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他手背上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印,根本就是他昨晚烤红薯的时候被火盆烫到的,就这么点小伤,要是放任不管,说不定明天印子就消失了。
他在耍我,哪有什么小妖怪,哪有什么大战,通通是他编出来唬我的。我觉得自己来中原之后变蠢了,我为什么要听他编故事,昨晚发生了什么,我直接问允初不就都知道了吗。
“你有意思吗?”我肚子里憋着火,没好气地瞪着灵泽,结果他就怎么看着我,嘴角的笑意逐渐难以压抑,干脆放声大笑。
“挺有意思的。”
我本来不想跟他计较,但他越是乐不可支,我就越是恼火。
左顾右盼,一下子就看到桌子上的鸡毛掸子,福至心灵的瞬间,我抓起桌子上的鸡毛掸子追着灵泽打。他一时不防,挨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开始围着桌子转圈,边憋笑边闪躲。
他跑得飞快,我追着他转圈,又追着他跑到院子里。他跑一会儿停一会儿,我好不容易追上去,快要抓到他的时候,他几个大步子迈开,一步顶我两步,我怎么都追不上他。
追了他好一会,累得我直喘气。眼瞅着是追不上了,便歇了打闹的心思,揪下几根鸡毛掸子上的毛,准备回去研究一下这些毛到底是怎么插到掸子上的。
然而还没走到房门口,后脑勺就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脑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钝痛,我回过头,发现灵泽手里抓着一个捏成团的雪球,下一刻,雪球迎面飞来,带着一阵风,擦着我的左耳飞过去。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编故事骗我就算了,还拿雪球砸我,我要是忍了这口气,可不成任人拿捏的泥人了吗!
我拿着鸡毛掸子继续追着他打,他在院子里绕圈跑,我不仅追不上他,身上还时不时被他的雪球砸到,气得我也从地上抓起雪揉成团砸过去。他灵活地闪躲,我被砸了好几次才砸到他一次。
我又气又累,喘着气,咬牙切齿:“有能耐你别动!”
他笑嘻嘻地拿话堵我:“我没能耐,你倒是有能耐,站着别动啊。”
允初从旁边的回廊下端着一碟糕饼走过来,我赶紧向她求助:“允初,过来打他!”
允初停下脚步望向我们这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笑了笑,之后自顾自走开。跟允初相处了这么些时日,我觉得在某些方面她跟婆婆还是挺像的,比如都喜欢管着我,再比如看着我和灵泽闹腾的时候从不插手,她和婆婆不同的地方在于婆婆脸上很少有什么表情,而她或是哭或是笑,情绪十分明了。
找不到帮手,我只能自己想办法教训灵泽。
这一回,我佯装蹲在地上揉一个大雪球,他见状也蹲下来制造武器,我趁他蹲下来揉雪球的时候迅速扑过去,他见势不妙,逃跑的时候脚下滑了一跤,不慎摔倒在雪堆里。
我抓住机会坐到他身上,卯足了劲拿拳头砸他。
叫你编故事骗我!叫你笑话我!叫你拿雪球砸我!
他伸手护住自己的脸,间或拦住我的拳头,含笑道:“别打脸!别打脸!”
都这样了还在笑,显然没有一点反省之意!
秉着打人就是要打脸的原则,他越护着脸,我就越是要对他的脸下手。
数不清打了多少拳,一直处于下风的灵泽突然抓住我的手,一个翻身把我压到身下,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就钳制住我的双手。
从始至终,他都在笑,我看着他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他嘴角露出森白的牙,看着他呼出的白气和我呼出的白气交融在一起,看着他手掌攥成拳头慢慢往下,像是故意威胁一般,迟迟不落。
我心里也不知从哪来的底气,笃定他不会动手,就这么睁大眼睛看着他。
坚持半晌,他脸上故作狰狞的表情逐渐变得柔和,最后他轻飘飘松开我的手,举起自己的双手使劲在我脸上揉搓,语气无奈:“我就开个玩笑,你怎么还急了?”
开个玩笑?这分明都开了好几个玩笑了!
我用力推开他,他顺势躺在我身旁,我刚才闹了一阵,这会儿累得爬不起来,随性先躺一会儿。身下有厚厚的衣裳和雪堆垫着,感觉还挺软的。
我仰着头望着洁白的天空,感觉一颗心都平静下来。这时,灵泽忽然伸手抓住我的手掌,嘴里嫌弃道:“你的手好凉。”
说的不是废话吗,在雪地里闹了那么长时间,手能热得起来才怪。我扭头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不也是。”作势要把手缩回来。
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不让我把手缩回去,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慢:“捂捂。”他在看着我,且眼里只有我。
他的手这么冰,怎么可能把我的手给焐热?
我明知他在开玩笑,却没有反驳他的话。体内有一种奇异的热流从脚底攀升而上,心里酸酸胀胀的,浑身都变得软绵绵的,口舌也慢慢变得干燥。想被他这么抓着,又不想被他这么抓着,想挣脱,又不想挣脱。
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阵风吹过来,我莫名一阵心慌,一下子挣脱他的手,猛地从地上坐起来。
接着,灵泽也慢慢坐直,他轻声唤着我的名字,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渴望某种食物。
“天青。”
我没有应他。
那一刻,我的心脏快速鼓动。
内心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受,那是在我过去十七年生活中从未体验过的空白。
我心想,中原真是太奇怪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