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娇羞,艳丽不可方物,低眉顺目,微锁的眉宇间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暗痛。
只是这份痛楚,却带着几分小儿女的幸福。
“云瑶妹妹,你无碍吧?”
少年见她双腿发软,却强撑着整理五爪龙袍,珠帘琉冕,不禁出言询问。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屋外,威严却不乏柔情宠溺的女音响起,随着声尖锐的“皇太后摆驾太子青宫”高呼,一位眉宇间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凤仪贵妇行了进来,脸上满是无奈的宠爱。
“皇儿,你气血旺盛,云瑶始承皇恩,自然浑身无力了。”皇太后抿着嘴,强忍笑意,一扫手捧帝袍的欧阳云瑶却是眉关紧缩“该死的奴才,为何不协助太子妃为新帝着装。”
窸窸窣窣,数十位太监宫女诚惶诚恐行了进来,替少年沐浴更衣,而那欧阳云瑶却是无比执拗坚持亲手替少年更换龙袍衣衫。
“我皇家的好儿媳。”皇太后面有喜意,却也不再勉强,只是扭头高声道“新帝即位,册封欧阳云瑶为东宫皇后,母仪四海,大赦天下。”
声声尖锐而充满喜庆的声音遥遥传去。
不日间是四海齐欢,普天同庆,海呼万岁。
余下的日子,是日复一日,每天是吃的龙肝凤髓,批的是朱笔奏折。
数年后,皇子诞生,太后仙去。
眨眼间已然是五十余年后,曾经的翩跹倜傥少年,化作垂垂老矣,须发皆白的迟暮帝王。
这日,曾经的少年,如今的千古一帝,躺在鹅绒棉被中,喘息连连。
大限将至,儿孙绕膝,回顾此生,却是毫无遗憾。
在这位行将就木的一代大帝的圣令下,铮铮史官高声诵读着厚厚的史书。
“嘉炎帝,十九岁即位,执掌庙堂五十三年……”
“东平七王,南伏百越,兴建水利,经营民生……”
“国强民富,万国来朝……”
“名垂青史,彪炳千秋,万古一帝……”
他此生功绩被一一宣读,端的是呕心沥血,苦心经营,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此生,无憾。
无憾?
老人微微咳嗽,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似乎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被遗漏。
“尔等且退,孤独处。”
君王金口,不容违背。
子孙皆去,众臣退散,空****的大明宫中,清冷无比。
“这浩浩人世,却好似黄粱一梦啊。”老者苦笑着,追忆着,却总觉得缺了段记忆,极为重要的记忆“孤,好想再向上苍借寿元五百。”
语落,却见位似曾相识的白衣女子蹁跹而至,面带浅笑。
“五百寿元,真够嘛?”
那女子面露揶揄,神色中有着无尽的讥讽。
“丁小磊,你荣华一生,如今人世寿元将尽,还不愿醒来嘛?”
嗯?
老者盛怒,想要如无数次在庙堂上那般拍桌大喝,却终究提不起半点气力,只得喘息着言道。
“大胆妖女,竟敢直呼朕之本命。”
白衣女子,笑意更甚,笑的是前俯后仰,笑的是泪水四溅。
“你忘了欧阳云瑶、焱芸真人、羿乌了嘛?”
“你忘了对千余半兽半人修士做下的承诺了嘛?”
“你忘了统帅秘境灵兽,屠尽妖兽的誓言了嘛?”
那白衣女子神情落寞,呐呐而言。
“你忘了我雪女了嘛?”
轰隆。
丁小磊只觉得脑中有天雷炸响,无数陌生而又熟悉的人名、声音纷纷泛出。
“秘境中五十年,外界一年,你若再不醒来,便只能同那滞留秘境中的前辈弟子一般,成为半人半兽的妖怪。”
兵戈之音传来,无数侍卫高呼着“抓刺客”涌将进来。
“孤……朕……不,我丁小磊睡了多久了?”
这是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可雪女却完全无视那杀气腾腾地兵士,从容不迫地再度答道。
“五十年。”
啊。
怒吼声,从那老迈的身躯中传来,那干瘪的皮肤下蛰伏着的全新生命在奋力搐动着。
“我,要,醒,来……”
哗啦。
镜面碎裂之音响起,无数惶恐的面庞支离破碎,逐渐湮灭直至化作寂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