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十四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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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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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宇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了宫。在御书房觐见崇化帝。

他的样子一如从前,威严中带着和蔼。只是,杜宇的心中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是因为听了太子妃的那番话,还是因为拔掉了三根银针令他模模糊糊想起了一些事情,此时此刻,他觉得面前这个人,其威严有些阴冷,其和蔼有些矫揉。这人,是敌是友?

“小鬼!”崇化帝不待杜宇行大礼,已经从御案后走了过来,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将他仔细打量,“让朕瞧瞧——你已经全好了么?怎么好像瘦了许多?听松雅苑的那班奴才没好好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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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宇呆了呆。看到崇化帝眼中关切的神色,他心头猛地一热:怎么会怀疑这个人呢?这人不是自己最敬爱最亲近的人吗?他对自己的关心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

“臣……”准备好的套话,说不出口。

“这次若不是你,朕已经死在刺客的手中。”崇化帝道,“朕实在亏欠你太多,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补偿你——朕要为你的父母翻案。”

“皇上——”杜宇虽然对自己的父母没有清楚的记忆。然而这个词本身就表示骨肉之情、哺育之恩,浸润于血脉而非保存在脑海。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这个词都会让他全身的血液变得滚烫,烫到他的骨头仿佛被溶化了,站立不住。“皇上……是……是真的吗?”

崇化帝点点头:“朕一直都想做这件事,只不过,之前和你去上坟的时候,朕也说过,若是为他们平反,就等于否认圣祖先帝,不过朕现在想通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贤明如圣祖,也有被人诓骗的时候。中宗皇帝当年为了夺取王位,兄弟阋墙,诬蔑你父母和苗人勾结,害得他们被圣祖治罪,最终惨死。这一切,不是圣祖的错,而是中宗的错——他根本就不配做这个国家的皇帝!”

仇恨!多么熟悉的感觉——真相或许已经忘记,但是仇恨也是深入骨髓的,不需要记忆,只需要感受。

中宗德庆帝,就是他的仇人!

他怎么可能向仇人投诚?怎么可能为着仇人,来自己的最敬爱的人身边做内鬼?对太子妃的话立时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可是,若然如此,那五月十二日的夜里,他怎么会带着中宗去误缘庵找太子妃呢?

“皇上,臣……臣不知自己是不是疯了。”他低声道,“臣听太子妃说……中宗皇帝并未于奉先殿大火中驾崩,而是……而是被臣带去了误缘庵?”

“你没疯!”崇化帝道,“这狠毒的家伙的确没有死。但不是你送他去误缘庵的……这……这其中的经过甚是复杂,我问过胡太医,你身上的毒尚未完全除尽,若是让你回忆起太多的事,对你的身体不利,所以暂时不和你详述了。你只要知道,中宗不是你带去误缘庵的——还有,太子妃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没有任何的关系!好斩钉截铁的判断。这算是解除了杜宇心中对于纪轻虹的一大疑问,但同时,却让疑问更加多了——他和纪轻虹没有任何的关系吗?但为何除了崇化帝,个个都说他们有关系呢?纪轻虹疯了?其他所有的人也都疯了?如果不是他将中宗救出火海送去误缘庵,那么是谁做的?天下竟然有两个杜宇吗?他为何会有七瓣梅花的记号?天哪!虽然说,他也明白,自己身中菩提露剧毒,崇化帝和胡杨暂时向他隐瞒真相,是为了他的性命着想,可是再这样于重重谜团、重重矛盾中深究下去,他真的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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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岁……”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常,“若不是臣将中宗送走,那是谁?中宗现在又身在何处?”

