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册)-第八章 旗开得胜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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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旗开得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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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鼓声中,杨公卿亲率三千大军,从营地开出,迅速注进慈涧西面平原敌寨所在的战场上,形成与敌方正面对垒的局面。果如寇仲所料,中军的罗士信立即扬起旗号,鼓号齐鸣,气氛拉紧,秦叔宝和程咬金两翼军同时移动,以车轮辗螳螂的压倒性优势兵力,趁杨军阵脚未稳之际,试探的涌逼而来。两军均以步行的枪盾手作先锋,箭手居后,然后是机动性强的骑兵,只要步行的兵阵牵制对方的攻击,骑兵可从任何一方攻袭对方。现在两翼齐展攻势,当逼得杨公卿的三千军继续挺进交锋,罗士信的中军将正面迎击,凭优势的兵力一举将杨军击溃,然后紧咬着败返营阵的杨军摧破营垒,直攻慈涧城,说不定就可这么不费吹灰之力攻陷慈涧。这诱敌之计是不怕罗士信不入彀的。

此时杨公卿的三千军在营外立卒伍、定行列、正纵横,摆出一个前行持戟盾,后行持弓弩的拱月阵,形如弯月,凸出的部分对着对方中军。除杨公卿和八名将领在马上指挥,其他全是清一色的步兵,用的是高过人身的大盾牌,盾下方伸出尖锥,可插嘴土壤一尺之深,加上枪戟箭矢的助守,不怕敌方战马的冲击。

两军交战,致胜因素有四,就是“阵、势、变、权”四要,而以“阵列”居首。二人对决,哪一方技艺高明,便可取胜。两军对垒讲求的却是群体合作的力量,倚赖的正是阵法,要做到“出无穷之变,或伏或起,或正或奇,似整不整,似乱不乱。合亦成阵,散亦成阵,行亦成阵,敌固不知我之所以退,抑亦不知我之所以进”,始能把群战的力量发挥出来。故此在战场上,凭的非是个人勇力,而看是否乃“有制之兵”,将领的指挥更成胜败关键所在。

杨公卿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一旦同意寇仲的计划,立即抛开对敌人压倒性兵力的畏惧,摆出最能应付眼前局面的阵势,迎战强顽的敌人。寇仲和麻常的骑兵趁敌人尚未部署停当的空隙,从营地左右两侧翼营的两个出口开出,布阵在杨军两翼处,形成进可攻退可守充满机动性的威胁力,与杨军的全守势像日月般互相协调,互相辉映。寇仲率一千精骑布军于杨公卿右翼,心神进入井中月的境界,冷眼瞧着秦军和程军的推进和接近。慈涧城上郭善才率的守城军则准备就绪,投石机和箭弩车严阵以待,若杨军不敌,在有秩序的情况下退返营地,他们将可发挥庞大的支援力量;如若被敌人杀得乱成一团,当然是另一回事。在这两方人马逐渐接近的一刻,战场的气氛如一条绷紧的弓弦,大战一触即发。

秦叔宝三人昨晚没有吹牛皮,唐军确为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只看其推进的阵势法度,能阵间容阵,队间容队,隅落钩连,整而不乱,人人步伐一致,生出千军万马推进的气势,已足可寒敌之胆。战鼓声中,敌方两军推进至二千步的距离。中军传出号角声,显示罗士信的中军开始推进,配合秦、程两军的逼近,形成对王军更大的压力和威胁。寇仲却是夷然不惧,自天明前的一个时辰,李世民主力军陆续抵达,罗士信的先锋军于此一个时辰前便动员护驾,防止他们的突袭。到现在足近三个时辰,不但睡眠不足,辛勤劳苦,且尚未吃早饭。而杨公卿的军队虽轮番挖壕设防,但工事在三更前完成,有足够的休息。现在是以养精蓄锐饱餐之兵,对付对方既疲且饿之旅,只要挡得住他们首轮攻势,对方锋锐一失,他寇仲便可趁机占便宜。现在是以守代攻,时机至时,会转为以攻代守。等于由“不攻”变“击奇”。兵法刀法,实无二致。

