多个搭在湖岸色彩缤纷的帐篷,风光旖旎,看得人心旷神怡。虽是春末之际,天气仍是清寒袭人。这区域的树木种类繁多,樟子松、红松、落叶松和榆树、椴树等互争高低,色彩斑驳,绚丽灿烂,几疑是人间仙境。寇仲和徐子陵看得叹为观止。

跋锋寒续道:“沿松花江再走四、五里,就是花林集,每个交通方便和特别富庶的区域,都会有这么一个买卖和货物集散的中心,一切依大草原规矩办事。”

寇仲道:“什么是大草原的规矩?”

跋锋寒呵呵笑道:“大草原的规矩就是各师各法,不论驯鹿猛虎、野牛饿狼,各有一套生存的办法。说到底便是强者为王,不是人家对手就得学晓跑快点,又或像狼般联群结队,抗吓外敌,少帅明白吗?”

寇仲大笑应道:“完全明白啦!”

跋锋寒策骑驰下山坡,领头而去。

花林集位于松花江南岸,江面宽阔平静,集区丘陵江地起伏,像统万那种形式的土屋零散广布数十里的范围,营帐处处可见,土屋灰黄,以靠近江流处最为密集,形成花林集的唯一大街。江面浮着十多个木筏,渔人撒网捕鱼。集上人马往来,热闹处不比燕原集逊色。三人进入市集的范围,由于他们赶着四十多匹有鞍的战马,惹得各族人侧目谈论,更何况寇仲和徐子陵是罕见的汉人衣着。

寇仲叹道:“确是个别有景致的地方,待会要找些什么鲜美的鱼儿来吃呢?”

跋锋寒欣然道:“鲢、鲫、鲤、青鳞、等任君选择,小弟只嗜青鳞,肉质鲜美至极,故定要重温旧梦。”

徐子陵对饮食一向随便,关心的是别的事,问道:“我们带着这么多匹马儿,行动不便,是否可立刻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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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大批牛羊,由十多个牧人赶往集东的墟市,塞挡道路,逼得他们只能尾随缓行。

跋锋寒苦笑道:“坦白说,小弟从未做过这类买卖,只是想当然地以为在墟市贱价出售,该可轻易脱手。”

寇仲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之所以干此买卖勾当,为的是要张扬其事,索性以一钱碎金卖一匹,包保可立刻轰动整个花林集。”又问道:“做衣服的在什么地方?”

跋锋寒道:“到大街后,你要铁铺有铁铺,做衣店有做衣店,只是没有住的地方,来这里的人全都自备营帐。”一拍马头,避过牛群,转入主街。

左右两旁各有几排不规整的房子,果然是供人购物的各式店铺,非常热闹,似是只要肯打开门口,生意便会拥进门来。大街宽敞开扬,本是嫩绿的草地在马蹄车轮的摧残下变成黄土,马蹄踢起灰尘,整条街黄蒙蒙的如雾如烟。在这可容三十匹马并行,勉强算是大街的两旁榆松处处,伞子般遮日成荫,土铺外均搭有木棚,棚内放置桌椅,累了的人可坐在其内歇息,马儿则绑在棚外的木栏杆处。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新鲜,瞧得目不暇给,在旁棚内忽然冲出十多个长发披肩的武装室韦大汉,脸色不善地截着去路。三人为之愕然,难道敌人消息灵通至此,竟懂得在这里恭候他们。

其中一汉以突厥语戟指喝道:“看你这两个盗马贼能逃到哪里去?”

十多人同时掣出马刀,动作整齐划一,绝非乌合之众。街上行人对这类街头争斗早司空见惯,只避开少许,聚在远处指指点点的瞧热闹。寇仲和徐子陵感到说话的室韦汉很面熟,一时却记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他,隐觉众汉拦路之举别有内情。

跋锋寒还以为对方是为契丹人出头,心中奇怪,哈哈笑道:“这批马是呼延金的,何时轮到你们室韦人替他出头?若再不滚开,休怪我跋锋寒剑下无情。”

寇仲倏地记起说话的室韦汉,正是在遇上颉利之伏前劈他一刀者,当时双方言语不通,到现在仍不知为的是怎么一回事。因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几乎忘掉了。

一阵娇笑从左方棚内传出,以突厥话道:“名震大草原的跋锋寒,竟和两个盗马的汉狗混在一起,不怕有损声誉吗?”

三人愕然望去,只见棚内深处另坐有一桌人,五男一女,都是室韦人,此刻全体离座起立,朝他们走来。此姝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秀发披肩,天蓝色的劲装很称身的裹着她的娇躯,外加无袖坎肩,腰挂马刀,一双长腿在皮革制的长裤和长马靴配衬下丰腴匀称,动态自然活泼,整个人有种健康婀娜,又柔若无骨的动人姿致,就像天上飘来的朵云。左臂处套有十多个色彩缤纷的金属镯子,耳垂下两串长长的耳坠,秀脖围着彩珠缀成的项串,贴在丰满的胸脯上。蛋形的脸庞圆圆的,在乌黑光洁的秀发掩映下更显冰肌玉骨,活泼清丽,泉水般纯净的大眼睛秋水盈盈,本该是期盼能匹配她的男子,此时却是内藏杀机,俏脸凝霜。三人哪想过室韦族中有此肌肤皙白,容貌出众的美女,一时看得呆起来。五名随她走到街上的男子显然唯她马首是瞻,紧随她左右来到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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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锋寒回过神来,讶道:“姑娘这番话意何所指?”

