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得惊醒过来,白茂的眼泪从眼尾划了下来,泪眼模糊间看见冰冷的月光,枯树老干弯曲如弓,交缠成一片黑压压,窗外的乌鸦在哀嚎着秋天。
夜凉如水,秋日的萧瑟感在半夜尤甚,一打开窗户,屋里就涌入湿润的凉气。她不在的夜晚,一切都是清冷萧条的。
他捧着她送的猫爪杯,机械而生理性地吞咽下里面凉凉的水,却再也尝不出任何甜味,那些杂乱的、莫名的心绪就像滔滔不绝的潮水在此刻突然涌来。
他想起初见时她丢给她的小鱼干,想起他们一起合作破解了锁时咒的秘密,想起她在阳台种的花,想起她煲的鱼头汤,想起她在地铁上摇摇晃晃最后落到他肩膀上的样子,想起被她摸耳朵时酥酥麻麻的感觉,想起她骑摩托车载他去找白灵时随风飞扬的发丝,想起他们参加陶夭夭生日会时转动的薄荷色裙摆,想起他和她一起制服王小庄,想起他们带着白花花吃火锅、逛游乐场,想起月华节她放河灯时的笑容,想起她给他过的第一个生日,想起雨伞下试探交错的影子……
想起许多许多,这些陌生又熟悉的日子已经恍如隔世,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她没有醒来的每一天都那么难熬。每一天带着期待睁开眼,又带着破碎的希望沉沉睡去。
他好后悔,后悔自己什么都没做。
后悔他的毛衣还没有织好,他应该多熬几个夜早点织完给她的;后悔当时玩数字油画时,他不应该那么不当回事应该认真画的;后悔当初她和姜老爷子说敢于表达是最重要的之后,他原本打算在雪山之巅向她告白,可因为身体抱恙怕不能给她一个完美的回忆就那样搁置了。
她还说想阿婆了,本来准备休假后陪她一起去看看老人家的;当时言桢桢给他过生日时,他的生日愿望是要给言桢桢一个更惊喜的生日的,可是现在……
没有现在。
夜色中,那满院子的种的铃兰花,可能再没有人时不时过来浇水拍照记录,兴致勃勃地拉着他看这看那。
就算他再从隔壁阳台翻去她的阳台,也不会有人气鼓鼓瞪着他,说他私闯民宅。
也不会再有人陪他过生日了。
可是迟来的醒悟太晚了。等到快要失去了,才发现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那么多可贵的时间当初没有珍惜,那么多想说的话只字未提。
这些美好的回忆难道终究如俟河之清,都要变成幻影嘛?是不是因为他就像是觊觎公主的恶龙,贪念太重,想要的太多,所以才会被上苍惩罚?
有了她,他才明白原来生活是一个动词。知道食物不只是用来填报肚子的,知道什么是活着的意义,什么是悸动,什么是快乐。
明明两个人认识还不到一年,比他任何的任何朋友的时间都要短,甚至对于妖来说,一年的时间在时间的洪流中都是微不足道的,她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占据了他的内心呢?
她怎么能这么自私,在他已经开始依赖她,不能失去她的时候,就这样随随便便丢下他一个人不管呢?
难道她觉得他可以做到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吗?他怎么可能这么洒脱呢?
他的本体不知道为什么从猫变成了白虎,姜靓说他的妖力变强了许多,她都感觉不到他的实力了。
可是,如果连自己想拼命守护的人都保全不了,变强又有什么用呢?
言桢桢是最喜欢猫的,要是知道他变成白虎她还会喜欢嘛?她是不是再也不会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再也不会轻柔地抚摸他的毛了?
白茂茫然无措地掉下了眼泪。
窗外忽然飘起了雨,一开始雨势很小,白茂并未发觉。
等到白茂发觉时,雨已经很大了,几乎是倾盆大雨,白茂匆匆忙忙跑出去,发现雨已经把原本已经要结果的铃兰打得七零八落。
眼前是显而易见的衰败景象,很久无人打理的土里钻满了杂草,再也没有当初开的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铃兰花了,风里再也不会有淡淡的香。不难想象,不多久,这里就会变得花草凋谢,一片枯萎后颓唐的景象。
原来播下的种子扎了根开出了花也可以连根拔起吗?
白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哀婉的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滚落,混合着泪水下坠,白茂浑身被雨淋得湿透,他却毫不在意。
风一直刮,雨一直下。黑夜沉溺于相思色的痛,月光沦陷在腐朽的苔。
似乎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