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由远处遥遥传过来道:“我还以为长征长进多了,原来仍是这么只懂好勇斗狠,不懂动脑筋。”
众人大喜望去,只见浪翻云领着一位仪态万千,有倾国倾城之色的绝世佳人,踏入场地来。整个闹哄哄的宴会,倏地静了下去,嬉闹的小孩们拥了上来,人人都争着看这神话般的超卓人物。怜秀秀出落得更是清丽不可方物。
戚长征老脸一红,恭敬地叫了声“大叔!”近千人全体起立欢迎。浪翻云和怜秀秀尚未走至上席,虚夜月和谷倩莲钻了出来,撒娇地拦着路,向浪翻云打了个招呼,竟把怜秀秀硬架了到她们那一席去。浪翻云只好一个人坐到上官鹰和凌战天之间去。上官鹰大力拍三下手掌,众人纷纷坐下,菜肴开始流水般送上来。浪翻云毫无架子的和老杰、商良等一一亲热地招呼过,各人亦回到原席去,只有老杰和邪异门身份最高的郑光颜留了下来,坐入这一席。
酒过三巡后,浪翻云意态飞逸地微微一笑道:“怒蛟岛之战许胜不许败,我们还要把伤亡数字减至最少。”
凌战天正容道:“此事不如交由雨时全权指挥调度,我们这些老骨头任凭他差遣好了。”翟雨时慌忙谦辞。
韩柏大喜道:“浪大侠肯出手吗?那真是谢天谢地了。”
各人见他喜翻了心的模样,无不哑然失笑。现在这小子已成了天下有数的高手,但仍像个需人保护的家伙,贯彻其好逸恶劳的本色。
不舍郑重地道:“两军交战,命令清明,权实相副,至关紧要。翟小弟年纪虽轻,智计却是无人不服,凌兄提议最恰当,不舍愿附骥尾。”
他身份既高,又是白道中举足轻重的代表人物,此语既出,翟雨时统领大局一事,立成定局。
梁秋末笑嘻嘻道:“翟爷!下一着棋应怎么下呢?”
凌战天笑道:“若说下棋,我敢保证这里没有人下得过宋楠公子。”
宋楠一直没有插嘴的余地,闻言立时满脸通红,很不好意思,嗫嚅道:“棋盘外的棋,在下则一窍不通,还要向翟帅请教。”
各人的注意力,登时又集中到刚荣登统帅的翟雨时身上。翟雨时智计过人,知道此刻正是调兵遣将的最佳时机,从容一笑道:“请秋末先说说怒蛟岛方面的形势。”
梁秋末收起玩闹的心情,肃容提高点声音道:“经过多月的布置,胡节在怒蛟岛建立起墙坚壁厚的堡垒,最厉害的是他由各地运来近百门火炮,广布在沿岸的战略要点和岛内的制高要塞。每天均有战船把弹药粮食运赴怒蛟岛去,岛上的总兵力绝不少于十万人,自允炆登基后,战船更由原本的五十艘增至二百多艘。”
上官鹰接入道:“敌人又以尖木栅在沿岸水域布防,阻止战船强行抢滩进攻,可说坚如铁桶,把怒蛟岛变成强大的军事要塞,易守难攻至极。”
韩柏等那口凉气仍未及吁出来时,凌战天道:“允炆更调派了三个水师来,每师大小战船达百艘之众,在紧扼着长江上下游的水道,及怒蛟岛附近的大小岛屿布防,只有拦江岛因礁险涌急、雾大,得以例外,在防御上对方可说是坚稳如山,毫无破绽。”
韩柏听得目瞪口呆,低呼道:“天啊!那怎样才能收复怒蛟岛呢?”
范良极吐出一口烟后,皱眉道:“我们的情况又是如何呢?”
梁秋末道:“加上新造的战船,我们共有九十多艘战船,其中三十艘装有火炮,若纯以船数论,我们实在远落敌人之后。”
翟雨时悠然一笑道:“所以重夺怒蛟岛一役,只可智取,绝不可硬来。我们还有最大一个问题,就是尽管能夺回怒蛟岛,还得想方设法坚守下去,好等待燕王大军南来,更不用说要控制大江了。”
浪翻云欣然道:“看雨时的样子,已知你成竹在胸,何不说来一振人心?”
翟雨时笑道:“兵家之道,千变万化,却不出‘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八字真言,但要做到这两点,必须倚赖精确的情报和策略,假设我们的敌人乃朱元璋,此战必败无疑,但换了允炆,形势却有天壤之别。”
风行烈像韩柏般眉头大皱,不解道:“敌人势力远胜我们,纵使没有朱元璋在背后撑腰策划,我们又有何取胜妙法?”