室韦美女不看寇仲和徐子陵半眼,盯着跋锋寒道:“什么意思?两个小汉狗偷去我的马儿,是人人鄙视的盗马贼,跋锋寒你是否仍要护着他们?”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呆然相觑,楞然相对。跋锋寒甩蹬下马,众室韦人立即露出戒备神色,不敢轻视。

室韦美女显为跋锋寒风采所慑,眼中露出赞赏神情,旋即又被煞气取代,指着寇仲和徐子陵跨着的千里梦和万里斑道:“这两匹是我们的马儿,还可以狡辩吗?”

三人更为之愕然。

跋锋寒皱眉道:“这两匹马是我两位汉人兄弟从山海关骑到这里来的,姑娘没看错吧?”

室韦美女大嗔道:“我诗丽从不说谎,不信可看看牠们内腿侧是否有我大室韦的烙印,那是没法去掉的。”

寇仲和徐子陵心叫不妙,跳下马来,同时探头往马腹检查。

徐子陵在万里斑的右后腿侧处果然发现烙印,心中叫苦,寇仲的头探进来道:“这次糟糕极矣,原来大小姐误买贼赃。”

徐子陵长叹一声,站直虎躯,向跋锋寒耸肩无奈点头,苦笑道:“我们的马竟是贼赃!”

跋锋寒大感头痛,干咳一声向诗丽道:“这是一场误会,我两位兄弟并非盗马贼,只是误买贼赃。姑娘可否看在我跋锋寒脸上,把马儿转让他们,由姑娘开价。”

诗丽显对汉人成见甚深,现出个鬼才相信他们的娇俏表情,正眼不看寇徐两人的冷哼道:“我大室韦的马绝不卖给汉狗,看在你跋锋寒份上,他们立即把马儿归还,我可答应不再追究,否则一切后果由他们自负。”

街上众人一齐起哄,甚至有人叱喝鼓掌,显示出对汉人的不满和仇恨。这番话斩钉截铁,再无转圜余地。

寇仲见她左一句汉狗,右一句汉狗,心中大怒,沉声道:“姑娘能令在下有什么后果呢?请划下道来。”

他以现在大草原最通行的流利突厥语说出来,街上大部分人都听得懂,不懂的亦可问明白的人,闹哄哄一片的大街很快静下来,都想看大室韦的诗丽会怎样对付这两个汉人。众人虽不晓得寇仲和徐子陵是何方神圣,但他们既有资格做跋锋寒的伙伴,本身又气宇轩昂,俊伟好看,一派高手风范,当然不会是平凡之辈。

徐子陵忙扯着寇仲衣袖,嗔怪地低声道:“虽然错不在我们,总是我们较理亏。”

寇仲余怒未消地说道:“但她不应汉狗汉狗的横骂竖骂,老子生出来是给她骂的吗?”

诗丽听不懂他们的汉语,交叉纤手,令套臂的彩镯衬得她更是人比花娇,嘴角含着冷笑地说道:“我的未来夫婿别勒古纳台今晚即到,是汉子的就不要离开。”

众人一阵哗然,在松花江流域,蒙兀室韦的别勒古纳台和不古纳台的威名,比跋锋寒更要响亮,难怪诗丽不把跋锋寒看在眼里。诗丽说罢转身率族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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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朗声道:“姑娘请留步。”

诗丽停下来,却不屑转身,娇叱道:“有话快说,本姑娘没那么多时间和嫌命长的人说废话。”

徐子陵毫不因她不留情面的辱骂动气,微笑对着她粉背道:“既是姑娘之物,便物归原主吧!”

街上全体爆起一阵哄笑,充满嘲弄和看不起徐子陵的意味,他们误以为徐子陵闻得别勒古纳台兄弟之名而丧胆,立即退让,连带对跋锋寒亦评价大降。跋锋寒神态悠闲地袖手旁观,不为满街的喝倒采所动。

寇仲在徐子陵耳旁低声道:“这刁蛮女令我想起董淑妮,美真美矣,却是不可理喻,省点唇舌吧!”

诗丽仍不回过身来,冷笑道:“汉狗坐过的马,我碰都不会碰,就留牠们给你们陪葬。我们走!”

