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迷的喧叫声,欢迎的旗帜标语,波浪般在接机的大堂内此起彼落。
身旁的霍金叫道:“你看!他出来了。”
大堂内数千名男女立时爆起满天的欢呼和口哨声,嘈吵的极点里一时间什么也听不到,所有的人就像做着无意识的哑剧动作。
警方派来维持秩序的人员都紧张起来,将蜂拥前去的乐迷拦住。他们的偶像正步出海关。
“小森!”
“小森!”
“乐王!”
乐迷声嘶力竭地叫着偶像的名字。
小森可能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吉他手和作曲家,从没有人能像他那样打动那么多人的心,那样风靡了全球的乐迷。他自从三年前出道以来,没有一个演奏会不爆个满堂红。
可惜他和一连串血腥的谋杀案牵连在一起。他每到一地,都有美丽的少女被残暴地奸杀,到目前为止共有十三人,至于明天的数目便不知了。
乐迷的欢叫声沸腾起来,达到新高点。
霍金推了我一把,叫道:“看!那就是乐王小森,黛黛在这里就好了,她最喜欢他,我太太也喜欢他。”
黛黛是他的女儿,我笑道:“你可以找他签个名。”
霍金眼睛发亮,恍然道:“噢!是的。”
我眼光越过大堂,玻璃门打开,在一群人簇拥下,小森昂然步出。
无可否认,他是个非常好看的男子,三十出头,那如梦如幻的眼神,更使他与众不同。
不过,我总觉得他苍白的脸庞带着三分邪气。
鲜花瓣飞上半天,雨点般向他撒去。
小森保持着一贯的清冷从容,在保镖和警察的开路下,穿过如醉如痴的崇拜者,往机场右边的直升机场步去。
到了我须工作的时间了。
我和霍金来到乐王小森落脚的酒店时,酒店四周如临大敌地布满了保安人员。
保安员正在阻止聚集在四周的乐迷进入酒店内。
据闻在三个月前有人知道小森挑选了这酒店后,所有房间立时全被订下。小森的受欢迎程度和引起的狂热,怕只有宗教里的超级领袖才办得到。
我们将车驶到酒店的正门,两个保安员迎了上来。
霍金出示证件道:“联邦密探!”
跟着介绍我道:“我老总杜希文队长。”
其中一个保安员肃然起敬道:“队长,我知道你的事。”
我拈着唇上那撮浓黑的性感小胡子差点笑起来,倒忘了自己也是国际上的名人。办了几件棘手的案子后,我名噪一时,其中包括将黑手党的大头头雅伦弗朗送进了监狱。
霍金沾我的光也神气起来,趾高气扬地带头进入酒店的大堂,倒像他比我更出名那样。
我的眼光警觉地在人来人往的大堂来回扫射,几乎敢肯定大多数人都在等候小森的大驾,其中不少是新闻界的记者。
哪家报刊假设能对一向不接受访问的小森进行独家采访,销路肯定会直线窜升。
那仰慕小森的保安员领我们来到一座独立的升降机前,向两名守卫的保安员道:“这位是联邦调查局的杜希文队长。”
那两名保安员立时将我认出来。
我对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早一阵子出现在电视上的次数,只比总统少了一次半次。
保安员恭敬地向我打招呼道:“冯礼先生下了指示,请杜队长上去。”
当他说到冯礼时,我脑海中马上勾画出一副精明厉害的面孔——瘦高的身形,窄长的脸——那是小森的经理人。
机门打开,我们正要进入,一声娇呼传来:“嗨!等我。”
我们愕然回首。
一位秀气迫人的美女掮着个大袋,逼进了升降机,香气袭来。
她喘着气向我道:“杜队长,对不起,我迟到了。”
跟着向随我们进内的保安员抛个媚眼,说:“秘书就是这么难做。”还叹了一口气。
我和霍金面面相觑,跟着哑然失笑。
我刚要向保安员解释我并没有如此艳福,可以有这般如花似玉的女秘书时,她已精灵地不让我把话说出,紧接着反问道:“你们拿了乐王小森的签名没有?”
