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那车头转过头来，望向喝令他住手的石长生。石长生上前一步道：“他欠你多少钱，你就不怕把人给打死！”
车头道：“你是他什么人？要你出来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
“行了，少啰唆。”石长生一挥手，“他欠你多少，我帮他还！”那倒地的罗大车一听愣了，他望望石长生，可半点也认不出来，毕竟石长生只是他五六年前的一个寻常客户而已。
那车头掏出一张欠单：“他欠我半年的管理费，外加借的四百个金币，总共九百个金币，你说你帮他还？”
石长生摸摸口袋，都马给他的钱袋里原本有一千个金币，他这段时间花去几十个，正好可以还这笔钱。石长生毫不犹豫地掏出钱袋，数出九百个金币递给那车头：“拿去，欠单还人家。”
那车头一见石长生一下拿出几百个金币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以为石长生是什么大财主，急忙点头哈腰：“这位爷，莫非同罗大车是远房亲戚？”
石长生道：“拿了钱就走人吧。”说完不理车头，上前扶起罗大车。那车头见石长生没心情理他，讪讪地领着手下走了。罗大车急忙向石长生拜倒：“多谢大爷救命！今天没有大爷，他们非打死我不可，这笔钱我一定会还给大爷的。”
“不必客气。”石长生扶起罗大车，“你不是在银华国赶车的吗？怎么会来奥国受这些地头蛇的盘剥呢？”
“大爷认识我？”罗大车望向石长生。石长生道：“我是你从前的一个客户，时日久了，你可能不认识我了，那时我是从银华国来的。”
罗大车的客户有成千上万，一时哪里想得起来，忙问道：“当时大爷是去哪呀？”
“算了，过去的事，不必提了。”石长生道。罗大车不敢多问，只是道谢：“那真是多谢大爷了，这笔钱……”
“这笔钱只是区区之数，不用再提什么还不还了。你现在伤得厉害吗？要不要去看看大夫？”石长生问道。罗大车连忙摆手：“不敢劳烦大爷了，人穷命贱，我这身子骨硬实，死不了的。”
石长生看看罗大车身体硬朗，的确没什么事，便道：“如果你没事，那就回家去吧。”说完掉头就走。罗大车急忙赶上：“大爷，看这样子您是要出远门吧，要不要小的我送您一程，算是为您尽点犬马之劳。”
石长生想了想道：“也好，我要去波波港口，回银华国。”石长生想自己还是回故乡去开一间小店了此余生吧，便顺口提出了回银华国。
“到梁赞城波波港口？”罗大车急忙道，“这条道小的再熟不过了，小的给您赶车。”说完急忙到站里拉出一辆破车和一匹瘦马，将石长生迎上车，也不敢多问，赶着车就匆匆出发了。一路上，石长生与他聊了几句，才知道罗大车之所以离开银华国来奥国，就是因为自己当年令明珠国攻打奥国时，银华国来增援，罗大车被作为民夫征用了，一家老小都被带到这里。战后的奥国满目疮痍，交通堵塞，而帝都又无暇顾及地方的一些小问题，以致商人囤积居奇，物价飞涨，百姓的生活变得困苦起来。一些地头蛇与财主也趁帝都管理松懈之机对劳工加紧盘剥，以致百姓更加民不聊生。像罗大车这样的普通车夫，赚的钱有九成要被征税和被地方车头刮去，偏偏他老婆又病重，成天需要钱看病，以致欠下了车头的债，利滚利的，如今怎么也还不清了，如果今天不是石长生出手相助，罗大车非要被打死不可，那他一家老小自然更加没法活。
“当年我挑起战争，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的命运被改变了。”石长生望望骨瘦如柴的罗大车和他前面那匹瘦马，心中暗叹了一声。他自己原本也是穷人出身，对于贫民，他还是多少有些同情之心。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犯下的罪孽是那么深重，这世界上还有多少像罗大车这样的人都成了他野心的牺牲品呢？
瘦马拖着马车缓缓而行，虽然慢，但十来天后，终于还是抵达了梁赞城，波波港口遥遥在望了。石长生望着罗大车，见他赶车的动作有些迟钝，精神恍惚，知道罗大车并不是病了，而是严重的营养不良——他现在每天只是靠包里几块干粮充饥，还不敢吃饱，怕吃上这顿就没下顿了。石长生每次都叫罗大车一起吃饭，可罗大车总是不敢过来，弄得石长生也无计可施。
“大爷，到了！”罗大车扶下石长生，石长生点点头：“谢谢。”接着将自己身上剩下的所有金币全塞到罗大车手中：“拿去吧。”
