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九指道:“这是欧良材教的路,司徒福荣确是用这般语气说话的。据欧良材说,小俊学得有七、八成相似。”
徐子陵信心大增,说道:“坐下再说!”
四人坐好后,宋师道道:“我们和官府打过招呼,并请他们关照我们不愿张扬的愿望。陈甫明天会遣几个婢仆下人来侍候福荣爷,至于护院保镖一类我们会透过陈甫暗中招聘,若池生春真的对我们有狼子之心,该会趁机让手下混进我们这处来,我们可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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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俊道:“最怕是池生春根本不晓得我们大驾莅临。”
徐子陵思索半晌,向雷九指道:“雷大哥有否传小俊两手绝活?”
雷九指尚未答他,任俊探手摊掌,三颗骰子赫然出现掌心处,笑道:“我现在连睡觉亦梦到自己在赌钱,不过在梦中总是输多赢少。”
徐子陵欣然道:“那会省去我很多工夫。真正的司徒福荣年纪有多大,妻妾子女情况如何?”
雷九指答道:“真正的司徒福荣该不过四十岁,似乎不好女色,到现在仍是独身,所以很多人在怀疑他另有癖好,与宋二爷有一手。”
宋师道哑然失笑道:“雷老哥又来耍我,他是与申文江有一手,而非什么二爷三爷。”
徐子陵望向任俊,说道:“小俊有否心怯?”
任俊肯定地摇头道:“有雷爷和二爷在旁指点,我不但不害怕,还感到乐在其中。”
雷九指正容道:“小俊非常好学,天分很高,子陵不用担心他能否胜任。”
徐子陵道:“这就成了!唯一担心的是小俊的眼神会泄漏秘密,因为只要有点眼力,可看出他是练家子。”
宋师道道:“敢开押店的人背景怎会简单?司徒福荣出身黑道,本身是平遥一个著名帮会的龙头大哥,我这申文江也是世家子弟出身,自幼习武,所以这方面不成问题。”
雷九指道:“我扮的苏管家真有其人,是司徒福荣另一心腹,在平遥武林薄有名气。司徒福荣和申文江逃往平遥,他便南下不知去向,该是奉司徒福荣之命到南方打听宋二爷家的动静。”
徐子陵深感群策群力的好处,自己可轻松得多,说道:“你们今晚好好休息,待我安排一切后,明天可实行我们的讨香大计。”
宋师道讶道:“子陵会有什么安排?”
徐子陵长身而起,笑道:“首先要安排一位绝色美女看上小俊这绝不讨人欢心的司徒福荣,令他改变癖好,改为喜欢女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战事终告暂时结束。唐军屡攻不下,李世民鸣金收兵,控制主动的大唐军有秩序的撤返营地。此仗关键处在于寇仲死命抵着李世民的“凿穿天兵”,令唐军无法突破郑军的防御线,双方均伤亡颇重,死伤达数千之众,战情惨烈。寇仲负伤累累,战袍被自己和敌人的鲜血染得斑驳可怖。经过塞外以战养战的修行,他完全掌握如何在千军万马的血战中保命之道。但受伤是无可避免的,任你武功如何高明,刀法何等了得,在避无可避及人挤人的混战中,挨刀碰剑是必然的事,但如何把来自敌人的伤害减至最低,却是寇仲从无数战役领悟出的超凡本领。战士在清理战场,杨公卿和他策马绕过城营,来到慈涧另一边一座小丘上,由此以快马沿官道朝东疾走,两天许的时间可抵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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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道:“待会儿我要去向王世充说话,必须于此设立营寨,以确保粮道畅通,否则若被李世民派小队人马袭劫运粮队伍,可使我们穷于应付。”
杨公卿道:“那就不如索性建一座石堡,可与慈涧遥相呼应,工事兵与匠人可从洛阳调来,如此即使慈涧失陷,李世民仍不能长驱直进,直逼洛阳。而我们若迫不得已退返洛阳,也不惧李世民衔尾追击。”
寇仲讶道:“我们今天刚打过一场漂亮的大仗,教李世民不敢小觑我们,杨公对慈涧是否能稳守仍这么没信心吗?”
杨公卿叹道:“我对少帅当然信心十足。但对王世充则是另一回事!谁晓得明天他又会想出什么蠢主意来。”
寇仲大有同感,说道:“那建一座像点样子的石堡要多少时间?”