鼓声骤急。秦程两军同声发喊,由缓步变成急步,随着鼓声的节奏,从两翼杀至,登时风云变色,战意横空。当两军冲至八百多步的距离,号角再起,后方各奔出一队近二千人的骑兵,绕往外侧,从大外档配合步卒杀来,蹄声起落,轰传整个平原,声势骇人。敌阵大后方的李世民主力大军停止入寨休歇的行动,转在木寨前的平野布阵,只看高起随风飘舞的帅旗,便知李世民大驾已临,为己方兵马助威。

寇仲仰天长笑,说道:“是时候了!吹号!”

麻常的一千骑兵应号声往寇仲布兵处驰来,慈涧城则中门大开,降下吊桥,冲出两千守兵,在营内箭楼和壕沿处布防。喊杀声加强,擂鼓趋急,敌军从急步转为急奔,像两股潮水般,凭盾牌兵在前掩护,冲锋陷阵而至。敌骑则从左右外档向己阵两翼冲刺。慈涧的会战终于拉开战幔。

经徐子陵以长生气为玲珑娇疗伤近一个时辰,玲珑娇内伤尽愈,只低声说句谢谢,接着沉默起来,似有满怀心事。

徐子陵望向阔羯伏尸处,重创他的是自己,杀他的却是含恨反击的玲珑娇。大明尊教的人坏事做尽,阔羯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此时他对玲珑娇的身世已猜到七、八成,知她不愿向自己吐露心事,又忍不住心生怜意,问道:“姑娘一向独来独往,行踪隐秘,他们能盯上你很有本事,故姑娘须加倍小心提防他们还有后着。”

玲珑娇冷哼道:“他们只因猜到我会去见寇仲,故能伏在营地外等我,下回他们休想再有机会。”接着语调转为温和,瞟他一眼道:“我们到树林内说两句话好吗?”

她的语气带点请求的意味,徐子陵不忍拂其意,点头答应。两人在密林边沿各挨一树坐下,林外炎阳似火,照耀大地,他们却躲在浓荫底下,感受林木内清凉湿润的滋味。

玲珑娇打开话匣,却心不在焉地问道:“为什么会这么巧的?”

徐子陵知她有心事,且在犹豫应否向他透露,口上答道:“我正要去找寇仲,姑娘则是刚见过他,所以会碰个正着。”

玲珑娇露出一个心力交瘁惹人怜爱的表情,轻摇螓首道:“这不是巧合,而是冥冥中早注定了,因为娘在另一个世界庇佑我。唉!爱上一个人是否会很辛苦的,爱可以令人很疲累啊!”

徐子陵心中一震,应道:“对这方面我体验不深,没有能力为姑娘解答这问题。”

玲珑娇朝他美目深注地瞧来,肃容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但只许你一个人知道,不准告诉寇仲。”

徐子陵心中再震,晓得她看上的男子正是寇仲那小子。苦笑点头道:“若是有关姑娘的私隐,小弟可否免涉此事?”

玲珑娇两眼微红,垂下头去,以蚊蚋般的微细声音道:“你猜到那人是谁啦!我感到他有点喜欢我,可是纵喜欢又如何?他和宋家小姐有婚约,宋家又一向排斥外族,为此无论我要吃什么苦,我绝不能令他为难,损害他的事业。我本还不舍得离开他,但现在王世充指使邪教的叛徒来杀我,我和王世充已一刀两断,须立即离开。”

徐子陵听得目瞪口呆,他尚是首次听到一位女子吐露心声,坦言爱上另一男子,更深切感受到她暗恋近乎自虐的矛盾和痛苦!而她是如此娇俏可爱,不由得怜意大生。道:“姑娘怎知是王世充指使人来杀你?”

