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双目涌出热泪,仰望夜空,说道:“刘大哥你放心去吧!我不杀诸葛德威和李建成,誓不为人。”
诸葛德威是刘黑闼的拜把兄弟,当年随刘黑闼在荥阳城内与他们相遇,大家的交情从那时建立起来。当时双方共六人,包括素素在内,现在只剩下他、徐子陵和狼心狗肺、卖友求荣的诸葛德威,能不教人感慨激愤。
穿过城门,蹄声乍起,两骑迎面冲至。寇仲抹掉泪渍,定神一看,赫然是纪倩和恢复女装打扮的小鹤儿阴小纪,两人神采飞扬,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阴小纪的美丽竟不在纪倩之下。寇仲勉强压下心中悲痛,迎了上去。
徐子陵在开封附近下船,从陆路赶往净念禅院,李世民则由守候的唐室战船载返洛阳。
夜空开始雨雪飘飞,徐子陵在一望无际的雪原放步疾掠,虽处此天寒地冻的冰雪世界,他的心却是一团火热。经过这么多年来的转折,他终可毫无愧色的面对心爱的师妃暄,肯定地告诉她自己没有令她失望。
他虽不能与师妃暄结成鸳侣,却可为她完成心愿和师门的重托。而他们间的爱是真实地存在双方内心深处,既伤感又美丽,正因没有结果,所以自有其永恒动人的滋味。对他们来说,这该是最好的结局。任何妄求只会带来灾祸痛苦。人生至此,复有何求?
“咯!咯!”跋锋寒的声音在房内响起道:“少帅请进!”
寇仲推门入房,叹道:“应付那些堆积如山,陆续而来的文件,比应付千军万马更头痛,到此刻才有时间来拜见你老哥,轻松一下。”
盘膝坐在**的跋锋寒瞧着他在床沿坐下,淡淡地说道:“边不负完蛋了!”
寇仲一震道:“成功啦!你有没受伤?”
跋锋寒若无其事道:“他当时陪林士宏出巡,要刺杀他怎能不付出些代价,终于了结琬晶的一桩心事。”
寇仲道:“我们似乎开始有点运道了,宋缺答应支持我们。”
锋锋寒动容道:“这确出乎我意料,我还以为你会碰壁而回的。”
寇仲道:“关键处在我们抵岭南前宋缺收到梵清惠给他的一封信,使他肯接见我们,而李世民确是了得,对答如流,充分显示他当未来真主的资格和才干。”
跋锋寒沉声道:“你的刘大哥给奸人害死了。”
寇仲双目杀机倏现,说道:“李建成因此事声威大振,李渊召李世民回长安好褫夺他兵权一事已成定局。我们必须立即赶往长安,用尽一切手段办法以保着这未来帝主。据李世民说,在李建成提议下,李渊会正式邀毕玄到长安来,这摆明是针对李世民的厉害手段,前路尚多荆棘。”
听到毕玄之名,跋锋寒双目神光大盛,没有灯火的房内仍见闪闪烁动,平静地说道:“你有什么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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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道:“我准备在宝库内密藏一支三千人的精兵,凭宝库内的武器举事,发动突袭,以雷霆万钧之势把长安的控制权夺过来。”
跋锋寒皱眉道:“三千人是否太少呢?即使加上李世民的亲兵,仍不过是六千许人,只李渊的禁卫军已有数万人,还未把长林军计算在内。”
寇仲道:“三千人是宝库可容纳的人数极限,且要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关中,人数愈多,愈易泄露行藏,刚才我便是和雷大哥等反复研究这方面的难题。”
跋锋寒道:“这三千人必须是一等一的好手,忠诚方面更要绝对没有问题。照你看,须多少时间来完成部署?”