翟雨时淡淡道:“分别就在若对手是朱元璋,那对方必然上下一心,誓死作战。现在因人人都知我们乃鬼王和燕王的先头部队,代表着另一股争天下的力量,兼且又有白道各派和两大圣地在背后撑腰,玩起来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我明白了,雨时快分派工作,好让小弟活动一下筋骨。”
翟雨时笑道:“你这人就是那么猴急,先让我把情况说清楚点好吗?”
在众人的倾耳聆听下,以智计名震天下的怒蛟帮军师悠悠道:“此战的目标,不在攻陷怒蛟岛,而在于控制长江水域。要做到这点,我们必须占领几个沿江据点,同时把对方可用的战船悉数摧毁,又要挡着对方由黄河调来反攻的水师,要达到这些目的,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办到。”
韩柏愕然道:“那怎么办哩?”
翟雨时沉声道:“办法仍是把我们的长处尽量发挥,另一边猛捣敌人的短处。”向着梁秋末道:“秋末你除了负责情报探查外,还要散播消息,好让人人均知允炆与魔教合谋害死朱元璋的事。最要紧的是强调鬼王看出燕王乃真命天子,所以天下武林,人人归附燕王。”再冷哼道:“魔教以前匡助蒙人的事,天下皆知,谁也不想天下落到他们的手上去。”梁秋末欣然领命。
翟雨时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意气飞扬,双目神光闪闪道:“小鬼王和不舍大师均与军方渊源深厚,故请两位负责择人游说,好能在关键时刻,收到里应外合之效。”接着冷然道:“两军对垒,无所不用其极,能用者用之,不能用者弃之,故眼前最好利用允炆阵脚未稳、疑神疑鬼的当儿,以反间计使他撤换不肯依附我方的将领,只要弄至人心惶乱,兵将猜忌,我们便有可乘之机。至于附属天命教派系的将领,又或允炆信任的府官大将,我们便以暗杀手段对付,由韩兄、风兄和长征组成刺杀核心,配以秋末的庞大情报网,加上大叔在背后支援,凡是支持允炆的帮会或高手统军将领,均一律杀之无赦,绝不留情。”
老杰拍案道:“服了!这谣言、游说、反间、刺杀四管齐下之策,必能动摇敌方不稳的军心。何况敌将很多还是刚上任的新官,与下属未能建立密切的关系,我不信不能弄得他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敌我难分。”
小鬼王荆城冷兴奋地道:“我们游说的对象会遍及较下层的将领,让他们知道若策反成功,当可加官晋爵。在有利可图下,要他们卖命自是容易多了。”
翟雨时悠然自若道:“我们的长处就是对洞庭的天时地利了如指掌,敌人的短处却在要防守的据点多不胜数。就凭这优劣之势,我们组成怒蛟帮、鬼王府、邪异门和山城的联合船队,以游击战术,东攻西讨,目标以夺船为主,趁现在洞庭大雾,发挥来去无踪的战术,叫敌人疲于应付。”
凌战天叹道:“好!我们就只不碰怒蛟岛,让他们空叹奈何。”
郑光颜道:“敌人会怎样反应呢?若我是他们,最后只好化零为整,紧守以怒蛟岛为主的几个据点,又借陆上之利,扼守长江。怒蛟岛的得失现在成了判定胜败的象征,一天未能收回怒蛟岛,仍未算真胜。那些看风头的人当以此来作出抉择。”
翟雨时淡然应道:“以上种种手段,均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敌人知道一日除不掉我们,长江仍不在他们控制内,在那样的情况下,只要一得到我们藏身之所的消息,会倾巢而来对付我们,那时就是我们收复怒蛟岛千载一时的良机。”如此计策,浪翻云也要动容,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老杰道:“怎样才能使敌人相信那不是个陷阱呢?”翟雨时压低声音,轻轻说出一个人的名字,众皆愕然。
不舍点头道:“现在小僧完全清楚了情报在这场斗争中,所占的关键位置,这事我们无双府可以帮上点忙,经过三十多年的艰苦经营,无双国来中原避难的人已完全融入了社会里,有很多人还渗入了朝廷和地方官府,身份隐秘,在这种情况下最能发挥作用。”
翟雨时大喜道:“那就请大师和谷夫人负责与叶素冬他们联络策动,这么一来,整条长江和京师都无时无刻不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凌战天道:“似乎尚缺一个直接与燕王联系的人哩?”