玲珑娇狠狠道:“前天我和王世充大吵一场,我一直当他……唉!我不愿说了!只有他清楚我在什么地方。念在娘的份上,我不和他计较,我很累,只想立即赶回家乡,再不理任何事。”接着长身而起,微笑道:“寇仲和你是我见过的汉人中最好的,是真正的英雄好汉。你们要小心大明尊教,听说他们新一代里终有人练成悟破《御尽万法根源智经》,获封为新一代的原子。你和寇仲已成他们的死敌,以他们一向的行事作风,会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来害你们。我说了出来舒服多了!谢谢你!告诉寇仲人家回龟兹啦!”言罢飘进林内深处。

徐子陵起立叫道:“谁是大尊?”

玲珑娇道:“是一个叫修古司都的回纥人,乃偷走波斯明尊教秘典逃来东方的‘魔王’哲罗的得意传人,更是东方邪教第一个勘破智经的人,你们若遇上他,绝不可以轻敌大意。”

看着她窈窕娇小的背影没进树林深处,徐子陵颓然坐下,苦恋的滋味,他比任何人更清楚。

麻常的一千骑兵与寇仲的骑队会合后,寇仲领头冲出,取出曾扬威大草原的“刺日弓”,另一手从箭筒熟练的拔出四支箭,只是取箭的手法,足可独步慈涧战场。

在寇仲和麻常领军向对方侧冲过来的骑队杀过去之际,守城大将郭善才领着十多名手下小将从城内策骑驰出,指挥布在营地的大半手下由南翼出口冲出,列盾箭阵迎击从另一侧冲刺过来的敌骑,令杨公卿可集中全力,应付左右两路冲锋而至的敌兵。罗士信中军鼓声一变,不但全军加速前进,二千骑兵更从后冲出,望着寇仲的骑队中段切去,若寇仲的骑队给从中切断,变成首尾难顾,在敌人多出一倍的强势兵力下,动辄会全军覆没。双方各展奇谋,就像高手对垒,凭的不但是武力的强弱,更讲谁的战略较为优胜。喊杀声摇撼整个战场。

杨公卿阵中千箭齐发,掠过长空,飞蝗般漫天遍野的往秦、程两军射去。营地余下的近千守兵把投石机推往杨军阵后,蓄势待发,只要罗士信的中军移至投掷的范围,十多座投石机将可对敌人造成庞大的伤亡,重达数十斤的巨石,并非盾牌和盔甲所能抵挡的。

寇仲一马当先,一枝枝劲箭从刺日弓连珠发放,箭无虚发下,射透敌人的战甲,中箭者带着一蓬血雨往后抛掷下马,挡者披靡。他无论刀法箭术,都是在战场培养至大成的境界,刀法是兵法,回到战场,如鱼归大海,鸟翔晴空。他的心静如井中之月,完全把握到战场上远至每一角落的形势,更清楚若给距离只九百多步的敌骑截着,那由罗士信中军冲来的二千敌骑肯定可把己队拦腰切断及冲散。关键处在于己队能否一下子将敌队击溃,突破对方的阻拦,在罗军骑兵切至前冲往敌阵右方空处,那时将可直接威胁到后方李世民的大军。

敌骑盲目地向寇仲还箭,只能射越双方间大半的距离,便力尽堕往草原上,可是已有十多人中箭堕毙。寇仲狠下心肠,到双方距离只余六百步许,再疾往敌骑发箭,一时人仰马翻,累得后面冲来的敌骑纷纷被阻失蹄,乱成一片。骑队前阵的溃乱,波浪般影响和蔓延至全队,再不成队形,而是往两旁散开。随在寇仲身后的骑兵见主将如此厉害,箭法如神,只凭一人之力重创对方,直比天兵神将,立即士气大振,气势如虹,人人在马背上弯弓搭箭,敌人甫入射程,同时箭雨齐发,令散乱的敌人更是溃不成军。

