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二更时分,南宫家的私牢里着起火来,浓烟从地下滚滚而出,简直无法下去扑救。各派人士相互猜忌,都聚集在火场议论纷纷,薛少清明知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却又不能不到跟前去关照,只离开片刻的功夫,丫丫已经被救走。三更鼓响之时,南宫家两兄弟把江雪柔一行送出了嘉兴。
不能远送,只到了郊外的竹林里就相互道别。慕容端阳到了此时此刻还对逃跑之举大为不齿,一个劲儿埋怨:“回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多好!”
伍婉云当时并不发话,直到南宫家两兄弟去得远了,才轻声道:“咱们这一路已经错信了多少人?还有几条命可以拿来冒险呢?”
慕容端阳知她说得有理,但依然撅着嘴:“可至少南宫勤不坏呀!”
伍婉云瞥了她一眼,目光里颇有些深意,慕容端阳立刻红了脸,紧走几步,到前面去了。
江雪柔抱着女儿,脚下牵牵绊绊,心思不晓得在什么地方。再一次,除了丫丫她一无所有,只是上一回,心里还有个渺茫的希望,如今,什么都被无情的打碎。
伍婉云的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师妹,我知道你的心事。”接过孩子来帮她抱一程,幽幽道:“其实,咱们是很像的人,都指望着依靠有个好男人,太太平平过一辈子……可是,偏偏咱们的命又都不好,没摊上好丈夫……”
江雪柔感觉眼睛刺痛,但干涸无泪。
“我从前想,那真是命不好,我认了,女人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可是,你还记得那天在碧海潮,端阳她带了我出走么?”伍婉云微微笑着,“端阳她什么都不怕,她说,怎么能就这样苦了自己?只要我从慕容家走出去,就和那个家永远脱了关系,只要自己养活自己,要委屈地跟着一个男人做什么?……她开始是强拉了我出来的,她指着街上的野狗给我看,说:‘一个畜生,也要活得自在,何况是人?’我才想,原来,原来我活得连一个畜生都不如!我也有手有脚,我也能做活计,能打天下,我为什么要被慕容端文踩着?”
江雪柔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但是她却看着前面慕容端阳矫健的身影。
“我就决定了,我要走出去。”伍婉云说得有些激动,“所以……其实你不晓得,慕容端文死的那天,不光是丫鬟投了井,其实,其实是我责问他,我说我要离开他。他就骂我,和我吵了起来,他说我离了他是万不能活的。我……我就杀了他!”
“我算是一念之差也好,怎么也好……”伍婉云拨开一根挡在她面前的竹枝,“但是我不后悔。我虽然被天下追杀,可现在,我觉得我自己是个人,不是他妈的慕容端文的老婆!”
听着一向温柔的她,猛然骂出一句粗话,江雪柔禁不住一笑。
伍婉云也笑了:“没想到吧?其实我真喜欢现在的自己。”
江雪柔呆呆的看着她,良久,发现自己一直是屏着一口气的,这才幽幽一叹,道:“唉……你说的没错,我原来骨子里,还是想着依靠一个男人……从前别人要这样说我,我还不承认,我总以为,自己该是像端阳妹妹一样的,天不怕,地不怕,是个女侠客……可是,自从出了事,我才发现,我离了少白,就……就……我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万没有想到他会……我真是,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有什么怎么办?”伍婉云笑,“你现在也是全新的一个人——既不是以前西子门里听话的小徒弟,也不是薛少白贤惠的好老婆,你现在是江雪柔,就像我,我只是伍婉云,要做个好人,还是坏人,做个侠客,还是渔妇,都由着我自己……”她忽然笑得更开心了,好像是想到什么极有趣的事:“师妹,端阳就一直只是端阳,在慕容家也好,在那里也好,你要问她将来想做什么,她一定说——”
“把那些个仗势欺人的门派统统一脚一个踢翻了,再把那些狗屁不通的大侠们一个一个拎起来丢到海里去喂鱼!”江雪柔接上,心情骤然也开朗了起来:不错,她的一生并不是因为薛少白而结束了,这才刚刚开始而已,她和丫丫,还有无限的可能,无限的选择。
“好哇!有人说我的口头禅呢!”慕容端阳转身佯怒,“不过说真的,姐姐们想不想和我去闯**江湖呢?我觉得我们应该和南宫勤一起去找泪血剑,然后把薛少白杀个一败涂地。”
“得了吧,你!”伍婉云笑她,“要是想去找南宫少爷,等事情平息后随便你怎么找。泪血剑的事,你可提也不要再提。没听南宫大爷说那剑戾气很重么?到了你的手里,还不知要闯出什么乱子来。”
慕容端阳做个鬼脸:“不提就不提。谁又说要去找南宫勤了?哼!”