“自然是中宗的亲信,哼,也是一个阴险狡猾的家伙。”崇化帝道,“你以前还曾追查过他,可是一直也没查出什么来——无怪连朕都被他蒙骗许久。以后你的身子好了,想起以前的事情,自然就全清楚了。至于中宗在哪里,还没有查出来。不过,朕觉得,不需要再追查了。”

“为什么?”杜宇奇怪。

“因为我想他就快来找咱们了。”崇化帝道,“他布下疑阵,让咱们以为他死了,放松了警惕。而他就争取到了时间,去联络支持他的人。我看他就快带着人马回来和朕争夺王位了。”

这就是要打内战?杜宇惊愕:“中宗能联络到多少人?皇上登基已近一年,天下间哪儿还有那么多支持中宗的人?况且,多数人应该都相信他已经驾崩。”

“这个朕也不知道,正在打探。”崇化帝道,“不过,之前……你记得吗?那天黄全说,蛮族有异动,他愿领兵出征。朕本来答应了,又让人支援他兵马、粮草。可是后来听到你说,中宗未死,还去过误缘庵,朕猜想,他是让黄全以蛮族异动为烟幕,借调几十万人马,等到京城防势空虚,就调过头来杀我们个措手不及。所以,朕立刻撤销了之前的那些旨意,让黄全继续在家养老享福。”

原来是这样!杜宇恍然大悟:“那……蛮族入侵,果然是假的了?”

“也不假。”崇化帝道,“朕先前派了几个得力的人到西疆去刺探了一番——蛮族的确不老实,扰边不断,西疆的百姓苦不堪言,驻守的将士也头痛不已。原本朕以为蛮族不过是劫掠些财物,可是最近传来消息,他们已经攻破了雪雁关,将整个关城付之一炬,我军将士目前退守苦水城,情况岌岌可危。”

“啊?”杜宇急道,“那……那可如何是好?”

“他们请求增援——已经发了几封急信到兵部,兵部也递了几次折子。”崇化帝道,“朕都压下来没发回去——这消息一旦闹得满朝皆知,有心人又会嚷嚷着要黄全领兵,那岂不是又给了中宗可乘之机?哼,说不定中宗和蛮族里应外合,要逼朕就范!”

不会吧?杜宇打了个寒颤:为了争权夺利,不惜引狼入室?

“总之,朕不能把兵队交到黄全的手上。”崇化帝接着说下去,“而放眼朝廷,唯一能够取代黄全,让天下人心服口服的,就只有杜宇——所以,才急召你回来,让你领兵支援西疆。”

“可是臣……”杜宇冷汗涔涔而下——领兵打仗?什么兵书、什么战策——甚至,我国的军队是如何编制,他都毫无印象。

“小鬼你不用担心。”崇化帝道,“区区蛮族不足为惧。光是十万大军的名头就足够吓得他们屁滚尿流了。而最关键的是,朕要反守为攻——中宗那老狐狸,听到京畿驻防的军兵被调去支援边疆,应该就会迫不及待地现身来和朕做最后的争夺——这一次,朕不会再让他逃走了。他只要回来,朕一定彻底摧毁他,揭露他对你父母所做的一切,褫夺他的庙号,给你的父母平反,也还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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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激动,杜宇也激动起来——报仇!等了十几年,就为这一天!

热血沸腾的感觉如此的熟悉——想起来了!去年五月十一日那一天,他也这样心情激**。瑞王爷对他道:“我明天夜里会去见皇上,和他对峙,逼他交出不属于他的东西——也逼他向你的父母认罪!”

他先是一呆——这似乎比当初计划得早了些,随即问,布署好了吗?有把握吗?会不会太急了点?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小鬼。”瑞王爷道,“我们一直在等时机成熟,可是到底那个完美的机会是什么样子,大概只有老天知道——我们好像是在等月亮最圆的那一刻,总想着下一刻也许比此刻更圆。但是再等下去,也许月亮就要缺了。”

于是他那滚滚的热血仿佛在瞬间变成了油,且点着了火,这种感觉,一方面是想起多年来积压的仇怨,疼痛无比,另一方面却是畅快——恨不得扑上去,用这熊熊燃烧的身躯死死抱住仇人,与他同归于尽!于是问:“王爷,要我陪您去吗?”

此刻,他再次问出相似的话:“皇上,臣应现在该做什么?”