寇仲道:“最少一个月的时间,还有件事告诉你,傅采林亦会来长安。”
跋锋寒露出笑容,说道:“事情似乎愈来愈有趣,再加上个神出鬼没的石之轩,这场仗将会是我们最艰苦和最没有把握的一场硬仗。”
寇仲苦笑道:“明天我和你,加上侯小子、阴小子,出发往巴蜀,经汉中入关,这里其他的事,交由雷大哥和行之负责,希望老天爷确站在我们的一方,而李小子真的是真命天子。”
跋锋寒淡淡地说道:“最后的胜利将属于我们,我有克服一切的信心。”
寇仲心神飞越到伟大的长安城内,耳鼓彷似响起千军万马厮杀呐喊的激烈战斗声。
跋锋寒双眼亮起智慧的燄光,沉声道:“还记得‘杨公宝库、和氏宝璧,二者得一,可统天下’这首歌谣吗?”
寇仲点头道:“当然记得,只在字眼上有一字半字之差,意思则一。”
跋锋寒道:“和氏璧由你我和子陵三人瓜分,杨公宝库目前更是我们最重要的筹码。我们并非二者得一,而是两者兼得,假设这就是天命,天下不是由我们所得还可落在什么人手上?”
寇仲欣然道:“二者得一,确可统一天下,像李小子现在等于得到宝库,所以天下将是他的。我们两者并得,似过分了些,所以只能间接透过他去得天下。真有趣。但想想则教人心寒,难道确有天命这回事?”
跋锋寒点头道:“宝璧见光即死,故有等于无,而李世民却是真的得到宝库。师妃暄的看法很准,你们中土天下的未来是属于胡汉混融后的新一代,你和子陵虽是纯粹的汉人,我却是胡人,我们同心合力,是另一种的胡汉合一。”
寇仲露出深思的神色,说道:“你该是汉化的胡人才对,因你厌恶本族人那种掠夺残忍的作风,所以到中土来寻求文化上的答案,很多时我已完全忘记你胡人的一面。更精采是李小子是胡化的汉人,令民族的界限变得模糊。宋缺指出李小子正因胡化颇深,故对塞外诸族能行兼爱的政策,此亦为其超越宋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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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锋寒低念念一声宋缺后,缓缓道:“我尚未有机会问你关于岭南之行的情况细节。”
寇仲道:“与宋缺的见面,是个没有废话的对话,李……”
跋锋寒笑道:“我只关心你和宋玉致的事。”
寇仲微一错愕,接着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她对我完全改观,忘记我以前所有过错,至少没半句拒绝的话,还要我保住性命活着回去见她。”
跋锋寒道:“尚秀芳又如何?”
寇仲神色一黯,苦笑道:“我不敢去想,想又如何?”
跋锋寒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事,你难道没想过兼收并蓄吗?”
寇仲发呆片刻,叹道:“这方面我和子陵想法接近,心中的爱只能投在一个人身上,否则对方心中只有你,而你心中却并非只有她,这是不公平的。”
跋锋寒道:“你的想法与众不同,但我却是从剑道领悟到同一道理,只有专志于一,始可达到剑道最高境界,爱情亦然,三心两意的话,绝不能体会到爱的真谛。”
寇仲道:“多谢老哥这番提示,人生难免有遗憾,唉!”
跋锋寒微笑道:“这种事决定后不要多想,晚了!不如我们各自寻梦,明天我们将起程往长安,看看天下是否真的由我们去决定其未来的命运。”
净念禅院登山的山门出现在雪粉飘飘的前方,出乎徐子陵意料之外,一身素白外罩长浅黄披风的师妃暄悄悄立在门旁,似在恭候他的来临。
师妃暄一阵风般在他身旁掠过,说道:“随我来!”
徐子陵像中了仙咒般追在她身后,掠过雨雪飘飞的草原,来到一座小山之巅,与她并肩而立,前方远处矗立着中都洛阳城,在风雪中仍能予人灯火辉煌的感觉。这不知是徐子陵多少次遥观此伟大的城池,可是均远比不上这一次的深刻,或者是因为师妃暄,又或者是因他为守洛阳差点送命的经历,更可能是因与李世民和解合作。他和师妃暄间再无任何心的障隔。
徐子陵苦笑道:“没有一刻我比现在更厌倦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的可怕日子,只恨如不坚持狠下去,天下将没有和平统一的一天,所以只好继续狠下去,直至世民兄登上帝座。”
师妃暄容色平静,美眸散发着神圣的光芒,轻吁一口气,甜甜浅笑,横他一眼,语带相关地说道:“天下没你们办不来的事哩!”
