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八_废文网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八(2 / 2)

最新网址:www.feiwen5.com

“先帝赐的屏风?”杜宇奇怪,“那上面有七瓣梅花?”

“有呀!”小翠道,“昨天奴婢到库房里去帮老爷找七瓣梅花,正巧就看到那屏风了。上面都是灰尘。奴婢扫了扫,见是贝壳儿镶嵌的什么‘寒梅傲雪图’,每一朵梅花都是七瓣的。奴婢就把那屏风搬出来了,让人放在隔壁屋里。老爷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杜宇心中好奇:先帝总不会和乱党有关吧?即让小翠掌灯,带自己过隔壁去瞧瞧。

果然,迎着门口便是那屏风了,有一人高,共五幅,贝雕白雪红梅,栩栩如生。而每一朵梅花都有七片花瓣。

“你怎么知道是先帝赐的?”杜宇问。

“我查了库房的册子。”小翠回答,“呶,这里还有一幅画,应该是先帝御笔,上面也是画的七瓣梅花。”她递给杜宇一个卷轴。杜宇展开看,果不其然。虽然画的是白梅,但花瓣亦是七片。下面落款“德庆十年春分”有“万几宸翰之宝”的印章,确是中宗德庆皇帝御笔无疑。

“看来先帝很喜欢七瓣梅花呀!”小翠道,“老爷其他的那些有梅花印的东西,大概也都是先帝赏赐?”

赏赐屏风画卷倒还合理,杜宇想,哪儿有天子赏赐手帕汗巾给臣下的?不过先帝和七瓣梅花为何会有这样的联系?是巧合吗?

他的头脑已经够混乱的了,再容不下一个中宗先帝。于是狠狠地摇了摇头,吩咐小翠:“到此为止吧,别再找七瓣梅花了。”

“阿弥陀佛!”小翠道,“老爷您要是再叫奴婢去找,奴婢只怕就要被库房里的老鼠咬死了。万幸,万幸。”她又引着杜宇回到卧房里来,伺候他宽衣上床。似乎知道杜宇并无睡意,就帮他剔亮了灯,又将那《圣祖实录》递给他:“老爷别太累,随便翻几页,就睡吧。”

这小丫鬟善解人意,杜宇想,可惜,《圣祖实录》有什么好看?自己若真是杜宇,是被人抹掉了记忆,难道喜好也会改变么?

他看着翻开的那一页,上面写着:“圣祖建渊二十四年春二月十四,圣祖携众皇子赏梅于御花园。太子觅得七瓣梅一朵,以为祥瑞,乃献于圣祖。圣祖云:‘七瓣梅难得,而贤臣更难得。七瓣梅祥瑞,不过虚言尔。不若得一贤臣,为民请命,为朕分忧,方为社稷之福’太子因问:‘如何得贤臣?’圣祖曰:‘昔周公躬吐握之劳,故有圄空之隆;齐桓设庭燎之礼,故有匡合之功。为君者,先修身正己,后上下求索,方可使天下贤臣君子争先来归。此所谓,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世有圣智之君,而后有贤明之臣也。’太子恭领圣训,复求七瓣梅花。圣祖问其原因,答曰:‘欲以七瓣梅自勉,修身正己,广募俊艾。’圣祖大喜,乃赐以七瓣梅花。”

<!--PAGE 5-->

七瓣梅!又是七瓣梅!杜宇烦闷:怎么闲翻书也会翻到这个?

他随手朝后又翻了几页,见那上面写着:“圣祖二十五年秋十月廿三,贤贵妃薨,辍朝三日,即日起,大内以下宗室以上,不报祭、不还愿、穿素服,举国戴孝一月……十一月初五,皇五子安郡王宴饮于府,上震怒,斥曰:‘贤贵妃虽非尔生母,却视尔如己出。如今母妃薨逝,尔却宴乐于府,如此不仁不孝,实乃宗庙之耻。’隔日,下旨废安郡王为庶人,命往缅州思过。”

缅州?杜宇心中仿佛有一个火花闪过:安郡王?梦里依稀听过这个名字!

他赶忙又往下看,可惜只是记载圣祖在京中的起居,又记载太子如何在圣祖病时奉旨监国,处理苗人叛乱,赈济吴州水灾,井井有条。一直到这册书的末尾,也没有再见到关于安郡王或者缅州的只言片语。

他看看封面,这是《圣祖实录》的第五册,应该还有后面的。

好奇驱使着他,起身去醉晴楼寻找。

下一本是第六册,看尽了圣祖二十五年,又看尽了二十六年,到二十七年才重又见到“皇五子”,记载说,苗人再次作乱,皇六子代圣祖亲征,却死于乱军之中。经查,乃是身在缅州的皇五子与苗人勾结,妄图颠覆朝廷,谋取皇位。万幸皇天庇佑,太子再次代圣祖亲征,一举击溃叛军,同时,于腊月廿三逮捕皇五子,押赴京城候审。圣祖“闻此痛心疾首,谓‘早知此子无忠君爱父之心,却不知其阴险至斯’,欲将其处以极刑,以儆效尤。然皇三子瑞郡王跪求三日三夜。圣祖为之动容,判以圈禁。”

腊月廿三。祭灶日。杜宇想起梦里零星的片段来。

他所梦见的是圣祖的第五个儿子安郡王?这怎么可能?圣祖建渊二十七年,他应该是个四五岁的孩童,从何处知道缅州发生的事情?