翟雨时胸有成竹道:“此事请宋楠兄负责,宋兄出身官宦之家,最懂与大官打交道,实是最佳人选。明天我派人护送宋兄到顺天去。”宋楠想不到以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也被委重任,谦虚两句后,奋然受命。
浪翻云呵呵大笑,举杯道:“有雨时决策千里,何愁大事不成!”
众人士气大振,举杯痛饮。举座千人均知领袖们定下对策,全体起立祝酒,喝彩声直传上繁星密布的夜空和洞庭湖去。
韩柏与风戚范等人在席散分手后,于众娇妻簇拥下,脚步飘飘回到自己的院落里。左诗等久未与他亲热,小别胜新婚,都脸赤心喜,乖乖跟在他身旁。虚夜月和庄青霜识趣地拉着小雯雯回房去也,好让他能安慰三位好姐姐。夷姬和翠碧则负责为他们弄好被帐,伺候梳洗。
韩柏找了个机会,问夷姬道:“你和翠碧的房在哪里?”夷姬欣然答了,却吓得翠碧慌忙溜掉。
韩柏占了夷姬一轮便宜后,才走入左诗的闺房,笑问道:“诗姊有了小雯雯,当然想另有一个儿子!让柏弟作法变个出来给你吧!”
左诗给他的大手挽紧蛮腰,全身发软,大窘道:“柔柔和霞妹都在等你,快到她们那里去。”
韩柏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往房门走去道:“诗姊陪我一起去吧!”
左诗呻吟一声,埋在他的宽肩处,脸红如火,却无丝毫反抗之力。才踏出房门,撞着来找他的虚夜月,左诗更是羞不可抑,偏又抗拒无效,唯有让韩柏抱着来与虚夜月说话。
虚夜月对韩柏放浪的行为不以为意,若无其事道:“死韩柏,师兄说了明天先去见七娘,才启程到武昌去。”
韩柏仍有三分清醒,皱眉道:“现在形势紧急,我们这么四处乱闯闲逛,不怕暴露行藏吗?咦!你不是说要去岳州府吗?”
虚夜月插腰嗔道:“胆小鬼!谁有本事跟踪我们,本小姐就把他们宰了。我们是去买东西,你们却是去办正事,行烈、范老头、死老戚、不舍大师和师兄都会去哩!人多最好玩。”
韩柏愕然道:“这么大堆人去干什么?”虚夜月被他愣住的神气惹得“噗哧”娇笑,伸出小手爱怜地摸了他脸颊,忍着笑道:“既访友也宰敌。你今晚别来我们这里,小雯雯要陪我们两个睡觉,下次才轮到你吧!”横了他既娇且媚的一眼后,欢天喜地去了。
韩柏想起了故主韩天德,明白过来,记起他乃航运巨子,难怪成了各方争取的对象。接着虎躯一震,明白了天命教为何会把韩清风关了起来,宋玉又为何以卑鄙手段夺了二小姐韩慧芷的贞操,说到底都是要操控韩天德这航运生意遍天下的大商贾。唉!见到韩宁芷这青梅竹马的旧情人,会是怎么一番情景呢?
武昌繁华如昔,一切仍旧,令有心人亦丝毫感觉不到明室内战风雨欲来前的气氛。韩柏回到这生活了十多年的老地方,脑海中仍有着对七夫人鲜明的回忆。微隆着腹部的七夫人,变得像初恋少女般幸福快乐,见到他时使娇撒嗲,但却再不涉男女恋情,看来真是把他当作了半个赤尊信。韩柏亦感心安理得,没有辜负鬼王的期望,否则会令他非常头痛。这时他两旁的虚夜月和庄青霜,以及谷姿仙、谷倩莲、寒碧翠三女,不但换上了男装,还在俏脸抹上一层泥粉,使皮肤看来粗黑多了,掩盖了她们的天香国色。不舍扮成行脚商人的模样,戴上假发,连同行的风戚荆范等人,都看不惯他奇怪的样子。一行十一人,全速赶了三天路,来到这洞庭湖东北最大的城市。他们在指定的客栈落脚,还未坐稳,怒蛟帮在武昌的负责人杨展找上他们,报告情况。杨展乃与戚长征同期出身的高手,精于用刀,沉着老练,难怪被派来这军事商业的重镇坐镇。
在宽大的客房围桌坐好后,杨展道:“这客栈是武昌十帮八会里的码头帮徒开的,我已关照和打点了,但却没有向他们透露详情,人心难测,我们还是小心点为佳。”戚长征笑道:“待我们把长春五虎宰了,那么,人人都会变得忠诚可靠。”
长春五虎就是八会里,最有势力的长春会的五个首领,此五人各有绝艺,是这一带响当当的人物,与怒蛟帮一向水火不兼容,自然不会站在他们的一方。
不舍淡淡道:“这五人一向作恶多端,只是手法高明,官府找不到他们把柄,五虎之首的“连环枪”泽仁,还是我少林的弃徒,我顺便清理一下门户也是好事。”
荆城冷向风行烈笑道:“原来是用枪的,交由风兄收拾他好了。”
杨展脸色凝重道:“事情恐怕不是如此简单,我看这可能是个陷阱。”
范良极刚想点燃烟草,闻言停了下来奇道:“此话怎说?”