徐子陵从未见过师妃暄吁气甜笑像个天真小女孩的动人仙态,呆盯她好半晌后,说道:“坦白说,宋缺之所以肯同意,并非因我和寇仲有办法,而是因令师先行一步的信函和李世民本身管治天下的识见,打动宋缺,使他抛开成见,作出肯定是最明智的选择,因为妃暄的目光绝对错不了。”
师妃暄深深凝望他,没有保留地表达出心中的喜悦,柔声道:“子陵啊!你还记得妃暄说过的情关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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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心中涌起难以形容的感觉,师妃暄是否要和他谈情爱呢?想想又该非如此,因为他清晰无误她正保持在“剑心通明”的境界上。点头道:“怎敢忘记?”
师妃暄现出一个没好气的动人表情,哑然失笑道:“有时我真的觉得你颇有寇仲的作风。”
徐子陵从容道:“我和他有同一的背景和出身,江湖习气会不由自主在某些情况下显露出来。”
师妃暄欣然道:“我们一边散步,一边闲聊好吗?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的。”
徐子陵因师妃暄出奇地平易近人而生出奇妙和受宠若惊的感觉,点头道:“请妃暄引路。”
师妃暄别转娇躯,朝北面丘坡走去,漫不经意道:“可以告诉我有关石青璇的事吗?”
徐子陵苦笑道:“若我不是深悉妃暄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会误以为妃暄是在试探我和她的情况。”
师妃暄淡淡一笑,别过俏脸白他一眼,说道:“记得那句差点令我万劫不复的话吗?”
徐子陵洒然道:“当然记得,只是从没想过万劫不复这形容词,更没想过对妃暄情况会严重至此。”
师妃暄柔声道:“你可知为何有那句话?”
徐子陵平静答道:“是为青璇说的,对吗?”
两人离开小山,在雪原朝洛阳的方向漫步。师妃暄凝视风雪迷茫处掩映透来的灯火,轻轻道:“这个你早弄清楚,我指的是我为何会为石青璇给你这么的一个忠告?”
徐子陵摇头道:“直到今天我仍不明白,依妃暄一向行事的风格,该不会介入这类儿女私情上,何况是别人的儿女私情。妃暄不介意我说得这么直接没有顾忌吧?因为对你更大逆不道的话我早说过。”
师妃暄徐徐而行,说道:“当日子陵击杀‘天君’席应后,不告而别地匆匆离开巴蜀,妃暄只好到幽林小谷告知石青璇,当她见到我时,蓦然整个人变得轻松自如似的,妃暄直觉感到她是因你徐子陵不是与我一道离开而放下心事。更从而掌握惯于隐藏心内感情的石青璇对你是情根深种,所以在龙泉忍不住提醒你,因怕你是个不解她心意的大傻瓜,岂知却惹来自己的难以自拔。人家这么说,够坦白吗?”
徐子陵一震往她瞧去,失声道:“妃暄!”