莫非是那个用仙人拉纤操纵他的人故意将这些送到他的梦中?

这倒解释得通了!他想,却不知这人为何要他知道这位安郡王的事?安郡王圈禁之后,又怎样了?

于是继续看下去。看尽了圣祖二十七年,又看尽了二十八年……一本接一本,仿佛大海捞针,他在圣祖的丰功伟绩中寻找一个不肖子的痕迹。

到圣祖三十三年,终于见到——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春二月初五,皇五子病逝。”没有辍朝,没有戴孝。甚至死后也不能葬在皇家的陵寝,只在西郊草草埋了。

杜宇皱了皱眉头:一个已死的人,为何要记起?

“你又在这里?”忽然听到朱砂的声音。她手中擎着灯,但灯光融化不了她眼中的寒霜。

杜宇苦笑,挥了挥手中的书:“我只是来找《圣祖实录》。”

朱砂冷笑一声:“你看《圣祖实录》做什么?是不是你主子见到自己弑兄篡位难以服众,所以派你去《圣祖实录》里找点儿圣祖皇帝当年赞赏过他的话,好来欺骗天下的百姓?”

<!--PAGE 6-->

她总是这样充满敌意,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但既然如此,便没有必要编造谎言。“我只是想来查查关于圣祖五皇子的事。”他说。

朱砂皱眉,显然觉得这回答匪夷所思:“圣祖皇帝还有第五个皇子?我只知道太子中宗皇帝,还有你那大逆不道的主子瑞王爷。他是三皇子。”

“实录中记载,圣祖六子——”杜宇道,“长子十四岁因天花而夭折,中宗皇帝乃是次子,三子是今上,四子六岁夭折,五子曾经封为安郡王,后来贬为庶人,又被判圈禁。六子廉郡王,乃是出征苗疆是战死的。”

“我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朱砂道,“我怎么会晓得圣祖皇帝有多少儿女,每一个又是几时生几时死?不过我知道,中宗先帝是你主子害死的。你们做的事情天理难容,总有一天要遭到报应!”

一字字,她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一口咬碎杜宇的骨肉。

多说无益,杜宇唯有淡淡苦笑,将那几卷《圣祖实录》都放回书架上。“对了,你知不知道七瓣梅花?”他问。

“什么?”朱砂的语气显得莫名其妙。杜宇看了她一眼,那表情并不像是装模作样。

她对乱党宇文迟究竟知道多少呢?他想,她竟然连七瓣梅花也没听说过!然而她却将东方白收藏在家中,然后每天翻箱倒柜在这里寻找所谓的名册!

“你不要在那里胡言乱语!”朱砂冷笑,“我没工夫和你猜谜。我要找东西了。你要么把我绑出去,要么请你自己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杜宇不想和她争执,那会让自己心痛。但又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名册在这里?”

“自然是宇文迟说的。”朱砂道,“在你们谋害先帝的那一夜,宇文迟其实已经找到了名册,只不过……只不过因为不知道什么缘故,他没法带走。之后,他就被你们抓了。”

这样?杜宇不禁呆住:距离德庆帝驾崩已经半年有余,朱砂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可见宇文迟那天发现的东西早就已经被转移了。“你……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把那东西换个地方收?”他不解地望着朱砂——她这和刻舟求剑有什么两样?

“你是什么意思?”朱砂的表情变了,声音也微微打颤,“你是在嘲笑我么?是在愚弄我么?你这个魔鬼!”

她忽然朝杜宇扑了过来,狠狠地将他推在书架上,由于冲劲太大,整个书架都被压倒了。朱砂骑在杜宇的身上,双手扼住他的喉咙:“你这个魔鬼!你到底把宇文迟怎么样了?你要我用自己来换他,我答应了。然后你又出尔反尔——我还能做什么!我还能为他做什么?我恨不得去刺杀那狗皇帝!可惜又办不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名册——他只留下这一句话,他说有名册,还有瑞王爷的罪证!所以我要找出来!你以为我不晓得那名册很可能已经不在醉晴楼——甚至不在你的府里?几个月来,我已经把你的府邸翻遍了!但我还是要找!我不找,我就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你这个魔鬼!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很傻吗?但除了这个,我还能做什么?我还能怎样撑到你们得到报应的那一天?”

<!--PAGE 7-->

杜宇感到窒息的痛苦。是的,朱砂的行为很傻。但这却令他想起误缘庵中太子妃说的那番话:她宁愿涉险,宁愿死,也不要稀里糊涂地等待。这两个有天渊之别的女子,竟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相似之处。

不过,他所爱的,只是朱砂。如果她要取他的性命,那就给她吧。

“你这魔鬼!你这魔鬼!”朱砂依旧掐着他的脖颈,可是好像力气用尽了,放松了许多。他视线模糊地看到,心爱的女人,一张泪痕狼藉的脸。

“朱砂!”他猛地挣脱,翻身坐起,将那纤弱的躯体拥入怀中。“不要哭!不要哭!是我不好!”