另两个女人都知道她的毛病,心照不宣。春风在竹林里轻快地穿行,把月色谱成一支歌。
并不太肯定行程如何,也不敢取道向东南从九龙山入海,伍婉云以为可以顺着竹林北上,一来较为隐蔽,二来各派的追兵也难于捉摸。慕容端阳自然是不在乎的,江雪柔没有异议,于是三人不一日就来到了宜兴地界。
三人并不进城,只在竹林里采些竹笋来吃。春日此物正时兴,慕容端阳说,连皇帝都喜欢,还要人把新笋藏在瓮中保鲜送到京城,一路换马不换人,故而菜肴取名叫“十二骏马”。江雪柔和伍婉云闻所未闻,知道慕容端阳自己决不会编排出这种典故来,必然是南宫勤的杰作,却也不点破,相视而笑便罢。
在她们休息之处,还有条溪水,自山内淙淙而出,清澈甘洌。三人一时兴起,顺流而上来到了源头,见泉眼处立着一块石碑,上书“太湖第一源”,伍婉云便道:“从前在血衣派就去过一次太湖。比起西湖来要美丽得多——总觉得西湖就像是闺中女子,有点无故寻愁觅恨——太湖则烟波浩淼,一望无际,是个自由的世界。”
“我听说太湖的船上人家养一种湖羊,专吃水草。”慕容端阳道,“姐姐们要是想去太湖玩,到可以见识见识这种羊——兴许还会游水呢!”
不用说,又是从南宫勤那里听来的掌故。但是现在她们都是自由自在的人,就去“见识见识”又有何妨?
兴致所至,立即顺流而下,黄昏时分已经来到了一片浩浩汪洋之滨。但见烟波茫茫尽染橘红之色,水鸟滑翔归巢,飞到远处了,不晓得是没入了天际还是潜入了水中。三人过往久在樊笼,连月来被人追杀也不得欣赏沿途风景,此时由着那清风把湖光山色**漾到她们面前,不由都痴了,怔怔不已。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听得“欸乃”一声,一叶小舟从湖面上摇摇而来,划桨的渔妇四十多岁,瞧见了三人便招呼道:“三位奶奶,天晚了,勿好游湖。”
她说的一口地道苏州土白,江雪柔和慕容端阳都不知所云,唯伍婉云勉强听懂了,笑道:“多谢这位大嫂,我们姐妹并不是游湖。而是要去松江府走亲戚。大嫂可知由此去松江还有多少路程?”
那渔妇道:“奶奶们过了太湖去,便是苏州府,再往东即到松江。”
依据慕容端阳早先寻来的地图,松江府就在海边。三人听了心下都很欢喜,商议道:“今晚就在此地休息,明日好寻船过湖去。”便同那渔妇道了谢打听附近可有村庄投宿。
渔妇笑道:“阿唷,三位奶奶远道来的吧?真正弗巧哉,水田村庄要往北廿里地,此间只有水上人家。”
三人望左右看看,的确只有船只,有些是窄窄的渔舟,有些则像是简易的楼船,夕阳里桅杆根根林立,好一幅恬淡静谧的天伦画卷。
那渔妇道:“三位奶奶啊有啥紧要事体,若不嫌弃,小妇人家的船就在此地,我男人不在,奶奶们住我家船上,勿有啥不方便。”
三人顺她说指看去,旁边正有只不大不小的船,看起来收拾整洁,简陋之中也有几分清雅。三人即道:“叨扰大嫂了。”便来到船上。
那渔妇也摇了小船回到自家,烹煮今日捕捞的所得殷勤招待。她说这太湖有三件宝贝:白鱼、白虾和银鱼;这时候虽不是盛出之时,但也可捉到,总之太湖“月月有花、季季有果,一年十八熟、天天有鱼虾”,乃是人间天堂。
慕容端阳半个字也听不明白,只看到那翠绿的豆苗上托着一粒粒晶莹剔透的虾仁,早就大流其口水:“哈哈,南宫勤跟我说‘翡翠大玉’,原来就是这玩意儿!”