师妃暄止步立定,目光投往洛阳城,雪粉不住落在两人身上,天地被雪彻底净化,远近树林变成模糊的轮廓。
师妃暄柔声道:“就是在这城市一座大桥上,妃暄首遇子陵,那时我心中生出微妙的感觉,我并不明白那与男女之情有任何关系,只感到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一个会不住在我心湖浮现没法忘记的人。后来你到净念禅院来找我,我站在禅院后山高崖遥观洛阳,当时想的正是在那里初识子陵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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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剧震一下,双目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师妃暄竟向他吐露真情。
师妃暄容色静若止水,淡淡地说道:“所以妃暄在龙泉始会破例介入你和石青璇间的事上,岂知因退反进,惹来焚身之祸,实非所料能及。不过妃暄没有丝毫后悔,因为对妃暄来说,龙泉的经验等于一趟轮回历劫的经验,是妃暄生命里最重要的片段,感受到全心全意爱上徐子陵的滋味,生的经验再无欠缺。若非有此爱的禅悟,妃暄可能永无机会上窥剑心通明的境界。现在妃暄再不须苦苦克制,一切任乎自然,所以厚着脸皮,探问你的私隐。”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感慨万千的徐徐道:“妃暄肯向我吐露心声,我徐子陵将永远心存感激。生命同时包含永恒和短暂这两个极端而矛盾的特性,像眼前此刻,就有种永恒不灭的味道,但我们又晓得这一切均会很快成为过去,所以对妃暄坦承曾爱上我,我已大感此生无憾,若还贪心强求,只会辜负妃暄对我的期望。”
师妃暄摇头道:“我不是曾爱上你,而是直至此刻仍感到我们在深深热恋着,那是一种永恒深刻纯粹精神的爱恋滋味,永远伴随着我。妃暄虽不能像世俗般嫁与你为妻,但在精神上并没有分别。徐子陵啊!你可知自己是唯一能伤害我的人,妃暄曾为你感到伤痛,幸好一切已成过去,现在只希望你能像妃暄般把龙泉的爱恋视作前世的轮回,好好地对待石青璇,让她得到女儿家能得到最大的幸福。”
徐子陵仰望雪花纷飞的夜空,说道:“苍天待我徐子陵真的不薄,此刻就像在一个最深最甜的美梦至深之处,本身具备圆满自足的境界,不作他想。妃暄放心吧!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意,不会令你失望。”
师妃暄“噗嗤”娇笑,向他展露风情万种的一面,欣然道:“闲聊完毕,轮到我们谈正事哩!”
徐子陵洒然道:“正事?我竟全忘记呢!该由哪里开始?”
师妃暄往他靠过来,把尊贵的玉手送入他的掌握里,一切出乎自然地拉着他朝禅院的方向走回去,螓首轻垂有点儿不胜娇羞地说道:“会议由师尊主持,人家只负责带你到她身前去,徐子陵勿要说话,让我们静静走完这段路好吗?”
徐子陵感受到她的仙手在手里脉动抖颤,至乎感受到她全身的血脉,无有遗漏。他们间深刻真挚的爱正从两手相牵间来回激**,哪还说得出半句话,乖乖随她起步,踏着厚厚的积雪,在白茫茫的风雪中携手迈进。
净念禅院知客室内,一身尼服的梵清惠看罢宋缺的密函,纳入怀里,神色平静的目光扫过坐在右边的爱徒师妃暄,再落在左方的徐子陵处,油然道:“阀主在信内提出一句很有深意的话,是我们的世界正不断找寻新的起点。当李世民登上帝位,高门大阀总揽政治和经济的局面势被彻底粉碎。李世民虽出身最有权势的门阀,却是因为破除门阀权势而始能得位,故门阀制度虽因他攀上巅峰,亦因他损毁破落,影响所及,魏晋南北朝至乎旧隋的最重要政治因素再不复存,新朝将有全新的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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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妃暄问道:“宋阀主既有此看法,他本身有什么打算?”