杨展道:“这事可分几方面来说,前天晚上长春五虎,在青楼遇上这里另一大帮——‘蛇帮’的帮主‘白蛇’滕步台,竟借小故把他和七名手下全打至重伤残废,滕步台最近与我们互通声气,这种行动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长春会凭什么敢如此对我们公然挑战呢?”
众人明白过来,暗赞杨展细心。因为任谁与怒蛟帮这种全国级的大帮会为敌,除非有后盾支持,躲起来还嫌躲得不够秘密,哪还会四出挑惹,唯恐对方不找上门来动手的样子。
不舍淡然道:“杨兄弟在这里有多少手下?”
杨展道:“约有二百多人,不过这些都属外帮分舵的兄弟,除小人外,没有人知道本帮基地的事。秋末还有种种保密的布置,绝不会泄出任何秘密。”
戚长征笑道:“你这小子愈来愈奸狡了,大师问一句,你却懂答足十句。”
不舍微笑道:“杨兄弟善解人意才真。”
杨展续道:“我们还得到消息,韩天德的家中多了大批由京师来的人,说不定长春五虎就是奉他们之命行事的。”
众人同时心头一震。戚长征与韩柏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在担忧,原本简单的事,忽变得棘手起来。
荆城冷沉吟道:“消息怎样得来哩?”
杨展道:“是由州官兰致远那里传出来的。”
范良极呵呵一笑,大力拍了韩柏的肩头,欣然道:“原来是老朋友兰致远,只不知他吞了那支万年参后,是否学你般晚晚纵横床笫呢?”
众女无不俏脸飞红,幸好涂黑了脸皮,不致那么碍眼。虚夜月低骂道:“死老贼头大哥!”
韩柏想起兰致远的得力手下方园和守备马雄,想起当日他们陪行赴京的往事,点头道:“我记起了,兰致远乃燕王派系的人,难怪会放消息给你们。”接着一震道:“咦!为何允炆不把他撤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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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展道:“撤换的文书早来了,不过经小人策动,兰致远也确是本地历来最清廉的好官,附近二十多个府县和武昌有身份地位的官绅巨贾,全体上书,求允炆收回成命。这小孽种怕刚登帝位,便激起民变,第二道诏书到现在还没发下来,成了僵持之局,不过兰致远也不好受,怕允炆明的不成来暗的,会把他刺杀。现在地方上的武林人物,自动组成一队保兰队,贴身保护他。”
风行烈叹道:“原来皇命也可有所不受的,允炆的威势确和朱元璋差远了。”
不舍道:“长白派可以不提,其他七派在这里的人有什么动静?”
杨展道:“现在人人低调,不过显然都是站在我们的一方,兰府的消息,便是由武当派俗家弟子谢充透露给我知道的,他是保兰队里的核心人物。”
荆城冷最熟识朝廷的事,叹道:“除非兰致远立即举事兵变,否则迟早官位不保,我同意杨兄的话,这只是个陷阱,好诱我们现形罢了!”
戚长征关心韩慧芷,皱眉道:“韩府人多眼杂,来了什么人,你一点都查不出来吗?”
杨展道:“唉!我的戚大爷,帮主有令,一切均要小心为上,这批住进韩府的人,若实力足可做长春会的撑腰,我们凭什么去惹他们?不过他们虽密藏不露,仍给我们从韩府仆人所购物品,看出端倪。例如三天前管家杨二亲自买了大批胭脂水粉回去,可知来人里会有好几个是爱装扮的年轻女子。”
虚夜月狠狠盯韩柏一眼道:“定是你的旧情人白芳华来了。”
韩柏苦笑道:“要我命的人还有什么情可言?白芳华这一着真是厉害,看来老爷已落入她掌握里,老爷拥有的数百条船和遍布各地的粮仓,恐怕都被白芳华控制了,真厉害。”
杨展沉声道:“我们还从韩府管家杨二在青楼的老相好处,听到消息,姓宋的新姑爷也来了,可是二小姐慧芷不知何故却没有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