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老旧的牢房铁门被缓缓推开,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铁门上不知积攒了多久的灰尘簌簌落下,随着刮进来的微风散出好远。
在一名狱卒陪着笑脸的引领下,陈安再一次来到天牢最深处,关押芸娘的牢房。此时芸娘的状态已经比上次见面之际好了不少,脸上多少恢复了几分血色。
这还要得益于上次陈安从此地离开之际的告诫,让狱卒不要再来找芸娘的麻烦了。
本来芸娘正靠在墙角,抱着膝盖昏昏欲睡,听到陈安的脚步声后立刻惊醒。
她先是看到了陈安的脸,随后表情中马上流露出一抹喜色,可随后在注意到陈安手中的东西之际,整个人却是一顿,喜悦逐渐化为一抹悲苦之色。
此时陈安一只手提着食盒,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件崭新的罗裙。
芸娘也是心思玲珑之人,只看一眼便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这样的场面实际上已经在她的脑海中反复排练了无数次,她也曾无数次的想过,等那一刻真正来临之际,经历了一番苦苦挣扎后的自己,究竟会有何种表现。
是痛苦,是麻木,还是歇斯底里?
是怨恨,是不甘,还是苦苦哀求?
这一切都没有。
此时芸娘那布满血丝的眼眸中,剩下的只有平静。
那是一种经历过,挣扎过,痛苦过,也哀嚎过后所剩下的平静,她似乎早已接受了自己的结局,只是不愿面对这一刻的到来。所幸,送她最后一程的人是陈安。
是那个一个月以来唯一向她表露过善意,也是唯一愿意相信她的人。
陈安将罗裙送到芸娘面前,随后便一言不发的离开。
他屏退了四周看守的狱卒,一个人在外面沉思了好一会才重新回到芸娘的牢房。
此时芸娘早已换下囚服,穿着陈安带来的罗裙,那是一件淡青色的普通罗裙,十分淡雅朴素,没有任何令人眼花缭乱的装饰,看着是那样平平无奇。
“果然还是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合适。”芸娘抬眼与陈安对视,随后展颜一笑,指了指摆在地上的,从陈安所带来的食盒中所取出的各种糕点与灵果,以及唯一的一杯酒,“公子可以跟婉蓉好好聊聊吗?”
芸娘本名郑婉蓉。
这是一个她几乎要忘记的名字。
但如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郑婉蓉想要带着自己的名字离去。
或许这是她唯一能带走的东西,一个...名字。
陈安一言不发的跪坐在郑婉蓉面前,眉头紧锁。良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道:“抱歉,我尝试过,但...”
“公子不必如此。”郑婉蓉打断了陈安的话,甚至不知何时,嘴角已经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能在离开之前最后一次穿上自己的衣服,使用自己的名字,婉蓉已经很满意了。”
“只可惜...”郑婉蓉轻抚自己的脸颊,眼神中不自觉的闪烁出一抹落寞之色,“婉蓉以人老珠黄,又是残花败柳之躯,不知到了下面,夫君与焕儿是否还会认我。”
郑婉蓉口中的焕儿,是她的儿子,至于那位夫君,想来不是太子。
从始至终,郑婉蓉其实都没有爱过太子,她一直都是一个想要活下去的女人罢了。
但命运却一次又一次的给她痛击,让她在夹缝中艰难求生,她本以为自己可以虚与委蛇,最终落得一个好的结局,却没成想这个好的结局,竟然是这样。
郑婉蓉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力,她无法选择自己何时出生,也无法选择何时离去,更无法选择与自己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压的陈安喘不过气来,这一刻的他仿佛变成了面前的郑婉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