“你不需要做什么。”崇化帝道,“这两三天朕就会下旨,让你领兵出征。你好好在家休整几日,待兵部那边打点好兵马粮草,你就跟着他们去,行程不必太快,随时准备回防京城——这你也不必操心,朕自然派几个得力的人替你发号施令。”

就这样?他不信,但又暗暗责怪自己:如今已是废人一个,还能帮什么忙呢?

崇化帝仿佛看出他的失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要多想。你这么多年来已经太辛苦了,现在只要等着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就可以了——再说,你出来领兵,已是帮了朕最大的忙。现在朕需要的,就是一个民心所向的英雄,一个在大家的心中可以和黄全抗衡的人——除了杜宇之外,哪儿还有第二个呢?”

是吗?杜宇垂头。这是在安慰他吧?

崇化帝笑笑,好像看穿他的心思:“你若有功夫,也可以去帮朕探一探黄全的虚实。之前他好像和旧部下联络得很勤,不知是不是中宗联络他们,准备起事。不过,朕派了几个人去打探,都没查出什么端倪来。你去试试他。”

杜宇的冷汗又浸透衣衫:黄全岂是他能测透的人?

不过,圣旨难违。瑞王爷的命令他也从来没说过个“不”字。

“臣尽力而为。”他回答,“不过黄全为人谨慎,只怕也不一定能查出来。”

崇化帝看了他一眼:“是,但他应该不会怀疑你。”

他应该不会怀疑我?

杜宇不明白崇化帝的意思。

太监送他出宫的时候,他一路都在咀嚼着这句话——他那难解的谜题又多了一道。

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相,什么是合理,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谁是真情,谁是假意……他想,他唯有依靠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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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中,他和太子妃是毫无瓜葛的。

感觉中,他爱的人是朱砂。

感觉中,胡杨是他的恩师。

感觉中,崇化帝——瑞王爷——是他敬爱的人。

感觉中,中宗德庆帝是他的仇人。

……

“我不管是非对错,只管恩怨分明。”他对自己说,“这世上的是非都是人说出来的,对错都是那有权有势的人定下来的——就连史书,也都是成王败寇的结果。我只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就够了!”

“这怎么行呢?”耳边响起虚幻的声音——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听见了。

“为什么不行?”他问。

“若是人人都只管恩怨,不理是非,天下岂不成了毫无秩序公理可言的魔鬼之域?”那声音道,“虽然世间有掌权的恶人,也有依靠诡诈之术登上高位,更为自己树碑立传的奸贼,但这总是少数。就算他们一时风光,也长久不了。亚圣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真相总有显明的一日,也许不在你我的有生之年,但是天理自有其运行的方式,善恶报应,是非曲直,不会因为一两个凡人而改变。”

“大道理谁不会说?”他冷笑,“你有不共戴天的仇人么?你受过冤屈么?”

“怎么没有?”那声音道,“我的父亲被诬陷,扣上了私通苗人罪名。他被游街示众,不明就里的百姓一路追打他,令他遍体鳞伤。我就只能看着!”

曾几何时,自己也见过这样的情形!他愣了愣,记得当时,恼怒得恨不得冲上去将当先那几个愚民痛打一顿。但是有人拉住了他——他记得,是瑞王爷。那手坚定,声音也是一样:“总有一天为你家平反,看着吧,你要信我……小鬼!”

私通苗人……游街……他们所看到的会是同一个场景吗?不禁扭头,去寻觅那虚幻的发话人。

而声音也就当真有了形状。一条颀长的身影。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是杜宇却还是认得出——是那个在城头和自己谈论“民贵君轻”的男人。

“你就不想为你的父亲申冤吗?”他问,“你不想杀了诬陷他的那个人?”

