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合香油?
吴逸变的分身此时早隐身在了秦大夫与张必诚所处偏厢房外头,将这一两句对话听得分明,这一点内容当然也被远处行走的吴逸本人所知。
这个名字怎么听着很耳熟呢?
酥合香油……等会,难道是西游记里那个酥合香油?
吴逸记得,原著里提到过,天竺国金平府下旻天县产一种叫做“酥合香油”的东西,三犀牛妖怪以此为要挟,敲诈当地百姓民脂民膏,足足数万两之巨,为的就是贪食这酥合香油。
这玩意他倒也听说过似乎有药用的用途,不过这是南赡部洲,离天竺十万八千里,怎么到了这里还能听到这个名字呢?
莫不是撞名了?
而正巧里头张必诚发话,也解了吴逸当下的疑惑。
张必诚见秦大夫质问,也并没有多大吃惊,像是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般,他对眼前秦大夫越发地看轻了几分,傲然道:“哼,你是初来京城,难道交接之时原主没有告诉过你吗?”
秦大夫道:“原主归乡丁忧,去的甚急不曾说明。”
张必诚道:“哼,谅你初来乍到,我也与你说一遍,这京城经由我白术馆所出的酥合香油不比其他,乃是经由太医院生药局所亲培天竺苏合香树采取炼制,所费工程甚巨。现在世间通行之酥合香油,大多假托千年以前西域古天竺国酥合香油之名,实则相差甚远,我白术馆上承太医院生药局,几经辛苦,才培育出与当年相差无几的酥合香油,收价贵些又何错之有啊?孤陋寡闻。”
秦大夫静静听罢,又是轻叹一口气道:“据《西域医典》所载,酥合香油原产自天竺国金平府旻天县,经过大乘天玄奘法师取经后数百年,由商旅带回苏合香树树种于中土栽种,到此时已遍布京城周边两江一带,虽然风土有异,但所产树中香油用药之效并未减退太多,阁下所言白术馆中香油远胜于其他府州通行的酥合香油,恐怕不实。再者,就算此地之油当真药效犹有胜之,也决然不该卖到一两油七两银子之多,七两已远远超过国朝初时药品定价,于理不合。”
张必诚顿时皱上眉头,一副纳闷的表情看向他道:“你这老大夫,不识货没钱进油便直说,还敢妄议药价,我白术馆药价乃由太医院诸医官研制后权衡亲定,国法如此。”
“国法?”
秦大夫一听他提起“国法”二字,目中更是炯炯,气势不怒自威,朗然道:“哪条国法?《大秦律令诰》还是《国朝会典》?就算是太医院,难道就能罔顾生民之生计,擅定药价了吗?七两银子,本朝一个京郊务农两三个月辛苦所得全部加起来也就不过六七两,此油所用之病症甚广,要是有人家出不起药钱,命在旦夕,你们就不救了是吗?”
张必诚更像是看怪物一样的表情看向秦大夫:“奇了怪了,此价自我白术馆推行以来二三年乃京城诸药馆都同意的,人家不操心,你一个暂理医馆的大夫操什么心?还要不要进货?不进就送客了。”
大袖一挥,已然有送客之意。
张必诚心想道,这酥合香油乃是太医院生药局的一笔财路,经由白术馆这招牌,多少高官贵胄买都买不及,还会缺你这么一个穷酸大夫?
秦大夫此刻露出了吴逸从未看见过的表情,那是在与治病之时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认真。
他面对这张必诚如此之傲慢,也并没有任何恼怒之色,道:“阁下的意思是说,这香油定价是太医院定的了?白术馆乃是太医院下辖的惠民医局,理当为民着心,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当然,要买就买,不买就送客。”
“好。”
秦大夫直接扭头便走:“我直接修书一封,去通政司去问个明白。”
京城之中的通政司,是开国以来太宗皇帝依照高祖皇帝遗训方针所设立的机构,百姓所要告官,可以直接带着状书陈词,去通政司击鼓告状,受理后若是查实确有官吏犯事,自然严惩不贷。
“是谁在吵嚷?”秦大夫正要走,房门外就来了两个人,都是衣衫华贵,一副养尊处优之态。
张必诚正待要回驳,忽见来人,喜道:“黄大夫,李太医,二位来的正好,这刁民不识我白术馆酥合香油之妙,还说要去通政司告我们,你说可笑不可笑?”
黄大夫是白术馆的主治大夫,而那李太医是生药局大使,一听说张必诚此言,又看见秦大夫这个一身朴素,自然也生轻视之心,随口道:“这等小事,他若真敢告,碍了我等酥合香油的财路,他这医馆就别想要了,改日找几个人去他医馆门上寻衅滋事,一个帽子扣上去,不怕他不服。”
此等话语本应是密谋之语,就算要说也决然不该于人前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只因为那李太医身为朝廷医馆,此处又是太医院下辖的白术馆,又对眼前之人轻视已极,这才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
这不说还好,秦大夫闻言,刚迈出的步子又停了一瞬,他那苍老的眉目之间,直有一抹精光闪逝而过,面对这房中这几个狼狈为奸之人,他的神情也只是绷紧了一瞬,眉头又骤而舒缓,摇头轻叹道:“你们是真该死啊……”
说罢,他也没有再辩驳什么,而是径自出了门,就此离开了白术馆。
隐身一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吴逸,在秦大夫走后,又分明听到了偏厢之内,那李太医身边的黄大夫,淡淡说了一句:“既然不肯识相,不如就在今晚,今晚就派几个人去他医馆闹事,让他这医馆做不下去。”
吴逸悄然听罢,不禁摇头暗道,看来是个地方官同流合污的事,秦大夫要去告官,他们就要在今晚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