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名字不该叫吴逸的。”素绫在朝贡大队的车辇里,对吴逸如是评价道。
此时一万多人的灌州大队已经离了河州卫,继续前进,由于再往东是一片足有数千里长的群山,那里峰峦连绵,山路崎岖,风驰电掣的骑兵大阵也不得不放缓了一些速度。
原本平地上需要三天就能到的程途,翻山越岭,又花了近十日有余。
吴逸依旧躺在车里的软榻上,听到这话,他也只是眼皮抬了一下:“哦,那该叫什么?”
素绫道:“逸者,走兔也,你这大半日也不曾走动一下,不如该改叫吴不动。”
吴逸张口哈欠了一声道:“免了,不动两个字笔画多,懒得改。”
素绫当然不是突发此语,而是这两天来对吴逸的观察,让她发出了如此感慨。
只有死人才完全不动。
她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吴逸虽然不是死人,但动的也不比死人多多少。
吴逸不动的时候,就是在酒楼里桌案前看见银子掉了,哪怕是自己的,他也不会弯下腰去捡。
行程路上,车辇遇着了山路难免颠簸,眼前有东西掉了下来,通常人都会顺手拿起来的,他却不动。
吴逸不想动的时候,谁也没办法让他动,即使车辇外的康伯武派人来传话,他也是头都没动,只以声应。
尽管以官职论,他只是个从八品刚刚到任的御马郎,而来传话的往往都是有字号的将官,品级只高不低。
素绫自认已经算是喜静不喜动了,但吴逸挪动身子的次数,竟比她还少些。
但吴逸也有动的时候,并且一动就很厉害。
在出河州卫的山路上,因为透过马车窗帘看见官道外远处的山坡上,看见了一个采药的老人上山时失足即将坠落崖下,他直接窜出了车外,以意想不到的神速,飞越山峦,将那位老人接到了山峰顶上又转瞬回到车内,又躺成了一滩烂泥。
而那老人还犹自不知是怎么回事,连连向空拜佛谢神。
除了这种偶然发生的突**况以外,吴逸大部分时间,在素绫眼里,都好像没挪过窝似的。
就算动,也仅限于某些部位动,比如吃东西,喝酒水。
所以素绫才有了那一番感慨。
她听了吴逸的回答,摇头道:“你这么懒的人,难以想象当日会在银角大王手上挺身而出救我大姐。”
吴逸哈欠未绝,边道:“睡觉久了也会有醒的时候,有些事我想不动都不行。所以现在能偷懒就偷懒咯。”
说罢,又在榻上哼起了他那首《桃花庵歌》:“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好一个‘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悠吟未绝,车辇外一道赞声就已经忽然而起。
吴逸听出了车外之音,但没有拉开车帘,他懒。只出声道:“符大人?”
符凌昭策马悠然行步,以太阿剑剑鞘末端挑开了车帘,笑问道:“御马郎,这一日下来都没见你出来过,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吴逸道:“不适没有,就是懒病犯了,多谢符大人关心。”
符凌昭听到“懒病”二字,也想起了出发前吴逸对她说过的那番话,一边道:“吴兄若不嫌弃,叫我符兄便好。来,这是河州知府送的贡酒,我用水袋装了一壶,送你尝尝。”
说着,她从马上解下了一个貂皮水袋,扔到了车辇之内。
吴逸接过手中,解开塞子,便觉酒香四溢,沁满鼻间,忍不住终于起了身:“好香啊!”
这酒香盈满车辇,醇郁异常,端坐的素绫本来面若平湖不惊,此时却开始泛微澜于眉间,有了难以察觉的异色。
符凌昭表情自得地道:“当然,这是河州往年上供给朝廷宴请群臣的名酒‘七鹰酒’,酿制时用了黄、麻、鴏、白、雕、鱼、鹞七种鹰鸟之血与四十九种香料,窖藏日久余味无穷。”
吴逸不懂酒,四十九种香料和九种对他来说都没区别,酒入豪肠,喉中五内尽被一股醇香填塞,后劲满腔,当即大呼一声:“好喝!”
符凌昭隔着车窗听他呼声,笑容更显,打马就要前驱,边道:“想喝随时招呼,出河州时我们带了足足五十坛。”
吴逸望向车外执缰而行的公子模样符凌昭:“哎,说起这个,我一直很想问问符兄你是个什么官职,看昭武王和几位领头的将军都对你颇为看重,想来身份不小吧?”
符凌昭听得此问,只从容一笑:“我这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与吴兄你的,倒是有一样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