“我以前也很想。”那男人道,“可是,后来我慢慢明白,以恶制恶,只不过是把自己也变成恶人。父母生我,师长教养我,难道我要把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精力和自己的才能都用在和那恶人的斗争中?我父亲是清白无辜的,这一点不会因为别人的论断或史书的记载而改变。事实就是事实,不需要我去申冤——况且,我去报仇,也不见得就能申冤,或许连我自己也陪了进去,反而给父母抹黑。我想,我父亲在天有灵,应该希望我继承他的遗志,继续为民请命,为国效力。所以,申冤报仇,显得微不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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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什么道理?他怔怔的:这么奇怪,这么不可理喻,然而说的人,却是这么坦**,这么理所当然。

“我知道你是个恩怨分明的人。”那男人又道,“我相信你对你的恩人绝对忠诚。但是你想过没有,假如你的恩人其实是个大奸大恶之徒,那你的效忠,岂不成了助纣为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皱眉。

“就事论事罢了。”那男人道,“对了,你知道缅州总兵陈岚吗?”

这个名字好像有些印象,他皱了皱眉头,在哪里看过?想不起来了。

“陈岚和苗人私相授受已经二十多年了。”男人道,“你听说过当年皇子私通苗人的事吗?”

他的心一紧,几乎本能地去摸腰间的佩剑:“什么事?”

“就是圣祖皇帝的五皇子,后来被圈禁的那一位——”男人道,“他应该是冤枉的,和苗人勾结的另有其人,陈岚是其手下。眼看就要东窗事发,就将这罪过都推到了别人的身上。”

觉得全身的血液“唰”地一下都冲上了脑袋,令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耳边也嗡嗡轰鸣:“你……你怎么知道?这事听说是圣祖皇帝亲自定案,相关的人也都已经死绝了,又哪儿来的新线索?”

男人笑了笑——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但可以确定他笑了,好像挑着重担,走了很远的路,又累又渴,却忽然看到路边开出一朵明丽的野花,就不由自主笑出来。“当年安郡王通敌的案子牵连甚广,我父亲也是因为这案子才屈死的。我虽无心替他翻案,但机缘巧合,近几年我知道苗人又起了异心,计划着侵略我国,所以我安排了好些得力的手下在南疆打探消息。这就发现了陈岚这个蛀虫,也连带地查出了好些当年的事——说来也真是物以类聚,陈岚奉命做通敌叛国的勾当,又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被主子抛弃,所以处心积虑搜集主子的把柄,以备不时之需。因此,查到了陈岚,也就查到了他的主子,当年之事,立刻真相大白。”

“那你要怎么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脱口问道,“你不去揭发陈岚吗?不去揭发他的主子吗?”

男人看着他,片刻,叹了口气,道:“若是为了报仇,当然应该立刻揭发他们,好让他们血债血偿。不过,为着江山稳固百姓安宁,就需要找一个适当的时机——陈岚手握缅州重兵,虽然他和苗人私通,但多年来,只是借着和苗人的关系染指盐茶生意,谋取私利。虽可憎,却并未让一寸疆土落入苗人之手。其实苗人很想进一步拉拢他,但他狡猾得很,并不想落个‘卖国贼’的罪名,所以一直敷衍。可是,若朝廷忽然追究他,难免把他逼急了,当真投靠苗人,那南疆可就危险了!”

“南疆?”忽然哈哈大笑,前仰后合不可遏制,“说什么漂亮话?我看你是因为陈岚背后的那个主子,所以不敢揭发陈岚吧?你怕揭发出了他的主子来,才真的天下大乱,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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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愣了愣,凝视着他:“你……知道陈岚的主子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他道,“他就是……”

忽然打住——私通苗人,又嫁祸给他的父母,这个和他有血海深仇的人,就是中宗德庆帝!

然而,怎么能跟旁人说呢?说了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得想个法子敷衍过去。

“我……”他寻思着搪塞的方法。只是一抬头,面前的男人已经消失了。只有夜色中景物朦胧的禁宫。

他已出了宫门。

那个幻影,到哪里去了?

他追寻。只看到宫门口的灯火,好像是一只巨大的猫,两眼闪烁,在笑——嘲笑他,幻象岂能追寻?

他也觉得自己很傻。摇摇头,举步朝自己的车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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