“这怎么行，大爷已经帮我还了欠债，我怎么可以还……”罗大车急了。石长生紧紧握住罗大车的手，道：“不要这么说，其实……是我欠你们的……”
罗大车还没弄明白石长生的意思，石长生已转身离去了。罗大车远远望着石长生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呀？”
石长生已是身无分文了，看来坐船回银华国的打算也落了空，因为没钱买票了。石长生便在码头上四面转悠，看看有没有零工可打，赚点盘缠。走了一会，忽然在墙上看到一张招聘启事：“现急招厨师一名，要求有三年以上的大厨经验，会做多种地方菜式，月薪五个金币。有意者请到明珑学院后勤部面试。”
“明珑学院？”石长生看了这招聘启事，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味道，“不知道那里现在怎么样了。五个金币，待遇倒是不错，不知道当年索伦师父一个月多少钱。”想到这里，石长生忽然有点想笑，但又有点悲伤。他不知不觉沿着自己熟悉的路走下去，来到了那个当年差点被索伦泼一身脏水的明珑学院小巷子里。
“哗啦——”前面又有一个厨师模样的人在泼脏水，打扮与当年的索伦一模一样。石长生忽然感到眼睛有点湿湿的，呆呆望着那个厨师忙碌的身影。
“你是来应聘的吧？”那厨师望着石长生，并没留意到石长生眼中百感交集。石长生沉吟一下，道：“是的。”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这里从前的熟人认出来，他感到自己对这里似乎还是有着一种深沉的感情。
“那快进来吧！我正急着要人呢。”这厨师同当年的索伦一样也是胖胖的，但石长生看得出，他不是索伦那种暗藏在明珑学院内的高手，他的确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厨师，看上去有点憨憨的，人挺老实。那厨师问道：“老弟，你叫什么？”
“我叫石……哦……方重生！”石长生应道。
厨师道：“方重生？这名字挺有意思的。你会做什么菜？做过厨师吗？”石长生点点头。厨师将锅铲递给石长生：“来，试两下，做三个不同的地方菜。过了我这关，你就能在这做事了。”
石长生并不多说，放下包袱，熟练地运起了锅铲。不用说，以石长生的厨艺，哪个吃过的能不说好呢？那厨师只吃了两口就道：“好好好，就凭你的手艺，去一流的大酒店做菜都没问题呀！你被录取了，待会我带你去登记，你叫……叫什么来着？”
“方重生。”石长生又重复了一遍。
“那好，方老弟，我叫马罗。看样子，你应当是来自亚姆大陆吧。我也算是半个亚姆人，我妈就是那边的，我是上次那个叫索伦的厨师死后才来的，在这干了不到半个月呢。说来也奇怪哦，明珑学院居然还为索伦这么个厨师下了半旗，你说这年头怪事多不多……”马罗看来是个话挺多的人，开始喋喋不休地与石长生唠起了家常。
石长生静静地听着，他望着这厨房内熟悉的一锅一碗、一勺一筷，心中不停随着马罗的话涌起阵阵波澜：“物是人非呀……”
石长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重返了明珑学院。命运真的很有趣，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回来，还接替了索伦的位置，做了一名普通的厨师。石长生从此往后心中波澜不兴，安安静静地为自己母校的学生们做起了饭菜。他改变了手法，刻意不要做得那么好吃，以防像霍真和卡休这样熟悉他做菜味道的人有熟悉的感觉。一直深藏在厨房中的他一连几天都没能看到一个昔日的熟人，而明珑学院的学生们也已经旧貌换新颜。石长生也知道了，现在明珑学院的院长正是霍真。马罗经常会在干完活后找石长生喝酒聊天，石长生酒喝得不少，但话绝不超过三句。他很珍惜现在这样平静的日子，因为他一想到还在人狼国度里的韩冰，就知道这个世界平静不了多久，像这样能安静喝酒的日子不会太多了。
“也许这才是人生呀！”石长生望着外面奔走训练的学员们，无尽地感慨。
这一天，刚刚给学员做好饭的马罗忽然闹肚子，便对石长生道：“方老弟，你今天帮我把饭菜给院长送去吧，我要上个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