寇仲往箭筒摸去,摸了个空,左右各二的四个箭筒一百二十枝箭矢全部射光,狂喊一声,拔出名震中外的井中月,一夹马腹,勇不可当的跃过一匹倒毙战场上的战马,硬闯进敌骑阵内。在战场上,什么诱敌惑敌的招数全是儿戏笑话,每一刀劈出均讲求效率,以硬碰硬,力强刀快者胜。“当!”一名敌人给他连人带枪,劈得抛离马背,硬被他以重手法震毙,一招都挡不住。寇仲展开刀法,见人便斩,手下无一合之将。随在身后的手下配合他无坚不摧之势正面狂撼失去阵势的敌方骑队,杀得敌骑人仰马翻,往四外溃散。此时罗军援骑仍在七百步外奔来,由于敌我两方骑队正在混战的当儿,无法发箭,只能冲过来作近身交锋。麻常乃杨公卿爱将,身经百战,见状知寇仲的一千骑兵足可应付变得七零八落的敌骑,忙领一千手下,离开大队改往罗军援骑迎去。寇仲此时重整队形,不再追击溃逃的敌骑,也转往援骑杀去。

在中军指挥全局的罗士信大吃一惊,想不到在寇仲指挥下敌军可强悍至此,若让麻常的骑兵迎头截着己军,寇仲再来个拦腰冲击,己军势遭先前队伍的同一命运,影响整个战局,忙下命令,中军改攻为守,停止推进,又吹号命骑兵撤回中阵。正抵御不住全力进攻的秦军和程军的杨公卿,见状大喜,原本准备迎击罗士信中军的投石机改变目标,开始发射,投往两侧攻来的敌军。人命在战场上变得不值半个子儿,双方不住有人丧命或受伤,却没人理会,战事无情的继续下去。看着敌骑退回己阵,寇仲暗叫可惜,若依刚才形势发展,他说不定可重创战场上的唐军,麻常此时来到他旁,骑队重整阵势。

麻常兴奋地说道:“我们立即回师夹击,定可把敌人杀个落花流水。”

寇仲往最接近的正和守在营地外杨公卿展开激战的秦叔宝大军凝神望去,微笑道:“老秦果然是精通兵法的人,不要看他们似不顾一切的对杨公狂攻猛打,事实上他已作好准备,随时可分出大半兵力迎击我们。且我们若敢进攻他们,他们只要能顶一阵子,罗士信会率大军从后压来,恐怕最后只有你和我或可逃回去。”

麻常细察敌阵,点头同意道:“少帅真冷静,他们后方的军队确在开始后撤布阵。”

话犹未已,号角声起,秦、程两军开始有秩序的缓缓后撤,死伤者均被抬走,而罗士信的中军则往前推进,重整队形的两队骑兵分布两侧,若杨公卿乘势追击,又或寇仲想来个拦腰突袭,罗军均有足够能力应付。

布阵在战场以北的寇仲在马上伸个懒腰,从容道:“今天战事完毕,此战将可大振我军士气,亦可教李小子不敢视我寇仲如无物。”

麻常全神留意敌人的退却,心悦诚服地说道:“如我们真能刺杀王世充,由少帅取而代之,李世民今仗必败无疑。”

寇仲苦笑道:“在慈涧刺杀王世充,你不是说笑吧!洛阳的守将全是他的人,什么事都待回洛阳再说吧。唉!希望不用回洛阳便把事情解决。只要能在这里狠挫李世民,他的东征大计不但完蛋大吉,恐怕他更不能保住王位。若李渊一怒下改派李建成代替他,那天下更将会是我寇仲的了!”