保安员兴奋地道:“我拿了,那是给我儿子的。”手一按,机门关上,升降机开始向上升。
他一点也不怀疑她是乘机而入的假货。
我望向她,刚好她俏皮地向我眨眼睛。长长的秀目,确是秀色可餐。
我心中一动,记起了她是谁。
升降机门打开,外面四名保安员八只眼睛凌厉地射在我们的脸上。
那美女反客为主,踏出门外道:“这是我们联邦调查局的杜希文队长。”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左侧传来道:“杜队长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不用你介绍了。”
我和霍金步出机门外。
这里是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其实,用“房”来形容实在不大妥当。因为待客的小厅已比很多人的客厅还大。
小森的经理人冯礼,瘦高的身材,站在小厅和大客厅间紧闭的门前,专诚来迎接我们到来。
我和冯礼精光闪闪的眼神短兵相接。
看到他警醒的神色,知道他已从我坚定的眼神,察觉出我是绝不好惹的人物。
冯礼眼光转到那美女身上道:“杜队长,我和你约好,小森只接见你和助手,并不包括这位小姐在内。”
我淡淡一笑道:“这位是《太阳时报》的明星记者,左诗雅小姐。”
冯礼脸色一沉。
左诗雅若无其事飘一个眼色过来道:“好记性,还记得我问过你几句话。”
霍金接口道:“我老总的记忆力最坏,从不记得我的好处,不过对美女的记忆却是最强的。”
冯礼冷冷地插入道:“左小姐,我不理你怎样混上来,不过你要马上离开。同时,我会撤换失职的保安员。”
左诗雅俏丽的脸庞,掠过一丝过意不去的神色,使我对她大增好感。毕竟,她并非那种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人。
冯礼转了身,往大厅门走去。
四个保安员走了上来,带头地向左诗雅道:“小姐!请。”
左诗雅宝石般的眼珠转了两转,嚷道:“冯先生,不要误会,我只是来要个签名,小森不会连乐迷一个小要求也拒绝吧。”
看着她巧笑倩兮的俏脸,只要是男人,就很难拒绝。
这时,冯礼来到大厅门前,伸手按了墙上电子锁的一组密码。门打了开来。
他缓缓转身道:“要求可以,却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保安员,送她下去吧!”
左诗雅潇洒地耸耸肩,看情形她知道过不了对美女无动于衷的冯礼这一关了。
冯礼忽地叫道:“小森!”
各人同时一呆,望向厅门,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令千万人迷醉颠倒的乐王小森。
冯礼还要说话,小森作了个阻止的手势。
小森如梦如幻的眼睛,凝注在左诗雅身上。那种眼神非常复杂,带着兴奋,其中又似有莫名的悲哀。不过,这神色一闪即逝,很快又回复冷漠和一贯的不置可否。
左诗雅待要说话,他已转身走入厅里。
望着他的背影,我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感觉。
左诗雅望着小森的背影,秀美的脸庞现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正如报纸所吹嘘的,没有女人能抵挡乐王小森的眼神。
这当然并没有包括他的笑容在内,因为从没有人见过他笑。
我的眼光在各人脸上巡弋,发觉四名保安员和我的混蛋助手霍金,同样露出兴奋和沉醉的表情。
小森的魅力并没有男女之分,我似乎是唯一清醒的一个。
最后,我的眼光接触到小森经理人冯礼锐利的双目。当然,他也和我一样清醒。
英雄惯见亦常人,正如我们对世界也有不外如是的感觉。
冯礼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对我的清醒和自制力大表惊栗。
他冷然道:“这位小姐请下去,杜队长和您的助手请随我来。”
霍金不满道:“我叫霍金。”他不喜被人看作只是我的工具。
左诗雅甩甩头,像是要把小森的影响从她脑袋里甩走。
可能她正在后悔刚才为何不取出相机,将小森那对令人神魂颠倒的眸子拍摄下来刊登在明天的头条里,加上“英勇女记者妙计闯入小森卧室”一类的标题。
在四个保安员护持下,左诗雅茫茫然离去。
我和霍金随着冯礼步进宽敞华丽的大客厅里。里面十八世纪的布置,家俬和油画,皆洋溢着古雅的味道。
小森坐在一张安乐椅上,背对着我们。他通过落地玻璃窗,从四十八层高的酒店顶楼俯瞰着壮丽的市景。他旁边几上摆着一个盛着碧绿**的高脚酒杯。
太阳在左斜方发出没进地平线前的万道霞彩。我冒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小森虽然目前稳站在成功的极峰,但总带着夕照那种时日无多的哀艳美,这是否因为他眼里的哀伤?
