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与崔判官彼时还威容外露,一见到桌案上之人,此时却是吓得瞬间惶然失色,秦广王赶忙离了座,甩袖躬身控背,连道:“大圣尊驾临,小王有失远迎,万乞恕罪!”
该死,这姑奶奶已证菩提,久不临世,怎么今日却来了?
圣尊师傅折扇轻转,坐在森罗殿那一张满是文书的桌案上,她眼角斜睨吴逸,随即转向桌前已经吓得拱手躬身的秦广王:“闲来无事去你们这地府逛两圈,这不是万寿山那小子么?怎么被你们勾到这儿来了?”
秦广王虽为幽冥地君,但见了眼前这位白衣紫冠之尊,也是遍体生凉,眼睛绝不敢稍有抬起,而他旁边的崔判官更是俯得更低,几乎如拜大天尊一般。
这阎王爷战战兢兢地答道:“小王不过依生死簿拘魂,生死簿上此人阳寿已尽,小王不敢枉自错勾啊。”
“阳寿已尽?笑话!”
圣尊师傅随手一点,折扇击出一道灵光照射幽冥虚空顶上,现出一道圆光大幕,幕中影像徐徐现出,所照映而出的,却正是万寿山火云楼中,吴逸吃下了仙童清风所给的那一口草还丹果肉的影像。
灵光所现,森罗殿上所有人尽都看得一清二楚。
吴逸也对这一出有些意外,这影像视角怎么感觉跟一台摄影机拍的一样,清清楚楚。
“本圣慧眼遍观三界,普阅周天之事,前不久我去万寿山作客,偶然见了这小子一面,现在他既吃过了草还丹,证据已在,就断无阳寿已尽勾魂之理,秦广王,此理可对?”圣尊师傅笑吟吟地摇扇而对,其语虽轻,在秦广王一众听着看来却是重如泰山。
“这这这……没道理啊……吃了草还丹,生死簿怎么会记错呢?”
秦广王看着圣尊所打出的那道灵光影像怔怔愕然,一脸懵的状态。
圣尊师傅眸光一动,随即笑吟吟道:“天地尚无完体,人力有时而穷,你这生死簿运行了千劫万载,现如今不就有一个错了?还有当年,我仙体初成,就被你们勾了下来,是不是也是一桩错案?当时你们不也是信誓旦旦说什么死籍万古不移,不会有错?”
圣尊师傅谈笑间翻起旧账,字句虽轻,但在秦广王听来却是如上了斩妖台一般,字句都如雷屑钉打,让他震彻心神,惊惶万分。
都过了快两千年了,这姑奶奶怎么又提起这事情来。
地府生死簿是由南北二司所定,他们地府不过按簿抓人,万古以来未曾出过大错,也只有当年不知是为何勾了大圣尊这么一个不伏天地的混元上真来,除此之外,再无错漏。
可如今又闹出了这么一个确实吃了草还丹,却仍然没有增加寿元的奇例,他又不是仙体,这让秦广王这颗断了不知多少案子的脑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支支吾吾起来:“可这这这……大圣尊那是仙体已成,这位确实凡人,生死簿勾凡人不会有错才是啊……”
“你生死簿没错,那就是说地仙之祖的草还丹是假的了?还是要我把你这事向玉帝大天尊参上一本?一句话,放不放人?”她说着举起折扇作势就要轻轻敲下。
“放放放……那想是生死簿未及更新,小王这就放人!”她那折扇虽小,但秦广王却吓得毛骨尽皆悚惧,“姑奶奶莫动手,小王怎经得起您那一下啊!”
“这还差不多,好了,你们幽冥界事务繁多,我就不耽误了。”圣尊师傅收了折扇,心满意足地在桌上起脚翻身。
她一眼都没有看向吴逸,只是在起身落地之时,斜视向了森罗殿上两旁的两根漆红大柱,那上头表着一副对联。
上书为:是是非非地。
下联是:明明白白天。
忽然心血**,指间折扇转动道:“秦广王,你断案无数,到如今却糊涂了,这对联我看就不妨改改,既当做久别作客的见面礼,也权当作警戒,让你记着生死赏罚,要尤其当心。”
圣尊嘴角轻扯,折扇顿化一杆墨笔,在秦广王桌案上蘸得墨浓,大手疾草,只一连动笔之间,就将那上下两联之后各添了六个金漆大字。变成了:
是是非非地毕竟谁是谁非;
明明白白天到底不明不白。
“哈哈哈哈哈……”
添字写毕,圣尊大笑当中扔了笔,一个跃起,身形就已化出一道灵光,径遁入遥遥幽冥远空之中,不见踪影。
吴逸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心里道:这也忒帅了些。
虽然中途半点招呼也没和吴逸打,但下一刻,吴逸就听到了来自他体内的声音:“解决了,剩下来的事,你只要跟着他们走就能还阳了。”
吴逸看秦广王与崔判官那一副俯首帖耳的模样,心里不禁吐槽道:“师傅,您当年该不会是干了什么强销生死簿的事吧?地府的人这么怕你。”
“又让你想起那个孙猴子了?哼,销生死簿倒是没有,顶多也就是打了一顿东岳天齐罢了,都是小时候不懂事惹得祸啊……”
吴逸:“……”
不管怎么说,有了圣尊师傅的撑腰,吴逸可算是免了与地府的一场争端。
秦广王待到圣尊师傅身影消失后,好似如蒙天赦,呆立小半晌,才缓过气来:“可算走了。”
虽然对联被改了一通,但他可没胆子再变回来,等他再坐回玉座面对吴逸时,口气也缓和了许多:“既然堂下人得了仙缘,寿不该绝,就由青衣童子,送他还阳。”
语气虽然还是努力装的富有威势,但就连吴逸也能听出来,这阎王爷着实是被吓得不轻。
两名青衣童子自殿中众鬼将列中而出,领着吴逸,走出了森罗殿。
只是吴逸一看走的方向,却似乎不是来时之路:“等会?不是还阳吗?”
青衣童子道:“一到了森罗殿后,有去路无来路,就是要还阳,也不能从来时路返回,且跟我们走就是了。”
“还有这一说?”吴逸将信将疑,身在殿外重重阴霾里,跟着青衣童子身后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