徐子陵于黄昏时分抵达慈涧,王世充的大军二万五千人陆续进驻,扎营于城池两侧;另一边的李世民则在罗士信的木寨外,亦即昨天寇仲和杨公卿遥窥敌营虚实的小丘另立一寨,两寨互相呼应。此时双方均为加强营寨的防御工事忙个昏天黑地,徐子陵在营寨中军营入口报上来意,守门卫士立即飞报正在帐内与王世充及诸大将密议的寇仲,寇仲大喜出迎。两人在寨门碰头,均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徐子陵环目一扫,见远近守军目光无不集中到他两人身上,低声道:“我们到外面说话。”

寇仲一把搂着他肩头,朝营外走去,说道:“我今天刚小胜一场,杀敌近千之众,令王世充那老狐狸高兴得合不拢嘴。我现在愈来愈有把握可击退李小子,若你肯来助我,此仗将更添胜算。”

徐子陵苦笑道:“我这次来不是助你打仗,而是另有要事。唉!对李世民你千万不可轻敌,否则我下回来会是为你收尸。”

寇仲无奈道:“我也知道陵少你老人家不会回心转意,只是忍不住说出心中的愿望,没有你在旁说笑胡吹,日子真的很难过。一世人两兄弟,却要这么各走各路的,确是造化弄人。你不是扮司徒福荣去骗池生春吗?为何可抽空来探小弟?”

徐子陵苦笑无言。

寇仲一呆道:“不是又来劝我退出争天下吧?”

徐子陵哂道:“我才不为此费唇舌,你这冥顽不灵的家伙,来吧!”展开脚法,往北驰去。

寇仲大笑道:“我们好久没比拼过脚力,看谁跑得快一点。”追在徐子陵背后,两人一前一后疾掠如飞,流星般投往两边营地灯火不及的暗黑深处,当徐子陵奔上离两方营地足有三里远的一座小山岗上,倏地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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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来到他旁,笑道:“好小子!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是追不上你。”

徐子陵欣然道:“我也撇不掉你。”

寇仲探手搭上他肩头,用力搂个结实,指着李世民的营地道:“唐军训练的精良、纪律的严明,是我在中土从未遇过的,明天我将会与李小子在这广阔的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看看他纵横无敌的玄甲天兵厉害至何等程度?”

徐子陵愕然道:“你不是说刚胜他一仗吗?为何又说得像尚未与李小子交过手的样儿?”

寇仲叹道:“今天我只是和老秦老程的先锋军交战,且胜来侥幸,全因罗士信新降李世民,急于立功下便宜了小弟。”

徐子陵岔开道:“老跋仍未来找你吗?”

寇仲笑道:“他去会初恋情人,怕怎样都要缠绵一段日子,希望他不会被柔情感化,放下偷天剑过其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就好了!”

徐子陵笑道:“原来你这小子既自私又不安好心,老跋肯为一个女人安定下来,你该为他高兴才对。”

寇仲叹道:“你该知我在说笑。老跋是怎样一个人,你和我最清楚。少说废话,阴小子那古怪家伙有否到长安寻池生春的晦气?”

徐子陵脸上盖上阴霾,颓然道:“仍没有他的影踪,教人担心。”

寇仲道:“这种事担心是没有用的,只好期望他吉人天相。你这次来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

徐子陵道:“此事一言难尽,坐下再说。”

两人席地坐下,徐子陵凝望左方远处灯火耀空的慈涧城,淡淡地说道:“我在长安碰上石之轩,还与他交过手。”

寇仲失声道:“什么?”

徐子陵一五一十把到长安后的遭遇详细说出,最后道:“若待石之轩伤势尽愈,我或你遇上他必死无疑,石之轩的魔功已臻出神入化的境界,即使祝玉妍比之他仍有一段的距离。”

寇仲思索道:“这个当然,否则祝玉妍不用使出自杀招数‘玉石俱焚’,你最熟悉石之轩,究竟有否寻出破他不死印的方法?”

徐子陵摇头道:“我只觉略有头绪,却不敢肯定是否有效,问题是他的幻魔身法和不死印结合为一,根本无隙可寻,无虚可乘。”

寇仲断然道:“我不信他真能变成无法击败的恶魔,只要是人就有弱点,例如祝玉妍的玉石俱焚曾重创他。现在他内伤未愈,更可能因与你激战牵动内伤,此实杀他的千载难逢之机,兼且我们晓得他藏身何处。”

徐子陵狠狠盯他一眼,沉声道:“你可以分身吗?”