杨公卿道:“为抵御唐军攻打洛阳,早在城内储存大批凿好的方石,准备必要时修补破损的城墙。若把部分方石运来建石堡,而人手足够的话,可于十来天的时间弄成一座有抵御能力并容纳数百守兵的石堡出来。”
寇仲讶道:“可以这么快建成石堡,令人想象不到,那就不如夹道建起两座石堡,其防守之力将以倍数增强。”
杨公卿欣然道:“好主意。不过最好不要由我们提出,由我私下去和跋野纲商议,他追随王世充足有十年,是王世充最信任的外姓将领,他的提议王世充较易入耳。”
寇仲思索道:“跋野纲和王世充同是胡人,可能有血缘关系,又或同大明尊教有关系,该是跟王世充说话的理想人选,杨公想得周到。”
杨公卿苦笑道:“周到?唉!应说辛苦才是。在战场上,拿主意的人若出问题,神仙难救。”
寇仲道:“打过今天这场仗后,我对整个形势从悲观转为乐观,现在谁都该晓得我是有诚意助王世充击退李世民。现在只要能说服王世充接纳窦建德;另一方面则向窦建德痛陈利害,请他出兵来援,李世民将进退两难,陷进被动的劣境。”
杨公卿沉吟片晌,沉声道:“窦建德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寇仲微一错愕,好一会儿才道:“坦白说,直到此刻我仍摸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说话得体,只说该说的话,圆滑得不会惹人反感。不过他的缺点,也极可能是他的优点,是过度的自信。像攻陷黎阳后,他曾想过挥军渡河攻击虎牢,这不但代表他不把王世充放在眼内,还低估李世民的威胁。”
杨公卿道:“难怪王世充怕他,窦建德攻陷黎阳,对王世充构成很大的威胁,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绝无联手抗唐的可能。”
此时麻常和十多名手下策骑奔至,说道:“圣上有请少帅!”
寇仲和杨公卿交换疑惑的眼神,均猜不到王世充因何事这么急着要见他寇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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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戴上“雍秦”的面具,外加侯希白那副须髯,进入明堂窝的外大堂。逢此接近初更的一刻,灯火通明的大堂人头涌涌,围着赌桌喧声震耳。徐子陵换得少量筹码,施施然在赌桌间闲逛,心中想着的却是胡小仙,只要他在赌厅角落留下暗记,明天将可联络上胡小仙。唯一担心是自己因赶往慈涧,错过与她联络的约定期限,不知是否会因而出现变化。最后还是把心一横,趁没人注意时留下暗记,以只有他和胡小仙才明白的方法,标示见面的地点时间。然后随便在其中一张赌桌赌两手,输掉近半筹码,正要离开,香风袭至,纪倩在他身旁走过,说道:“我在那间川菜馆等你。”
王世充踞坐总管府大堂南端的“龙座”,诸大将段达、单雄信、邴元真、张志、陈智略、郭善才和跋野纲等分坐两旁,气氛严肃。见寇仲来到,众将均向他含笑打招呼,态度尊敬。显示他寇仲在他们心中建立起一定的地位,赢得他们的敬意。
王世充将拿在手上的书简,递给站在椅后的亲兵,淡淡地说道:“给少帅过目。”
寇仲大感愕然,王世充冷哼道:“这是李世民使人射进营地的书函,信是给朕的,话却是向你说。”
寇仲接过信件,展开细看一遍,其他人除王世充外,显然未悉飞箭传书的内容,露出好奇神色。以李世民的作风,此信内容当然不会光是无聊的话。
寇仲看罢阖起书函,哑然失笑道:“好一个李世民,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已可令圣上心中不舒服,而我则进退两难。”
大将陈智略忍不住问道:“李世民究竟在信内耍什么花样?”
王世充悻然道:“朕怎会因此介怀,少帅可自行决定该怎么办。”
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不过谁都晓得王世充说自己不介怀,与实情刚好相反,否则不会说气话。
寇仲在右方那排椅子的最后一张坐下,把信件搁在几上,拍着扶手哈哈笑道:“李世民在信内邀我三更时分到他营地见面,我究竟该去还是不该去呢?”
诸将恍然。李世民这着确非常厉害,信是给王世充,话却是向寇仲说,正点出王世充与寇仲间最大的矛盾。且摆明不尊敬王世充,明示在李世民心中,只有寇仲堪作对手,王世充根本不被他放在眼内。
张志干咳一声,说道:“圣上须小心这有可能是李世民布下对付少帅的陷阱。”
寇仲心中暗赞,张志这句话非常得体,将话事权交回王世充手上。
邴元真叹道:“这封信是非常高明的离间计,圣上勿要中李世民的圈套。”
只听王世充手下两名大将争着为他说好话,当知众将对他寇仲生出倚重之心,问题是王世充心胸狭隘,理智上晓得诸将所说属实,情绪上仍难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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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雄信皱眉道:“李世民会有什么话和少帅说?少帅若是可轻易动摇的人,今天就不会在这里和我们出生入死的共抗唐军。”
寇仲心怀大慰,却知道诸将愈为他说好话,会更招王世充之忌,可是偏拿不出别的办法。
王世充果然仍是神色不善,冷冷道:“这么说,诸位卿家均认为少帅不宜赴会,对吗?”