梵清惠欣慰的微笑道:“宋兄是从来不受名位权势羁绊的智者,他会待天下统一安定后,解散宋家震慑南方的势力。”
徐子陵心中一震,更添对宋缺景仰之情。宋缺的做法确不负梵清惠智者的美誉。一天有宋缺在,又或寇仲、徐子陵仍在生,宋家的权势是绝不会出问题的。可是政治是无情的,大一统后的新朝不会容许有其他任何庞大武装力量的存在,所以当宋缺、寇仲等一一作古之后,仅存的宋阀倘仍保存雄踞一方的妄念,将会大祸临头,宋缺此着,确是目光远大,把未来对宋家子孙的灾祸化解于无形。
梵清惠道:“我特别说出此事,是希望子陵深悉此中利害。子陵在李世民登上帝位前,先一步告知他宋兄此一心意,会生出更大的效用。”
徐子陵明白过来,宋缺在仍可有力扭转乾坤、左右天下大局的时刻,决定这个有关宋阀命运的做法,比什么话都更有力地表示他对李世民统一天下的支持,使李世民去却耿在胸臆的心事。因李世民的得天下是因宋缺和寇仲大力相助,他对宋家自是感激,却也深存忌惮,宋家若由此坐大,会在他施政上生出严重的梗阻。新的朝代,自该有新的制度。宋缺这句话,正式宣布门阀制度的死亡。
梵清惠再淡淡地说道:“宋兄很多想法均是从刀道的刻苦修行中领悟出来,此着亦若如他天刀般大有一往无还的架式,只有如此才有机会永久的化干戈为玉帛,也了却我一件心事。”
徐子陵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论是宋缺或梵清惠,其思考方式均是从整个大时代和全局着眼,故能见人之所不能见,像他和寇仲便从没有考虑过李世民得天下后宋家势力会影响新朝的问题。
梵清惠又道:“宋兄在信中另有一个提议,若李世民成功登位,希望他万勿改变国号,仍须沿用唐号,如此对安定民心,可起关键作用。”
师妃暄现出罕见的娇痴神态,秀眉轻蹙道:“师尊啊!阀主在信中没提起其他事?”
梵清惠微笑道:“暄儿想知道?”
师妃暄美眸往徐子陵飘来,问道:“子陵想知道吗?”
徐子陵突然生出与师妃暄似是小夫妻打情骂俏的醉人感觉,她此刻只像向恩师撒娇的小女孩,虽然事实上他并没有任何意图去知晓梵清惠和宋缺间的私隐,却不得不表示与师妃暄有同一心意,只好勉强点头。
师妃暄嫣然一笑,白他一眼,大有“算你识相支持”的意思,转向乃师梵清惠道:“如今是二对一,师尊说吧!”
徐子陵涌起奇异的感觉,他对梵清惠的第一个印像是她没有摆任何斋主的架子,平易近人,到此刻他更感受到她们师徒间的亲昵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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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清惠不但不以为忤,且微笑道:“暄儿既想知道,为师告诉你又如何?宋缺邀为师到岭南与他见面。”
师妃暄平静地说道:“师尊意下如何?”
梵清惠淡淡地说道:“在返静斋前,为师会到岭南一行。”
转向徐子陵道:“子陵对长安之战有多少把握?”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的唯一优势是借杨公宝库发动突击,所以必须一战功成,否则永无另一个机会。问题是长安目前的形势异常复杂,李渊得其他两阀高手的助力,实力倍增,若正面硬撼,只他的禁卫军便非我们所能消受,且长安宫城等于内长安城,攻打宫城跟正式攻打长安城没太大分别,所以实不敢有何自信。更何况对付禁卫及长林军外,我们发动时,毕玄和傅采林均大有可能身在长安,会更添变量。”
梵清惠轻叹道:“凡事有利必有弊,于今宁道兄和宋兄两败俱伤,无法于此关键时刻出力,重责将落在你们新一代的肩膊上,所以宋兄始有世界正不断找寻新起点的感慨。子陵勿要忘记你们最大的优势,除杨公宝库外,尚有少帅、秦王和子陵等你几个人的影响力,可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千万勿轻忽视之。”
徐子陵听得心领神会,颔首受教。
师妃暄轻轻道:“暄儿最担心的还是石之轩。”
徐子陵心头暗震,由于自己与石之轩因石青璇的存在而有着暧昧微妙的关系,使他对石之轩提防之心远没师妃暄般强烈。而事实上不论才智、武功、识见、阴谋手段的运用,天下能全面胜过石之轩的人根本不存在,如非有石青璇这破绽,在与石之轩的斗争上自己和寇仲早败下阵来。假设石之轩值此紧要关头,全力对付他们,他们肯定一败涂地。
梵清惠问他道:“子陵在这方面有什么看法?”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沉声道:“我们到长安后,第一件要办妥的事,是先要清除石之轩这障碍,否则一切休提。”
寇仲跨进灯火通明的内堂,雷九指、侯希白和阴显鹤三人围坐堂心圆桌,似乎正在争执。随在他身后的跋锋寒留在入门处,斜挨门廊,两手环抱,饶有兴趣地瞧着堂内四人。
寇仲来到侯希白和阴显鹤后方,探手搭上两人肩头,讶道:“你们吵什么?”
