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正是意气盛的时候,风梳香看到十五岁的“自己”并不急于赶路,反倒是一人一马仗剑行侠,沿途诛除犯乱作祟之徒,还端了一只蛊雕妖存放食物的窝点,救出众多无辜百姓。
她剑光所至之处,无一祟物不倒地伏诛。
然数日后踏入风家的那一刻,她手中冽水险些握不住。
火光冲天,建筑残破,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干瘪尸体,萧无寂一身黑衣浮于半空,周身魔气涌动,回首瞥来的眼神冷漠,宛如冥府派来人间的使者。
“风梳香!醒醒!”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风梳香从遍体发寒的境况里拉出去,她霍然睁眼,一人半蹲在她身前,伸出手似乎要拍她的肩。
悲恸与愤怒尚未从心中抽离,让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抽搐,腰畔冽水感受到主人的强烈情绪,嗡鸣着自动出鞘,攻向附近的另一人。
裴临敏捷后翻迅速掐诀,操纵玄微纠缠而上,将冽水拖住。
“魇住了?”
两柄剑在旁打的激烈,他复又上前,直接盘膝坐在风梳香旁边。“你脸色很不好。”
说着,他抽出一方丝帕,轻轻揾去她额上冷汗。
风梳香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接过帕子囫囵抹一把脸。“做了个噩梦。”
狂跳的心脏渐渐平稳,她吁口气,召回打斗中的冽水。
“对不住,差点伤到你。”
“不妨事。”裴临笑了笑,并不在意。“对我,你永远不必心怀歉意。”
自打表露心意后,他行事忽然直白许多,叫母单人士有些手足无措。
空气墙依然存在着,直到陆续抵达八个人才无声消散。
此时在场的,除开顾虔安、桓不尘、宁远这三位熟人,还有伽蓝寺的明释师太并两位散修。
在不久前的秘境里,众人或多或少都打过照面,而今面面相觑,心头皆浮上不妙的预感。
不管依照什么分配方法,能把一水儿元婴期分到一起,这第二重试炼怕是没那么简单。
毕竟“无定迷渡”的试炼内容恶趣味且不太正经,它是从时间洪流中随机截取一段发生过的事件,加诸于试炼者使之重演。
因为随机性过强,每次都有倒霉修士抽到难以完成的任务,从而错失参悟天地之力的机会。
譬如上一次,蓬莱剑派代表团抽到了寰华法会的复刻片段,一帮能动手绝不张嘴的剑修被迫与得道高僧坐而辩经,吵得是头晕眼花,输得是稀里哗啦,一直折腾到试炼结束被幻境强行踢出来才算解脱。
再譬如上上一次,祝家最心高气傲的炼器天才被塞去俗世体会人生百态,束手无策地在皇城根下当了半个月乞丐,忍饥挨饿就不说了,还总被拉帮结派的其他乞丐欺负,待从试炼中退出时,凝实的神魂都恍惚了。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实乃让修士们闻者落泪,见者伤心,不由得担心下一个就是自己。
“事已至此,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明释师太冲众人点点头,第一个上了吊桥。
其他人依次跟上,裴临扶着冰凉铁索,笑眯眯跟在风梳香身后。
第二重试炼正应了“无定”二字,永远不走寻常路,在一票人揣测对岸情况的时候,风梳香脚下的吊桥木板骤然消泯。
如同被法则压制了一般,她无从反抗,直直向下坠去。
在她身体方失去平衡之时,裴临就伸手欲抓,只可惜被莫名的力量隔开。
对着豁开的洞口,他不假思索跳了进去。
然后,跟被金茧丝吊在半空的风梳香擦身而过。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霍然睁大了眼,随即裴临便带着些许茫然,以不合常理的速度消失在了迷雾深处。
风梳香:“……”
她叹口气,解开茧丝放弃挣扎,紧随其后坠了进去,剩下六个没中招的队友瞠目结舌,犹豫着要不要跟。
呼呼的风声响在耳边,吹得风梳香鬓发狂舞,很快就如鱼雷般没入了一层结界。
再睁眼时,她孤身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镇子里,身上衣饰一新,白袍曳地,长发被一小冠松松束起,通身打扮与修界现行风格相去甚远。
低头看了看,连佩在腰间的剑都变了。
鼻端飘着潮湿咸腥的气味,周围往来的行人操着古怪晦涩的口音,似乎在讨论什么事,脸上皆带着畏惧与期盼混合而成的奇异表情。
风梳香仔细听了听,出现频率最高的字眼,仿佛是“蛟龙大人”。
她对修界的历史不太了解,只依稀记得蛟龙已经消失了数百年。
被投放的时间跨度有点大啊。
她抓抓脑袋,一头雾水,准备先在这个粗犷镇子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打探出来任务内容,顺带跟其他人汇合。
行过半条街,一户低矮院墙内哭喊声乍起。
在一道略显尖利女声“能侍奉蛟龙大人可是莫大的福分”的话里,院墙忽然被打塌半挂,伴着飞溅的碎石与弥漫的尘烟,一个高大的身影大踏步出来,满身是止不住的暴躁。
“真是岂有此理!”
暴躁老哥一边低骂,一边用力撕扯着身上的繁复嫁衣,不经意地一个抬头,和路边目瞪口呆的风梳香对上了视线。
“!”
没等把下巴托回原位,风梳香眼前一花,愕然发现自己回到了任务初始地点,周围的人正说着她已经听过一遍的话路过。
极富冲击力的画面还停留在视界,她遇到的第一个队友桓不尘,在任务的支配下褪去了剑修的桀骜,成了一位盛装打扮亟待出嫁的“新娘”。
确定了,第二重试炼真的有毒。
正感慨着,熟悉的拆迁声再次传来,一道艳红身影跃出尘烟,旋开的裙摆像盛放的花,遥遥向她投来视线。
没等两个临时队友搭上线,周遭场景一晃,又倒回了原点。
可不能再读档了!
风梳香一个激灵,估摸着问题出在桓不尘不断崩塌的人设上,忙捏诀遁去身形奔去阻止。
她到的时候,暴躁剑修似也意识到不对,正一脸隐忍地站在院子中间,左边是个拉着他手嘤嘤低泣的中年妇人,右边是个趾高气扬的神婆,还有一位愁眉苦脸的老汉不断打转,鞋底子快要在地上磨出个坑来。
“成了,也别拉着个脸,蛟龙大人可是神灵之体,去侍奉还能委屈了二妞你不成!”
那神婆冷哼一声,下巴往天上抬了抬,眼角狠狠夹了桓不尘一回。“明儿个日出之时,海边祭台,不许迟了!”
说罢,她踢开这家摇摇欲坠的门大步离去。
二·桓不尘·妞反复深呼吸,眼里麻木渐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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