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刻意被压抑的力量皆尽释放,他摊开掌心,浓密黑烟滚出,凝成一支支细长签牌,正是魔宗秘传之术,与风家破邪火并驾齐驱的判魂签。
只要主体修为足够,一旦被此物打上契文,等待灵体神魂的,唯有被操纵和毁灭两条路。
十二枚签牌在身后飞舞,裴临笑了笑,眼里黑瞳红芒交错闪现。“不是要夺舍么,是时候给我瞧瞧你的本事了。”
没错,他的走火入魔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这只大魔蓄谋之下的安排。
不甘受制的它分离出部分灵识,悄然融入外溢魔气,数年里耐心挑选着合适的寄体,而后将他定为目标,意图用走火入魔摧毁他的神智,好顺理成章接管这具身体。
可惜大魔没想到,同行的风梳香身怀破邪火,克的正是邪魔之物。它生怕计划失败,甫一有机会,便要将她杀之而后快。
裴临深恨于此,偏偏大魔还要在这痛脚上踩一踩。“嘿,要是有那小姑娘相助,我还真不见得能赢过你去。”
它不明白人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但这不妨碍它的本体得意扭动起来,发出连番怪笑,震的石穴嗡响。“可没办法,谁叫你把人赶走了呢。”
“还不是托你的福。”
裴临眉眼下压,厉色迸发,挥手斥出一支判魂签,就见沿途火花爆裂,把禁锢用的符文锁链都扯的快要断裂。
一声闷响,签牌贯穿汹涌魔气,稳稳钉在牢笼中央,其上暗光流转杀意凛然,跟吓唬风梳香时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四下陡然安静,一直抢夺他身体的那部分灵智都停了停,须臾后,一声愤怒咆哮炸响天际。“该死的臭虫!”
熟悉的伤害勾起大魔过往回忆,二十年前,那个男人正是用这东西,把沉眠中的它禁锢,源源不断偷走它毕生修为。
“你们人类,没一个好东西!”
它忍不住破口大骂,魔气像乘风而起的雾,在暴怒下升腾扩散,所到之处,符文锁链“哗哗”抖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大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振**而来,饱含恶意。“原本只想叫你腾出躯壳,现在看来,还是碾碎了灵魂才痛快。”
见裴临神态毫无变化,它森冷一笑,阴恻恻道:“哦,对,刚才的小姑娘应该还没走远,我会记得送她去跟你作伴……如果你们还能存下一丝半点残魂的话。”
“双双消散于世间,也是一种难得缘分呐。”
裴临回以嗤笑。“你不妨试试。”
他左手搭剑轻拭,涌出的血汇在掌心,有生命般滴溜打转,猝而分散覆上剩余判魂签,在漆黑表面烙下奇诡纹路。
杀机锁定彼此,气氛一触即发,一人一魔眼看就要打得没你有我。
一道清棱棱的声音遽然响起。“且慢!”
平静水面翻开,一颗脑袋探了出来,风梳香甩甩湿漉漉的头发,笑眯眯道:“商量一下,打架带我一个?”
裴临:“……”
大魔:“……”
你不是走了吗?!
“抱歉抱歉,我这人好奇心重,所以都听到了哦。”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水里一跃而起,衣服在破邪火的烘烤下转瞬即干,又是体面的一条好汉。
但大魔不这样想。
这是你偷听的理由吗!
它一脸扭曲,魔生受到深深的嘲讽,只想把她一点也不真诚的道歉扔回去。
裴临没有理会它,表情复杂,见风梳香捡起那枚碧玉环,什么都明白了。
白瞎他费那么大劲儿,还不如直接打晕送走。
“看来我演技还不错。”
对他的心理活动无知无觉,风梳香三两步晃过来,拍着他的肩,眼里写满了“兄弟够义气”。
“如果我不敌它……”裴临沉默片刻,对不配合的人终于吐出实话。“死的第一个就是你。”
大魔不可能放过这块绊脚石。
“怕啥。”风梳香小声咕哝。“我们两个人,还怕搞不掉一只陈年老魔?”
裴临伸出手,眼底被压住的红芒蠢蠢欲动,像两簇跳动的鬼火,时刻准备卷土重来。
察觉到气氛不对,风梳香往后一跳,狐疑道:“你不会想干脆打晕我吧?”
“怎么会。”
裴临动作一顿,拈走她发间枯叶,还特意在她眼前晃了晃。
可你自证清白的行为就很可疑啊!
风梳香默默吐槽。
大魔的部分灵识在裴临身体里,确实是个不定时炸弹,没准正打得上头,就被偷了家夺舍成功。
“总之,你就甭想着同归于尽了。”
把青玉风铃重新塞给他,风梳香煞有介事。“要是怕牵累我,来,给你画个血符,一旦身体易主,即刻兵解。”
裴临就不是个能忍受挟制的,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大魔一惊。“胡说!世间哪有这种法术?!”
“没见识。”风梳香翻着白眼,呵呵笑了起来。“别急,待会就来送你脱离苦海。”
说完,她掐破指尖,在裴临额上仔细描画,还不时偷觑一眼。
某人这样配合的时候可不多,让她忍不住使起坏心眼。“你就不怕我包藏祸心?”
裴临许久未出声。
他们距离这样近,哪怕垂着眼,也能感受到恍如实质的视线。那游移的指尖柔软极了,再好的绸缎都无可比拟,微痒的感觉一路传递,直到落进心尖里。
踩着荒芜的土地,他忽然听到了春风吹来的声音。
裴临低声道:“那也无妨。”
他很久没有后悔过了,打流亡的那天起,他就告诉自己,只要能达成目的,哪怕置身险地也在所不惜。
三年来,他无数次跟危险擦肩,即使命悬一线,心跳也从未像今天一般剧烈。但在手不受控制地掐上风梳香的瞬间,前所未有的后悔席卷了他。
孑立黑暗许久,他差点扑灭了最后的火烛。比起被夺舍后伤害她,裴临情愿就此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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