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火光衬亮了西南侧的半边天,很快引起了四周围的注意。
客栈内,正准备歇下的赵云栖被外面的喧闹声所吸引,遂喊上白简一块出去看看。
此时的客栈门口围满了人,大家对着西南侧的火光指指点点,但因为距离有些远,也分辨不出是谁家,只知道那一带住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这一烧,恐怕烧得厉害。
“瑶瑶家就在那边。”赵云栖踮起脚想看得清楚些,但因为前面人太多,被挤了下,朝后倒去。
一双手托住了她,随即是白简宽厚的胸膛为她当了靠背,“是凌府。”
“什么?”一面吵闹,一面又因为接触而有些心动的赵云栖没听清白简的话,“你说谁家?”
“凌府,那个凌公公的府邸失火了。”
赵云栖猛地一震,脑海中数个片段闪过,紧接着是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连忙又问:“你确定吗?”
白简点点头,他存有整个京都的地形版图,对方位和府邸很清楚,西南侧失火的位置就是凌府。
“出事了!”赵云栖心底徒然一个咯噔,朝人群外挤去,白简随即跟上了她。
“舅舅问了你破除机关之事对不对?”
“是。”
“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带你进城,那天夜里顾家就遭了埋伏,之后是中秋那回,还有这次的藏宝楼……那些人阴魂不散……”
赵云栖喘着气,一面脚步不停朝西南方向去:“我原先以为,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毕竟早前从未有过,可再一细想,舅舅也是那时回的书院,我却直接将他给忽略了过去。”
这番分析又好像有些证据不足,但白简却哼应了一声,认同了赵云栖的话。
前两日顾成帷留他,开门见山便是山洞被盗之事,且极为笃定,无论是猜测亦或是真掌握了证据,他都不想被山长知道后惹来不必要麻烦。故与顾成帷达成交易,而顾成帷所谋深远,可见一斑。
两人赶到西南时,凌府四周亦是闹哄哄的一片,为了避免殃及也为了颜面上过得去,附近的府邸都派了人来救火。
火势已经比刚刚赵云栖在客栈看到的要小了很多。
浓烟滚滚中,仆人进进出出,赵云栖和白简站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你看出来了吗?”赵云栖眉头紧锁,越发觉得不对劲,“平日里凌公公身边那么多侍卫,凌府内养了那么多的护院,却是些家仆在救火。”
“失火也许不是意外。”白简敏锐嗅到了夹杂在烟尘中的奇怪气味,“是火油。”
“谁放的火?”
赵云栖与白简面面相觑,片刻后,二人来到了凌府后门的巷弄。
比起失火处的喧嚣,此处显了安静,声音隐隐绰绰,像是隔了一重。黑漆漆的巷弄内看不清有些什么,赵云栖下意识看向白简:“你有没有什么修仙法宝,能够从这里找到什么线索?”
白简指间的戒指一闪,一只小巧如同握把的仪器出现在他手中,前段是横着的,从中散发出紫色的光,照射出去后在地上呈现出半仗长的紫光,将地上错乱的脚印照的清清楚楚。
“……”赵云栖一时看呆,饶是在藏宝楼见识过一回,这会儿看着仍是觉得惊奇不已。前方紫光中,错乱的脚印呈现出蓝色,遍布在地上,有深浅之分,还有一双深色脚印从角落攀墙而上,在凌府的墙头上留下了手掌的痕迹。
“着火点在那里。”白简指了指凌府杂物房的位置,他们沿着墙过去,空气里热度攀升,是从内散出来的火热。
杂物房早就已经被烧塌,墙头上黑漆漆一片,连对面的人家都熏黑了,紫光略过墙壁时,在一处扫到了土棕色的痕迹。
半个手掌的形状,持续到地上时,是滴落的形状。
“这是……”
“这是血迹,一直到这里。”快到巷子外时,那土棕色不见了。
白简捻了些泥土在仪器上,很快就有了血液分析结果,和他从顾成帷身上采取的组织样DNA分析一样。
“是顾兄的血。”
“舅舅果然来过这里!”猜测变成事实,赵云栖强忍着内心的不安不,迫使自己镇定下来,“这么点血说明伤口不深,有功夫放火,这里的打斗痕迹又不明显,说明舅舅应该顺利逃走了。”
赵云栖看向白简,眼底的迷雾渐渐清明:“宵禁时出城势必会引人注意,舅舅一定还在城中,白简,你能感觉到舅舅在哪里吗?”
“现在不能……”白简摇摇头,如果有追踪器的话,是可以确认顾成帷现在的方位。
“书院他一定不会回去的,带着伤,城中……城中哪里适合躲藏,也不容易被大肆搜找?还有那凌公公,如此大的动静,他竟没有出现……”赵云栖正想着,巷子口忽然传来救火动静,赵云栖连忙拉着白简先行离开。
彼时已是三更天。
与凌府相对的京城东侧,打更的沿着灰墙乌瓦一边走着,一边困得直犯迷糊。
下一瞬,飞扬急促的马蹄声起,伴随着踢踏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往暗处角落里藏了藏,这般深更半夜的架势,一个不当,极容易出事的。
随后,他看到一蟒袍男子入了其中一间不起眼的宅子,身后跟了约莫十数人,各个腰间别了一把刀,满身肃寒而入。
他只看了一眼,便眼观鼻鼻观心,连忙收起梆子绕道走。
夜半时分,前有西南边失火,如今这儿估摸又要出事,煞气重得哟。
宅子在夜色掩映下,透露幽深,两进两出的院子里没有多余的摆设,仿佛一处荒宅,却又到处透着有人打理过的痕迹,院里生人进入带起的生气随着厚重的石墙开阖动静过后,又仿佛消失一般。
侍从分别而立,重重把守,浑若与夜色融为一体。
整个宅子重归于一片死寂。
石墙内,一座石室,别有洞天。
一石床,一石桌,两个圆石凳,如同一间狭小的囚室,桌上一盏烛灯,映照素袍老人的面庞,精神矍铄,眉眼间落拓,丝毫不见被囚的落魄。
“齐先生,别来无恙。”
老者闻言缓缓睁眼,此人便是顾成帷不惜万难也要解救出来的齐钧儒,前翰林院学士,当年声名与黄老并驾齐驱,在黄老提出的全民皆兵“保甲法”、“军器监法”之外,又提“方田均税法”和禁止盘剥百姓的“市易法”,被奉为齐圣贤。
而自黄老死后,如伯牙断弦,齐钧儒对朝堂失望至极,辞官归乡,却在中途出了意外,被流寇所杀。
当然,这死因只是外界之传,实际上从归乡途中被抓后,到如今已经被关十二载了。
“凌旌,你我相对十余载,又何必客套。”
“齐先生在这可还住得惯?”凌公公微掩着口鼻,打量四周,宅子闲置久了,空气中隐约可见浮尘,较之原来牢房条件更简陋了些,竟也能让他处得怡然自得,“看来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