江雪柔和伍婉云见她的馋样儿都各自好笑。但是这乡土船菜的确比向日家中的山珍海味要可口得多。渔妇还特地将一条白鱼的剁成泥捏为鱼丸,看来小巧可爱,入口又鲜嫩滑爽,逗得丫丫“咯咯”直笑。
饭毕宾主又坐在甲板上饮茶闲谈。那渔妇说起太湖三万六千倾,周回八百里,两省三府十州县,七十二峰,几十个岛屿……言语中满是自豪之感。
“阳春三月最宜游湖。”她道,“奶奶们要是不赶时间,小妇人可带着你们看看。”于是又说起桃花、李花、杏花、樱花、梨花环湖争妍,粉白鹅黄美不胜收。如此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大家谈兴都浓,到几时睡去的也无印象。
可到了后半夜时分,江雪柔只觉身下摇**得厉害,不知湖边浅水处怎么会有如此的大浪。她朦胧地醒过来,只见周围茫茫,水天一色漆黑,楼船早已驶到了湖中央。她不由得心里一惊,急忙唤醒了伍婉云和慕容端阳,三人都觉头重脚轻,浑身乏力,心知事有蹊跷,但要寻那渔妇,却哪里还有踪影!
行藏败露了。三人心里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慕容端阳怒气冲冲跑上甲板去:“居然下蒙汗药暗算姑奶奶!有胆的出来打一场!”
江雪柔和伍婉云则点地灯来查看船上是否还有他处被人动了手脚,江雪柔的心就猛地往下一沉:丫丫!那婴儿睡觉的小床已经空了。
伍婉云也发现了这一情状。“师妹!”她怕江雪柔一时崩溃,急忙先搂住了她。不过江雪柔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浑身也僵直,呆呆的就好像没有听见。
“婉云姐姐!雪柔姐姐!有船!有船啊!”慕容端阳在外面叫道。
伍婉云急忙应声冲到外间去看,果然那湖面上有一点亮光,一艘七帆船行于远处,黑夜里只能看见煞白的风帆,好像一把刀劈开天地。
“喂,你们是哪里来的蟊贼,居然暗算姑奶奶!”慕容端阳认定敌人就在那船上,高声喊话。
那船上的人嘿嘿怪笑,仿佛不费一点力气就把声音传得很远:“我几时暗算你?我叫我老婆亲手做饭给你,你还不感谢我?”竟然是那八仙观钟观主的声音。
慕容端阳又怒又奇怪,钟观主修道之人,怎么还娶个老婆?其实她哪里晓得,恰恰的有些修道之人讲究双修之术,虽然不明媒正娶,但往往男女同居,伤风败德。
这时便又听那渔妇咯咯娇笑:“三位奶奶,小妇人便是这太湖十二连环水寨的寨主了,人称白三娘的就是。三位来此,略尽地主之谊。不过薛夫人的千金实在可爱,小妇人舍不得,就请薛夫人割爱吧!”
江雪柔听了这话,怎不如拼命一般,冲出来嘶声呼道:“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若不是伍婉云奋力拉住,她就要扑进水里去。
白三娘在那边唱起乡谣小曲儿,把丫丫断续的哭声掩盖:“薛夫人何必那么小气呢?小妇人是真心喜爱这孩子呢。何况薛夫人手里掌握着断情剑,您都号令天下了,怎么还舍不得一个小娃娃?”
“我……我哪里有断情剑!”江雪柔哭道,“把孩子还给我!求求你们把孩子还给我!”
钟观主哈哈大笑:“薛夫人没有,那么薛少侠却是有的——假如薛少侠也没有,那么赵长生多半是有的。不管在谁的手上,假如你们夫妇把断情剑交给我,令千金我自然双手奉还!”