雷九指叹道:“我和小侯费尽唇舌,也不能说服他留在这里。”
侯希白苦笑道:“你与失散十多年的妹子重逢到现在有多少天?怎可贸然到长安冒险?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不要令小鹤儿担心。”
雷九指愈说愈气道:“问他非去长安不可的原因,他却死不肯说。”
寇仲移到三人对面坐下,上下打量阴显鹤好半晌,哈哈笑道:“我猜到阴兄非到长安不可的原因哩!”
阴显鹤立即老脸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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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拍桌喝道:“我真的猜中了!”
远在堂门处的跋锋寒叹道:“阴兄中了寇仲的奸计啦。”
雷九指和侯希白恍然而悟,寇仲第一句纯是唬哄阴显鹤,而因他脸红的反应,推测出真正的原因。
侯希白明白过来,哑然失笑道:“有个这么好的理由,阴兄何不早说?还要令我和雷大哥烦足半晚。”
雷九指向寇仲竖起拇指赞道:“还是你行。因为纪倩要回长安去,所以阴兄忍不得两地相思之苦。”
阴显鹤颓然道:“我正是怕你们这样调笑我。”
足音响起,小鹤儿像一头快乐的小鸟般直飞进来,经过跋锋寒时还向他扮个可爱的鬼脸,气喘喘的来到寇仲旁坐下,说道:“我要随寇大哥到长安去。”
阴显鹤剧震色变道:“你不准去!”
小鹤儿立即双目通红,含泪瞧着阴显鹤道:“玄恕公子要为父报仇,我怎可以不出力?不要小看我,我很懂得如何打听情报的。”
“噗!”众人往大门瞧去,王玄恕泪流满面地跪在内堂进口处,悲切道:“少帅请准玄恕随行往长安。”
寇仲瞧瞧小鹤儿,又望望王玄恕,皱眉道:“玄恕快起来!”
王玄恕呜咽道:“请少帅先答应玄恕。”
寇仲抓头道:“我忽然感到很不妥当,究竟是因何而起?”
跋锋寒悠然走过来,说道:“少帅感到不妥当,是有道理的。这次长安之战,其凶险处不下于千军万马对决沙场,只是把场地搬进城内去,同时包括巷战和攻打宫城的激战。打仗就有打仗的规矩,绝不能含糊,否则我们将输掉这场决定性的大战。”说到最后一句,在小鹤儿另一边坐下。
寇仲拍桌道:“锋寒说话例不虚发,果是句句金玉良言。”
小鹤儿泪花滚动的往跋锋寒瞧去,问道:“什么是打仗的规矩?”
跋锋寒淡淡地说道:“首先是上令下行,我们有天下最善攻的寇仲,最善守的李世民,肯定可拟出最完美的攻防战略,可是若上有命令,而下面的人各有自己主张,什么战略顿成徒然。所以一切行动及每个人的任务,均须由少帅分派,你可提出意见,却必须由少帅作最后决定,不得异议,否则如何能发挥我们最大的战力?”转向王玄恕喝道:“玄恕公子还不起来?”
王玄恕剧震一下,垂首起立,惭愧地说道:“玄恕知罪!”