寇仲目光投往李世民营地,说道:“若我的兄弟徐子陵有难,我寇仲什么都可以抛开。”

徐子陵道:“事有缓急轻重,你这样离开如何对得起杨公卿,况且我再回长安会化身为司徒福荣,暂时该没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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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颓然道:“说得对。我确该看看这里战况如何发展,才能决定何时抽身回到长安和你联手宰掉石之轩,一了百了。一日不除石之轩,必后患无穷。”

徐子陵又把遇上玲珑娇被羊漠和阔羯两人追杀,他出手救助之事说出来,当然略过玲珑娇的心事不提,紧守承诺。

寇仲呆住半晌,说道:“她回家也好,表示她终看破王世充狰狞的真面目。这么说大明尊教的人已抵洛阳。新的原子会是谁,不会是玉成那傻子吧!”

徐子陵道:“我绝不希望你猜中,但机会却很大。玉成的资质你和我最清楚,根基更是好得没有话说。此事真令人头痛,你不但要小心大明尊教,且要小心杨虚彦,我和侯希白均猜他公报私仇的奉李渊之命来行刺你。”

寇仲哂道:“我会怕他吗?”

徐子陵道:“勿要托大,在正常情况下他当然奈何不了你,可是若慈涧失利,你们被迫退返洛阳,然后李世民大举攻城,你仲少久战力疲下,养精蓄锐的杨小子将有可乘之机,别忘记他得传石之轩的幻魔身法,又是第一流的刺客。”

寇仲信心十足地说道:“慈涧此仗,我是不会输的。”

徐子陵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要过分自信,因问题可能会出在王世充身上。要说的说完了!我还要去见李世民。”

寇仲失声道:“什么?”

徐子陵耸肩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魔门的势力在他家内生根,大家一场老友,在情在理我好该给他一个警告,对吗?”

寇仲苦笑道:“陵少想出来的,会错到哪里去。唉!若我跪下来求你,你肯留下来助我胜此一役吗?然后大家开开心心的去算计石之轩,联手破什么不死幻。长生对不死,大家应是旗鼓相当,但我们的兵力却是他的一倍,合共两条好汉。”

徐子陵转身没好气地说道:“你会这样做吗?”

寇仲哈哈笑道:“当然不会。现在老子有头有脸,有什么好笑的,滚去找你的李小子好朋友吧!”

徐子陵敛笑淡然道:“告诉我,你是否真的想成为另一个杨坚,一统天下后做皇帝?”

寇仲深深凝望着他,一字一字地缓缓道:“我可否答过这问题后,你再不会怀疑我。我可对任何人说谎,却绝不会骗我的好兄弟徐子陵。我对做皇帝半丁点儿兴趣都没有。但一统天下使百姓得过太平日子却是我肯付出性命作为代价以追求的梦想。兵法就是刀法,对我寇仲来说,武道的最高体验正是身体力行的以武力去换取天下的太平,我确信对得住自己的良心。若师妃暄挑选的是我而非李小子,子陵可不用这么为难。”

徐子陵苦笑道:“好小子,终忍不住吐露内心的不满。如你大哥的目标只是希望天下太平,那一切好商量,你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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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一把搂着徐子陵肩头,微笑道:“最真心的那一句,就是我寇仲要赢,不但要赢眼前慈涧一战,还要争天下的每一场战争,像老跋以战养战式的修行。当我一统天下,建立霸业的一刻,便是功德完满的一刻。那时得烦子陵去请妃暄仙子下山来给我们挑一个皇帝出来,这方面她可比我们两兄弟在行得多。”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希望你不是给胜利冲昏头脑,尚未与李小子交手,竟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李世民非一般庸手,至少在驾御群将一项上远胜过你,至于兵法战略,打过此仗始可分明。”