“哎呀相公!”白三娘还娇滴滴地,“交给你断情剑,这孩子也不能还他们呀。多可爱,我舍不得。”
慕容端阳勃然大怒:“你们两个老妖怪,老巫婆!要孩子不会自己生?要断情剑不会去找薛少白抢?暗算我们,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钟观主道:“我们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江湖人说我们是奸夫**妇。哈哈,不过听慕容姑娘此言,断情剑果然是在薛少白这小子手里了?不如就请薛夫人回去和丈夫叙叙旧,让他拿剑来换女儿吧。”
“我和他还有什么旧可叙!”江雪柔惨声道,“他……他不是中了你的毒么?你用解药去和他交换……不要为难孩子……把孩子还给我!”
钟观主冷笑:“毒?哼,他不知道从何处找来了药方,我见他门外倒出的药渣竟然是我八仙观碧蟾散的配方。碧蟾散能解百毒,他现在早就有恃无恐了!”
《天工技》,江雪柔立刻猜到了原因——当初种下这样的因,如何想到今日遭受这样的果?
钟观主和白三娘的七帆船已经渐行渐远了,他们得意而阴森的笑声还自湖面上随风传来:“薛少白就要到西山郑家花园了,那里亭台楼阁,假山池塘,最合适夫妻俩说说悄悄话,薛夫人还是快点去吧……哈哈哈哈!”
慕容端阳在这边气得直跺脚,纵到船尾就要升帆转舵追赶。然而她毕竟在中原内陆长大,看到那许多绳索就已经昏了头。好不容易把帆拉上时,钟观主一行早已去得甚远了。须知这太湖的七帆船头尾两具小帆,中有三具大帆,外加二个风斗,行速极快,慕容端阳再怎么手忙脚乱火冒三丈也是追赶不上的。
江雪柔已经完全没了主意,瘫坐在甲板上只是流眼泪。慕容端阳想上来说几句安慰勉励的话,伍婉云生恐她口没遮拦帮了倒忙,即将她拦住,自己对江雪柔道:“师妹,孩子我们是一定要救回来的。不过,太湖之大,白三娘又是本地水寇,我们三个要去找她恐怕不易……你不要心急,得从长计议。”
还从长计议?江雪柔觉得一次呼吸的时间都太长。
“师妹?”伍婉云揣测着她的心思,“你不会……不会真的想去求薛少白吧?”
求他?江雪柔心痛地想,假如他肯答应的话……他连我都已经要杀了!
“师妹,你万不可指望他!”伍婉云道,“他已经被断情剑迷了心窍了,还有薛少清这么冷血的人物在边上怂恿他,你若去,徒然送了性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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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柔如何不知道凶险?她不能死,在救出丫丫之前不能死!
“找南宫勤呀!”慕容端阳一拍大腿,“他晓得这么多太湖的掌故,肯定知道这附近的水寇帮派。南宫勋的武功又那么好,一定把两个老妖怪打得满地找牙!”
伍婉云皱了皱眉头: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这两个人现在何处?
慕容端阳想了想:“他们既然要找薛少清报仇,肯定就和大队人马在一起。咱们去西山打听打听,兴许就有消息。”
伍婉云想,也只有如此了。她看看江雪柔,满面痴呆,叹了口气:“就去西山吧。”
三人不习驾舟之术,来回折腾了许多冤枉路才终于到了西山,见到边上另一只渔船上堆着鱼篓斗笠等物,伍婉云和慕容端阳便扮作了本地渔妇的模样弃舟登岸,嘱咐江雪柔留在船上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江雪柔这时连思考的力气都已失去,只是呆呆地望着湖水。
西山又称包山、林屋山,其实不过是一座岛,周围还有横山、庭山、叶山、柱山、香兰山、笠帽山等诸多岛屿礁石,春日里满眼苍翠,仿佛一颗颗翡翠明珠撒落在凝碧的玉盘。钟观主所说的郑家花园修筑于半山绿树从中,由湖里望去院墙犹如一条雪白的腰带,系在青翠欲滴的衫子上分外显眼。
江雪柔看着,看着,就好像看到了青衫磊落的薛少白,淡然的笑容依旧熟悉,这个人却显得如此陌生——三年的夫妻难道换来这样一个结局?要利用,要猜忌,连亲生女儿被人绑架也不能相互信任一同商议……可那毕竟是亲生女儿啊!江雪柔想,就算能跟我恩断义绝,难道连骨肉之情也能不顾?