“你这魔鬼!魔鬼!”朱砂凄厉地尖叫起来,“你放开我!放开我!”

“我不放。”他道,“我这一辈子都不放!下辈子也不放!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去。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要了!”

“你说什么?”朱砂忽然停止了挣扎。

我说什么?杜宇也愣了愣。

朱砂盯着他:“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姓埋名的过日子……”虽然只是片刻之前,但杜宇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朱砂万分狐疑地盯着他:“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没从哪里听来……”杜宇道,“我就是……这样想,所以这样说。”

“撒谎!”朱砂“啪”地抽了他一个耳光,摇晃着站起来,“你这个卑鄙小人!我才不会上你的当!”一拧身,她跑下楼去。

杜宇愣愣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但心却更像是被人践踏了千百遍,血流尽了,没有力气站起身来。

他也不知这样在呆呆坐了多久,腿脚抽筋了,才渐渐回过神来。想要扶着旁边的书架起身,却不料身形摇晃竟连那个书架也拽倒了。他也狼狈不堪地摔在书堆里。但这个时候,却在倒下书架的底下见到一个深蓝色的布包。

他的心中忽然一动,急忙捡了起来。

有风吹过,房内的灯熄灭。杜宇的眼前漆黑,耳畔忽然变得嘈杂起来,仿佛是听到了雷雨的交响。

二月的天气,哪里来的雷雨?

他心下奇怪,擎着那布包走到窗口。

夜色清朗,一弯新月挂在树梢。然而他耳边雷电的咆哮却愈加响亮,一声声,千军万马,好像要颠覆这个世界。

以前也曾经有一次!他蓦地想起,他潜入这里,仔细地检查每一个书架,生怕不能在仆人来巡视之前找到想要的东西……然后,他找到了这个布包……由于不敢点灯,火折子又无法长久的照明,他就走到了窗口——不错,窗口!那一夜,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如注,可是偏有一种奇怪的辉光,让天幕显得明亮,还透出鲜艳的石榴红色——莫非是哪里失火了?时间紧迫,他顾不得深究,便借着外面的光,打开了布包——

<!--PAGE 8-->

今夜,亦是这样。

杜宇借着月色,打开了布包,里面有一本书册,并几封书信。

他先拆开一封书信——里面的字如同鬼画符,偶尔有几个看似汉字,但是细细辨认,笔画却不同,实在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他只好放弃了。又接连拆开四五封,依旧如此。

于是丢开信件去看那书册。

开卷第一页,写着:“陈岚,缅州总兵,建渊三年生于西京。自建渊二十年起,即驻守缅州。建渊二十七年,征苗疆有功,擢升参将。”后面又有若干记述,无非讲这陈岚打过什么仗,立过什么功,又犯过什么错,家里有什么亲人,外面有什么朋友,等等,详尽非凡。

这莫非就是朱砂要找的名册?

这莫非就是自己在梦里见过的那一本?

他又翻了几页,都是些自己不认识的名字。反而他梦里见到过“黄全”“杜宇”还有“纪缃”,却不在此册之中。

难道还有另外一本?杜宇已经将书册翻到最后一页,便赫然见到了一行字:“宇文迟,生年不详,籍贯不详,师门不详。此人恐非善类。但其有拳拳赤子之心,或可晓之以大义?”

他好像被人猛击一拳:恐非善类?赤子之心?晓以大义?

这是什么人写的,又是写给什么人看的?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忽然一个安忍静切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杜宇看到京城的闹市。看到身边一个颀长的身影。“男子汉大丈夫效力的首先是天下的百姓,其次是朝廷,最后才是君王——若是单单为一个主君就做出通敌卖国残害百姓的事情,实在天理难容。你说呢?”

你说呢?

那个人好像在等待他回答。

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人的面容。便在回忆里转过头去,想看个仔细。可惜,夕阳灿烂,刺着他的眼睛。辉光模糊了那人的面孔,只听他笑道:“我听说你和皇上面前每一个侍卫都比过剑,他们无人是你的敌手。你的武功如此高强,何必要做一个江湖浪子?现在禁军需要一位教头,你愿意担当此职吗?”

我是一个江湖浪子?杜宇怔怔,我不是天子第一信臣吗?我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杜宇吗?

“你不必急着答我。”那人道,“对了——你那天让我帮你写扇面,我已写好了。一直忘记给你,可巧今天带来——你瞧瞧,还凑合着能看么?”

他接过来,展开了,见上面是苍劲的行草,书曰:“霞鞍金口骝,豹袖紫貂裘。家住丛台下,门前漳水流。唤人呈楚舞,借客试吴钩。见说秦兵至,甘心赴国仇。”下面没有落款,盖了一个小小的印戳,鲜红色,是一朵七瓣梅花。

<!--PAGE 9-->

最新网址:www.feiwen5.com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