一直没有作声的跋野纲道:“照我看以李世民的作风,此会绝非鸿门宴。且尽管真是陷阱,以少帅的身手,要突围逃走谁拦得住。或者李世民经过今仗,知难而退亦属可能。”
王世充冷哼道:“若他是知难而退,该直接来向我提出。”
郭善才道:“我还想到另一个可能性,就是李世民想弄清楚少帅的心意,然后决定应否退兵。”
对王世充诸将来说,不论是追随他多年的老部下,又或像段达、单雄信和邴元真等从李密处投降过来的将领,均晓得寇仲是击败李密的大功臣,今天一仗全凭他撑着大局,所以郭善才这番分析人人认为理所当然。只有王世充愈听愈不是味道。
王世充见众人大多点头同意郭善才的见解,脸色一沉,向寇仲道:“少帅比任何人更清楚你自己与李世民的关系,且说到底少帅是客卿身份,不受朕直接管辖,所以此事应由少帅自行决定。”
寇仲心中暗叹,表面仍从容自若,淡淡地说道:“多谢圣上!李世民既敢约我,我寇仲就敢去见他。他对我说过什么话,我会一字不漏转述与圣上,圣上请信任我。现在我唯一的目标是守稳慈涧,其他的事既无暇去理,亦无暇去想。”他对王世充是说尽好话,给足他面子。若王世充仍想不开想不透,那是他自取灭亡,他寇仲还可以干什么?
徐子陵进入川菜馆,纪倩背着众人在较僻处的一角等候他,菜馆快要收铺,再不接待迟来的客人,只余三张桌子仍有宾客,宁静安详。在纪倩对面坐下,纪倩美目向他飘过来,似恢复一贯的生机,异采涟涟饶有兴趣的打量他,待他开口说话。
徐子陵苦笑道:“小姐请先恕过在下爽约之罪,皆因身有要事,当日须立即离开长安,今日黄昏时分才回来。”
纪倩一手托着巧俏的香腮,另一手懒洋洋的为他斟茶,满不在乎地说道:“是否又是不可告人的事?”
徐子陵洒然微笑道:“小姐猜个正着。”
纪倩放下茶壶,“噗嗤”娇笑,瞟着他道:“你倒坦白。这回你有很大的改变,不但声音好听得多,说话的神气跟以前更活像两个不同的人。差点忘记告诉你,人家记起阴小纪是谁了!”
徐子陵大喜道:“真的?”
纪倩不悦道:“我纪倩是说谎的人吗?不过若要我告诉你,却有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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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早知她不会如此驯服,微笑道:“小弟洗耳恭听。”
纪倩一字一字地说道:“你要告诉我为何你要对付池生春,然后由我决定是否参与。假如你说的话令我不感兴趣,我是不会透露阴小纪的任何事。”
徐子陵欣然道:“这个要求很合理,有机会纪小姐可向侯希白询问我是否是可以信任的人,他会给小姐一个确切的答案。”
纪倩抿嘴浅笑道:“不用紧张,若我半点不信你,今晚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这冤家说话,还会改找我在官府的朋友在明堂窝门口把你擒个正着,关进牢内去。那时我要知道什么事,会亲自拷问。”
徐小陵给她说得啼笑皆非,知她仍是含恨在心,怪自己戳破她要学成非凡赌技的美梦,耸肩道:“言归正传,我要对付的不是姓池的,而是姓香的,小姐开始感兴趣,对吧?”
纪倩坐直娇躯,秀眸闪闪生辉,柔声道:“先告诉我你究竟是寇仲还是徐子陵。我曾多次问希白关于你们的事,希白只是笑而不语,却承认你们和他有过命的交情。”
徐子陵明白过来,纪倩是因上回他提起侯希白,从而猜出他是谁,所以态度大改。轻俯往前,迎上她期待的眼神,柔声道:“我应否先说两句江湖的场面话?例如什么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然后说出自己是徐子陵。”
纪倩忍不住发出银铃般的动人笑声,掩嘴瞪他一眼道:“不要逗人家笑好吗!我现在想严肃认真点嘛!”
徐子陵心中暗叹一口气,长安可以说是另一个战场,只是这战场实在比寇仲在慈涧的战场有趣得多。寇仲是否自寻烦恼?
纪倩在他眼前轻扬玉手,吸引他的视线,说道:“你在想什么东西?”
徐子陵坦然道:“我在想寇仲,希望他到这一刻仍可活得好好的。”
纪倩喜滋滋地瞧着他道:“你真的把人家视作朋友,不怕我害你吗?”
徐子陵正容道:“我从没想过小姐会害我。”
纪倩凑近他低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几晚人家都在明堂窝门外等你,因为知道你一定会来。”
徐子陵生出不妥当的感觉。
纪倩笑道:“你扮徐子陵扮得真像。如果我不是晓得寇仲和徐子陵正在慈涧跟秦王斗生斗死,定会给你骗得服服帖帖,现在嘛!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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