寇仲放开徐子陵,正容道:“兄弟!去吧!大家永远是兄弟。我是绝不敢轻敌的,李小子的厉害,我比任何人更清楚。”

寇仲回到营地,心中仍想着徐子陵,也有点后悔;他尚是首次对徐子陵说这么重的话,因为徐子陵在这时刻去见李世民,令他心里很不舒服。现在不舒服的感觉已烟消云散,遂较能体谅徐子陵的矛盾和苦衷。他比任何人更明白与他关系比兄弟更亲近的徐子陵,他有着悲天悯人,时刻为天下苍生着想的好心肠。若非为了他寇仲,徐子陵说不定会全力助李世民统一天下,乃至登上皇位,完成师妃暄对李世民的期待。可是因他与李世民在争霸路上的冲突,徐子陵唯一可做的唯有置身事外,他内心的痛苦和矛盾可想而知。若现在他寇仲仍是无挂无碍,则一切好办。可惜他已是泥足深陷,欲退不能,少帅军、杨公卿和他的将士,宋缺的支持和期望,都是他既抛不开也不愿舍弃的。何况李世民现在仍非是李渊的继承人。

刚踏入寨门,麻常迎上来道:“王世充着少帅立即去见他,他在城楼上。”

寇仲心中暗叹,心忖这老狐狸这回不知又耍弄什么花样。

李世民摒退左右,当宽广的帅帐内剩下他和徐子陵两人,他拉着徐子陵的手在帐心席地坐下,然后放开他的手欣然道:“他们差点要抗命不肯离开。因为怕你是为寇仲来行刺我,徐子陵是什么人?他们太不了解。今晚我们定要谈个痛快。”

徐子陵心中浮现李世民手下诸将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庞玉等人离帐时的不情愿表情,苦笑道:“刚才我和寇仲分手时,他临别的赠言是大家永远是兄弟,其含意是无论我怎样对待他,甚至出卖他,他仍当我是兄弟。”

李世民哈哈笑道:“徐子陵会出卖朋友?我李世民第一个不相信。子陵远道而来,分别见寇仲和小弟,究竟有什么急迫的事?”

徐子陵把侯希白的话转述,最后道:“你的老爹已完全被别有居心的女人和小人所蒙蔽,视你为杨广而李建成为杨勇,再没有什么道理可说,世民兄可有什么打算?”

李世民默然片晌,叹道:“想不到魔门手段如此厉害,哼!不过天下一日未平,我李世民尚有被利用的价值。唉!坦白说,我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子陵对我有什么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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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淡淡地说道:“世民兄一天不回长安,没有人可奈何你。”

李世民一震道:“子陵是否暗示我须在关外自立呢?”

徐子陵沉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除非世民兄有十足把握,否则回长安后将陷于完全被动,任人鱼肉的劣境。石之轩现在魔功大成,再无任何破绽,天下恐难有能钳制他的人。”

李世民苦笑道:“实不相瞒,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家族内的斗争,又或魔门的阴谋,而是寇仲加宋缺而成的威胁,那是长安上下的噩梦,也是妃暄的梦魇,若不能趁宋缺北上前彻底击垮你兄弟的少帅军,天下将重陷南北分裂的局面,那时突厥入侵,我们势将没有反击的能力。”

徐子陵念道:“寇仲加宋缺。”

李世民神色凝重地说道:“世民非是危言耸听,我刚收到南方来的消息,宋缺正在岭南集结兵力,俚僚的战士加上宋家的子弟兵,兵力可达十万之众。估计召集和装配需时两至三个月,还须另加三个月至半年的训练和演习,那时宋缺会亲率大军东来,若再加上寇仲和他的少帅军,天下谁能撄其锋锐。”

徐子陵皱眉道:“宋缺开始动员?”

李世民道:“所以我只余顶多半年许的时间攻打洛阳和平定北方,否则谁都无法逆料未来的变局。”

徐子陵苦笑道:“宋缺加寇仲,唉!世民兄对宋缺这个人了解多少?”