“诗丽公主且慢!”诗丽娇躯微颤,缓缓转过身来,往声音传来处瞧去。

事实上所有人的目光此时亦均被发言者吸引过去,那人正从另一边棚内站起来,嘴角挂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此人只二十来岁,可是他的眼神却像曾历尽沧桑,看透世情,这种矛盾对比令他散发着某种妖异的味道。他脸孔狭长,皮肤白嫩得像女人,说不上英俊,但总令人觉得他拥有异乎寻常的魅力。如此人物,以跋锋寒三人的见多识广,仍是首次遇上。只一眼他们就看出,此人武功绝不在他们之下。

诗丽一怔道:“又是你!”

那人微笑施礼道:“不就是我烈瑕!不过公主万勿误会,你不是碰巧在这里遇上我,而是我烈瑕跟着公主到这里来。”

诗丽拿他没法的嗔道:“谁要你跟来!”

众人都弄不清楚两人的关系。

烈瑕耸肩苦笑,神态潇洒风流,转向跋锋寒三人望来,施礼道:“我烈瑕敢以任何东西作担保,这两位汉人朋友绝不是盗马贼。公主的消息太不灵通啦!竟不晓得声势在中土正如日中天的少帅寇仲和徐子陵已亲临大草原,还在统万城南的赫连堡联同跋兄、菩萨和七十名我族壮士,力抵颉利和他金狼军狂攻至天明,其后与突利更大破颉利于怯绿连河之畔的奔狼原。如此人物,怎会是偷马贼?”

大街忽然静至落针可闻,可见这番话如何震撼。事实上颉利兵败的消息早像瘟疫般迅速传遍大草原每一个角落,只是没人知道得像烈瑕那般详尽。诗丽双目射出难以接受和相信的神情,首次用神打量两人。跋锋寒等则愈发感到这人深浅难测,摸不清他的底子。

烈瑕负手走出棚架,来到街上双方人马中间侧处,向诗丽柔声道:“若不是他们,颉利的大军说不定已饮马于松花江。”

寇仲苦笑道:“烈兄夸奖了,我们只是侥幸未死罢了!”

诗丽娇嗔道:“谁要你烈瑕来插手我的事?再缠我的话,今晚我就唤人打断你的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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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瑕大笑道:“你不是多次尝试要打断我的狗腿吗?今晚又有何分别?啊!我明白哩!今晚是你的心上人来啦!”

这么一说,无人不晓得诗丽一方的人曾和烈瑕动手,只是奈何不了他。室韦战士齐声叱喝,马刀出鞘,却没有人敢带头扑出,进一步肯定众人的想法。

诗丽气得俏脸煞白,踩足怒道:“我们走!”不看跋锋寒等半眼的气冲冲领着手下离开。

烈瑕摇头苦叹,接着换上一脸笑容,朝三人道:“这里的鱼很出名,不如让小弟作个小东道,为三位洗尘如何?”竟是字正腔圆的汉语。

跋锋寒道:“烈兄的汉语说得比我还要好,不知是否曾在中土长居过一段日子?”

四人坐在花林大街一间专做羊皮买卖的店铺临江一边的土台上,围桌而坐,对江喝酒。依烈瑕所说,这铺是回纥人开的,以此关系自是特别得到族人关照。可是三人同感到那叫客勒达明的回纥店主对他神态恭顺,不似一般同族的关系。三人都感到烈瑕高深莫测,虽然说话冠冕堂皇,对他们客气尊重,却总觉得他是别有用心,非只是表面看来那么简单。所以跋锋寒打开话匣立即巧妙地向他盘问。

烈瑕正殷勤为三人添酒,闻言笑道:“愚蒙从未到过中土,但对中土的文化非常仰慕,故尽力学懂汉语,为的是将来到中土去时,不致有言语上的隔阂和障碍。”

徐子陵纵目松花江对岸沃野千里的美景,林木莽莽间,远处几个头戴艳丽小帽的牧民,赶着大群牛羊缓缓远去;向西北流去的江水上,木筏上的渔夫撒网起网,一切一切都充满生活的气息,心中更不由有点担心,塞外诸族间愈趋险恶的斗争,会不会有一天将眼前的太平宁洽彻底摧毁。

烈瑕又道:“客勒达明会教人把几款不同的泥烧鲜鱼弄好上桌,让三位品尝。”

大街那边仍是喧哗嘈吵,马羊嘶叫,平台处却像远离尘嚣,让人体会到松花江宁静的一面。他们的马儿被安置到连接土台的后院去,在他们视线之内,正安详地歇息吃草料。

碰杯对饮,寇仲道:“我们在这里碰上烈兄,不知是否又属一场误会?”

之前烈瑕向大室韦公主诗丽戏言,勿要误会是凑巧碰上。故寇仲有此一语。

烈瑕哈哈笑道:“当然并非误会,因为愚蒙是闻风而至,特于此地恭候三位大驾。”

三人想不到他如此坦白,为之愕然。

跋锋寒皱眉道:“烈兄消息的灵通,教人讶异。不知凭什么猜到我们会到花林来?”

烈瑕淡淡地说道:“从燕原到龙泉,花林是必经之路。以三位大哥一向的作风,当然不会闪闪缩缩地避道绕道,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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