我向冯礼道:“可否和小森单独一谈?”
冯礼断然拒绝道:“不!”
小森忽然道:“不!”
冯礼愕然望住背着我们而坐的小森,道:“小森,我不能只留下你!”
小森柔和的声音懒洋洋地道:“冯先生,我也希望能将杀害我乐迷的凶徒绳之以法,所以,只要是警方的要求,我就不会拒绝。”
冯礼眼中闪过奇异的神色,沉吟了片刻,离厅外出。
这时只有我、霍金和小森。
小森叹了一口气道:“十三个!已经有十三个青春美丽的生命消失了。”
我紧追道:“你记得那么清楚?”
小森柔声道:“我记得太清楚了,那已成了我噩梦的一部分!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杀死他!”
我淡淡道:“非到逼不得已,我们是不会杀人的。”
小森声音一寒道:“这种万恶不赦的凶徒,为什么还要留他在世上?”
我也冷冷道:“我们找到的只能说是疑犯,只有法庭才能判决他是否有罪。”
小森随着椅子的转动,变成正面向着我们。
他脸上的肌肉扭在一起,激动的神色代替了一向的清冷,狂叫道:“我不理你们的所谓道德和规矩,总之你要杀了他,毫不留情地一枪杀了他。”
霍金和我目瞪口呆,意料不到一向清冷自若的乐王小森,竟然有这种人性化的表情。
小森的面容转眼平复过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他伸手探向几上盛着碧绿**的杯子,指尖轻触杯身,这使我记起了每一张他的宣传海报,不是手上拿着这盛满碧绿**的杯子,便是放在一旁;小森和这杯子,已成了秤不离砣的标志。
霍金衷心赞道:“你真有一颗伟大的心,嫉恶如仇,我……”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道:“霍金,记着我们是来办案的,你省点气力留在音乐会里叫喊吧。”
小森道:“在我音乐会里从来没有人能叫出声来的,杜队长!”
我愕然想道:难道那群在机场迎接小森时叫得声嘶力竭有若疯子的乐迷,到了音乐会里会变成一声不响的小羊儿?
我不但未到过他的音乐会,连他的唱片也没有听过。报刊杂志上对他的推崇备至,对我这没有什么音乐细胞的人,实在不值一哂。
霍金兴奋嚷道:“明天晚上的音乐会我们一定……哎呀!”
霍金当然会叫起来,因为我踹了他一脚。
我和霍金在小森对面的大沙发坐了下来。
小森英俊秀美近乎诡异的脸庞上,再次笼罩着一贯的沉郁,像这世上再难有令他动心的人或物。
我开门见山道:“已发生的十三宗凶案里,每一位受害的少女都有几个共同点,霍金你说一说。”
我并非懒得自己说,而是希望能更专心去观察小森的反应。
不放过任何可能得到资料的机会,是我成功的一个秘诀。
霍金干咳一声,清清那因面对小森而兴奋过度的声带,说道:“第一宗凶杀案发生在三年前一个炎热的夏天,直到现在,每一宗凶杀案都是在夏季发生。而凶案发生的日子,都是异常酷热反常的天气,似乎凶手很受炎热气候的影响。”
小森保持着清冷神情,不过,那对如梦如幻的眼珠泛起了一层薄雾似的光彩,使他看来更具扑朔迷离的诡秘。
我插入道:“而且,每一宗凶杀案都发生在你举行音乐会后的十二小时内,受害的少女均曾参加你的音乐会,她们都是公认的美人。凶案现场可能是最大分异的一环:有的回到家里才遭奸杀;有的在车内;有的在音乐会场附近的公园树丛里。这些年来你做世界性巡回演唱,而同样的奸杀案,也在不同的国家发生,似乎那凶手一直跟着你巡回各地,你不断开音乐会,他不断奸杀你美丽的乐迷。”
小森眼中现出茫然的神色,既带惊惧,又包含着不尽的抑郁和化不开的哀愁。可是他的面容却平静无波,使人很难联想到他刚才脸肌扭曲的模样。
无可否认,他那魔术般表达感情的眸子,确有夺魄勾魂的魅力。
霍金接着道:“这些被害者大多都有男朋友或友人和她们在一起的,可是当那凶手出现时,她们会突然陷进昏迷里,醒来时惨剧已经发生了。到现在为止,仍然找不到使她们昏迷的原因。”