李世民叹道:“此人雄才大略,学究天人,不但是精通兵法的统帅,更是对天下山川形势有深刻认识的人,在战场上则是无敌的猛将。手下更视他如神明,对他忠诚方面没有人敢怀疑。若再有寇仲辅他,将如虎添翼,在战场上与他们交锋,谁敢夸口有胜算。”

徐子陵苦笑道:“寇仲说过他只有争霸天下,让苍生安享太平的兴趣,却无当皇帝的野心。唉!我怎么说才好?”

李世民默默凝视着他,好一会儿忽然问道:“我们的关系弄成现在这样子,是否起因于秀宁?”

徐子陵哑口无言。

李世民无奈地道:“秀宁没向我说过什么,是我自己回想当日的情况猜出来的。大家本是好好的,寇仲却忽然拒绝我的提议,还要取账簿离开,我和他的关系从此逆转恶化,现在还要在战场上对决。假若有一天寇仲不幸命丧我李世民手上,子陵会怎样对待我?”

徐子陵平静答道:“我会求秦王你让我把他的遗体领走,带回小谷安葬。”

李世民叹道:“或者死的是我李世民,相信寇仲亦会善待我的遗骸,天下落在寇仲手上,怎样都胜过落在石之轩手上。”

徐子陵明白他是因听到李渊辗转为魔门控制,故生出感触,遂有这种说话。

李世民又往他深深瞧来,轻轻道:“子陵可知妃暄返回静斋前,曾到长安找我,与我详谈近两个时辰,对我作了很多有用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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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涌起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滋味,就像师妃暄芳踪再现人世,当然那非是实情,只是因她下定决心再不出世,故而要与李世民见最后一面。艰涩地说道:“妃暄有什么话要说?”

李世民摇头道:“她主要是问我关于我们李家的情况,唉!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何上一辈的超卓人物,在碧秀心被石之轩害死后如此伤痛欲绝!因为眼前有妃暄这好例子,谁能不被她高尚的胸怀情操,仿如天仙下凡的秀慧引起爱慕之心,可是爱意只能密藏在心底下,不敢表露丝毫,怕对她冒渎不敬。”

徐子陵一震道:“世民兄!”

李世民苦笑道:“这是我首次向人吐露心声,因为小弟晓得子陵比任何人更明白我的感受。说出来后舒服多了!”

徐子陵欲语无言,在某一程度上却感到自己的幸运,至少他曾和动人的仙子试过“师妃暄式”谈情说爱的醉人滋味。

李世民又道:“她走时说过一句奇怪的话,是关于你的。”

徐子陵愕然道:“什么话?”

寇仲进入慈涧城,登上城楼,王世充正临高远眺李世民方面的形势,漫空星斗下,陪伴王世充的是追随他的心腹大将陈智略、郭善才、跋野纲、张志、郎奉、宋蒙秋,和李密处投来的降将段达、单雄信、邴元真。杨公卿却不在其中。

王世充见寇仲来到,堆起笑容道:“少帅请快到朕身边来。”又对其他将领道:“朕要私下和少帅说几句话。”

众将移往两边远处,剩下王世充一个人立在城楼处。

寇仲来到他旁,心中第一个冲动是要质问他为何对玲珑娇如此狠心无情,最后压下冲动,淡淡地说道:“圣上有何赐谕?”

王世充神色转为凝重,沉声道:“李世民不愧当世名将,比我估计的来早三天。若非少帅今早当机立断,主动出击,我大军抵达时势将被他杀个措手不及,虽不致就这样决定胜负,但肯定动摇我们军心士气。现在敌人虽比我们多出近二万人,我们却是有城可依可守,形势仍有利得多。”

没有王玄应在旁碍手碍脚,两人间谈话的气氛较为协调,大家均是知兵的人,可省去很多无谓的意气争拗。寇仲没有答话,因知他尚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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