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带着顾虔安出门许久,自然不只派个请函,更重要的是连结同道,好为日后做打算。
顾盼曾不解问道:“放眼修界,我们云寒宗也称得上是煊赫一方的大门派,便是师祖、师伯陆续飞升,但有阿拂在,想也无人敢怠慢,又何须特意交结呢?”
顾衡眺着天边流云,手里的灵石核桃咕噜噜转动,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无奈地笑了笑。“也是怪我,你师祖与师伯皆惊才绝艳,他们在时无人敢犯我云寒,如今只剩下我,却连门下弟子都护不住……清虚山一事,我实在不愿再发生。”
闻言,顾盼也安静下来,犹犹豫豫道:“阿拂都突破到渡劫了,再修炼修炼,就不必怕萧无寂了。”
“哪有那般容易。”顾衡摇摇头,柔和地看着已经长到自己肩膀处的小女儿。“我天赋有限,修为卡在半步渡劫已有数年,短期内恐怕难有进益,幸好于同道中还有几分薄面,趁此次阿拂接任宗主,正好将共伐萧无寂一事敲定下来。”
“萧无寂不是重伤垂危,闭关不出了么?”顾盼讷讷。“或许不会再……”
“不能冒这个险,盼盼。”顾衡打断她的话,脸上浮起一抹郁色。“他修为举世独步,不趁着重伤了结掉,一旦他缓过气来……就没人能阻止了。”
到那时,不止阿拂,他的盼盼与虔安,还有门中诸多弟子,恐怕都要大难临头。
事情就这样定下,为风梳香的继任大典与其后做幌子的法会,整个云寒宗都高速运转起来,上上下下装点一新。
每个人都很忙,除了作为主角的风梳香。
在不知道多少次想帮忙却被顾盼赶去修炼后,她气咻咻地拽走裴临,猫进了一片狼藉的山坳里。
上次挖的乱七八糟后,一帮罪魁祸首还没来得及将这里收整好,从高处看下来,仿佛披满新绿的云寒山无端秃了一块。
风梳香从高处跳下,闷头往深处走,脚步迈的又重又急,在松软的泥土上留下两行深深的印记。
裴临折了一支新柳,捏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甩动,气定神闲跟在她身后。“谁惹你生气了?”
“没人惹我。”
风梳香骤然停步,垂着脑袋怏怏不乐,心情乱糟糟的。“裴临,三日后就是继任大典了……”
裴临表情一顿,又很快重新笑起来。“怎么,不高兴吗?以后出门在外,你就能摆宗主的威风了。”
谁稀罕这个?
风梳香在心里道,在难以言喻的酸涩情绪里,她反身扎进了裴临怀里,手臂紧紧箍起,脸贴着他温热的躯体,像是要把两人融为一体。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他们都知道,继任大典后,正道修士很快就要连手共伐萧无寂,其一旦伏诛,也就到了……风梳香离开之际。
可谁又能舍得呢?
他们相识还不到一载,心灵相通的日子更是短暂,短到还没怎么相伴,离别的日子就迫到了眼前。
风梳香眼眶发热,用力眨眨眼,裴临的襟前便洇出一片深色。
“回家是好事,哭什么?”裴临拍拍她的背脊,声音无奈,脸上却隐约透出些空茫,像是行走途中突然失去了落点。
风梳香瞧见,心里更难受了,感觉自己如同一个骗人感情的大猪蹄子,一得手就要抛弃他。
“早点走也好,再晚些,怕要打消不了留下你的念头了。”
裴临喃喃道,抿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容。鲜嫩柳枝还挟在指间,他无意识捻动着,慢慢编织成环,套在风梳香柔软的发上。
“回去之后,就忘了我吧。”
从她的讲述来看,除了生来就有的心疾,她在家乡的生活安宁欢愉,同修界所经历的堪称大相径庭。
而他,只是她因缘际会下的一次邂逅,等时空拨乱反正,她回到原有的生活轨迹中,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遇到一个更令她心动的存在。
他不想成为她的阻碍。
平整的指甲扎进了掌心,裴临像是呛进一颗在黄连水里腌过的酸梅,酸苦一下便浸透了五脏六腑。
在他身前,风梳香扯动嘴角,笑得难看又勉强。“忘了你?”
怎么可能忘得了?
弥漫的水雾模糊了视线,又被她胡乱抹去。她松开手,被不知名的情绪驱使着,忽然转头跑向山坳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