小森眼睁睁地望着前方,我肯定这时他正陷进视而不见的沉思里。
我直截了当地道:“小森先生,为何每一个音乐会都选在夏天举行?难道气候也对你有影响吗?”我终于提出了最关键性的问题。
“你没有权这样问,这完全是小森的自由。”一个冰冷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和霍金两人回头向后望,小森的经理人冯礼站在打开了的厅门前,眼睛射出凌厉的神色,看来动了真怒。
我冷冷地回答道:“为了将凶手正法,有什么问题是不可以问的?”
冯礼紧盯着我,好一会才道:“总统派来的车子到了,小森你要立即起程。”
我正色道:“我说过,这次问话最少要两个小时。”
冯礼道:“请你的局长去和总统说吧,对不起!不过,你最好先和你的局长解释你问的不是废话,我想那会有点困难吧。”
这冯礼也算词锋凌厉,我转向小森道:“小森先生,可否让我再多问两个问题?”
小森如梦如幻的眼睛凝视着我,我忽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凝视的力量像电流一样,毫无隔阂地钻进我的神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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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森低首沉吟,“叮!”他的指甲弹在杯身上,杯内碧绿的**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冯礼大步走到小森身后道:“小森!总统为你而设的晚宴快开始了,你再没有时间。”
小森蓦地抬起头道:“杀死他杀死他。”站了起来,顺手拿起酒杯,深深望我一眼后,缓缓往卧房那边走去。
冯礼将手让向厅门,毫不客气地道:“请!”
我知道跌进了此君的陷阱,故意安排我在小森赴总统的晚宴前匆匆的半小时内见小森,叫我不能详问。
我一肚子气离开。
到了大堂时,侧眼望望身旁的霍金,看他的神气,就像是个皇帝,只差了顶皇冠。想不到见见小森也可以令他如此趾高气昂。我故意道:“老霍!你忘了拿签名。”
霍金脸色一变,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回头便去,给我一把抓住,喝道:“不过,你先要替我做一件事。”
霍金哭丧着脸道:“没有小森的签名,如何向女儿交差,什么也不想做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喝道:“你如果被我革职,除了如何向女儿交代外,看你还如何向妻子交差。”
霍金苦着脸道:“老总吩咐吧!小人能做的必做,不能做的也做。”
我正容道:“你立即动用所有人手,二十四小时监视小森,最好向酒店借份图纸,我要你看紧每一个出口,特别是总统套房到下层去的通道。”
霍金愕然道:“你不是怀疑小森吧?”
我冷冷道:“案未破前我怀疑每一个人,包括你在内。不要多言,立即去办。”
霍金呆了一呆,领命去了。
我沉吟半晌,发觉自己的思緖非常混乱,心想不如去喝杯啤酒。遂往酒店内的酒吧走去。
才走了几步,香风袭来。
我侧头一望,美丽的明星女记者左诗雅的如花笑脸正向着我,令我想到开屏的孔雀。
她俏脸一红再红道:“来!让我们作一项交易。”
我眯着眼道:“你以为随便出卖国家机密的傻瓜?”
左诗雅呆一呆,噗哧笑了出来,嗔道:“早知你是正直不阿的蛊惑密探。来!让我先灌醉你,再来套取机密。”
在酒吧一个幽静的角落坐下后,每人要了一大杯生啤酒。
左诗雅道:“想不到酒吧里这么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