寇仲道:“玄恕放心,我定会让你有出力的机会,但不必斤斤计较是否能亲自手刃杨文干或杨虚彦,整体的胜利才是最重要。否则我们纵能脱身或取得一时的胜利,天下仍势成南北或关中关外对峙的局面,百姓还不知要受多少苦痛!个人的恩怨在这种情况下理该放在次要的位置。”
雷九指点头道:“理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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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往阴显鹤瞧去,说道:“我们采取分批前往长安的步骤,我、老跋和小侯先行,弄清楚形势,然后轮到阴兄和纪倩姑娘到长安,玄恕该是最后一批入城的人,小鹤儿须留在这里,乖乖的待我们控制整个长安后,再接你去与阴兄和玄恕聚首。”
小鹤儿欲言又止,终不敢再有异议。
众人松一口气时,宋鲁来了。寇仲知他有密事要和他商讨,遣走王玄恕和小鹤儿,恭请宋鲁坐下。
宋鲁沉声道:“二哥已晓得此事。”
众人同时心中暗震,宋智是宋阀第二把交椅的人物,更是宋家内主战派的代表,他的同意与否关系极大。目光全集中到宋鲁身上。
徐子陵和师妃暄来到禅院山脚下,依依惜别。
师妃暄柔声道:“子陵晓得东大寺在哪里吗?”
徐子陵点头道:“就在玉鹤庵旁,我是在那里首次见李渊的。”
师妃暄道:“了空大师会在那里落脚,尽力助你们完成大事,只要你找到主持荒山大师,便可见到他。他的襌功已臻出神入化的境界,应可对石之轩有很大的威胁。”
徐子陵一呆道:“妃暄不打算到长安去吗?”
师妃暄俏皮地说道:“谁说过人家不去呢?不过妃暄要办妥一些事,始能起行,届时自然有方法见你徐子陵。”
徐子陵潇洒一笑,往后飞退,扬声道:“妃暄不用送了!长安城见!”
师妃暄瞧着他消失在风雪深处,掉头返回禅院。
宋鲁道:“没有人晓得大哥和他说过什么话。只知大哥把他召回去后,两人在磨刀堂内谈了个把时辰,接着二哥重返战线,与林士宏继续作战。”
寇仲松一口气道:“看来智叔该没有问题。”
宋鲁点头道:“应是如此。消息是玉致以飞鸽传书送来,还提到大哥有令,要我从宋家子弟和俚僚将士中精选一千五百人,与少帅军的精锐合组成长安之战的部队,这一千五百人首先要在忠诚上全无问题,其次必须是能以一挡百的好手。大哥还有提示,我们这三千精锐潜往关中,不可携带武器,以免暴露身份。”
雷九指欣然道:“这个包在我身上,我会为他们假造文件身份,以掩人耳目。”
宋鲁笑道:“何用大费周章,大哥已通知解晖,我们的人可获他发给的正式身份文件,扮作是巴蜀的商旅,如此更万无一失。”
寇仲喜道:“此中的细节,请鲁叔和雷大哥仔细研究,否则忽然间数千商旅从经汉中往关内的蜀道涌入去,教人看到仍是不妥。幸好人人武功高强,可攀山越岭,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进去。”接着长身而起,说道:“明天起程的,现在回去好好休息,希望长安之战是中土最后一场决定性的战争。”又移到宋鲁身后,俯身低声道:“致致有否在信内提到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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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鲁哑然失笑道:“差点忘了!她向你问好,这是破题儿第一遭。”
寇仲欢喜得哈哈大笑,心满意足的与跋锋寒和侯希白去了。
徐子陵朝洛阳的方向飞驰。
他曾多次在夜色掩护下潜赴洛阳,这次的感觉却特别不同,再不会有矛盾和犹豫,目标清晰明确,心底扎实。洛阳的灯火在风雪漫天的前方愈趋明亮,一队人马出现在前方丘坡上,徐子陵毫不迟疑的直迎过去,近三十骑发现他的踪影,奔下山坡驰至。
带头的是李靖,喜道:“子陵来了!”
双方在坡脚雪原会合,李靖与手下们甩蹬下马,在李靖指示下,四名亲兵为徐子陵换上唐军军服。
徐子陵问道:“情况如何?”
李靖道:“果如所料,皇上下诏召秦王返长安述职。”
徐子陵道:“有没有限制秦王回长安时带领的兵将人数。”
李靖道:“不但没有限制人数,还特别指示天策府的主要将领须随队返回长安,好让皇上当面论功行赏,李世勣也在名单上。”
徐子陵叹道:“这是要一网打尽。”
亲兵牵来战马,众人飞身登马,朝洛阳驰去。
《大唐双龙传》第十八册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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