她心里一动:我去找他吧?但立刻又否决了——不行,他已被薛少清说动,如今是要杀我的。
只是过了一会儿,她又转起这心思来:我去求他吧?跟他说用我一命换回丫丫一命?也立刻又推翻了——人家要的是断情剑,哪里是我的命呢?
便这样在心中不停地翻腾争斗,一时一个主意,但人却坐在船舱里半分也没有移动过。太阳已过中天,转眼就偏西了,等不到伍婉云和慕容端阳回转。
江雪柔心里不由着急起来,步出舱门看外边的动静。
其时渔民的船只正纷纷归航,港湾之内热闹无比,各人都把当日的所获拿出来攀比,谁的虾多,谁的鱼肥,吴侬软语玩笑起来也十分的悦耳动听。然而江雪柔旁边的那条船上一个红衣少女却急得满头大汗:“我的鱼篓勿见了!”江雪柔知道是慕容端阳和伍婉云拿去的,心里惭愧,赶紧又缩回船舱里去了。
有些渔民同那少女熟识的,关切道:“好好找了未?篓子里怕不是今天要上缴的吧?”
少女道:“怎么不是?”声音带了哭腔:“我挑好的银鱼,每一条都是一寸长,不过就是上岸去送了几家货,回来就没了。今日要是不上缴,他们说要烧我家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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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渔民有劝的,有帮忙找的,但是无能为力。江雪柔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只盼伍婉云和慕容端阳能早些回来。不过,说什么“上缴”“烧船”,此等强盗行径,莫非是十二连环水寨?
她侧耳细听,没多久,吵嚷中就有一人喝道:“造反了么?见到爷爷我来到,还不来磕头拜见?”那些渔民都愣了愣,随即咚咚咚地磕头不止:“刘寨主!”
“恩!”那刘寨主傲慢得很。江雪柔从窗里偷偷望,见他生得五大三粗,没有分毫江南的灵秀,身后跟了两个手下,也是一般的面目可憎。但他们的船头插着一面玄色旗帜,上面写的正是“十二连环水寨”。
江雪柔不由得凝力在臂,打算拿下这刘寨主逼问女儿的下落。
可是渔民们拜见之后,就开始一一交纳今日的所得,人头攒动,桅帆交织,那刘寨主被围在中间,江雪柔无从下手,只好屏息等待。过不多时,听刘寨主凶神恶煞道:“怎么你今天又交不出来?”正为难那红衣少女。
少女自然结结巴巴说自己的鱼篓被人偷了,可刘寨主如何相信,怒道:“头一次就说你娘病了你不能出来干活,第二次又说你的网坏了抓不到鱼,今天又说鱼篓被人偷了——你当我可以耍着玩么?”
少女呜呜咽咽,争辩说自己并没有撒谎。渔民也有些帮腔的,但大多惧怕刘寨主,不敢吭声。
刘寨主道:“咱们老大有贵客来,等着你的银鱼做金丝银线汤——嘿,你哭什么?你以为你是西施,眼泪能变成银鱼么?你倒是老老实实跟我回去,要是我们老大心情好,也许打你一顿就算,不然,就把你剁碎了拿去喂鱼!”说着,就去拉那少女。
“勿要!勿要撒!”少女哭喊。
江雪柔怎容得拖累他人,手在窗框上一扒,借里就要跃出舱去。可忽听“大胆狂徒”一声厉喝,竟然是薛少白的声音,她慌得赶紧躲回舱内,背靠着舱壁,一动也不敢动。
“你是哪里来的强盗?”薛少白飘然落在众渔民当中,“欺侮一个小姑娘,难道不觉丢脸么?”
刘寨主显然不识得来人,傲气地一扬头,道:“老子是十二连环水寨第三寨的寨主,你又是什么人?”
薛少白道:“你不必管我是何人。你光天化日之下敲诈勒索,我就不容你!”
刘寨主嘿嘿冷笑:“你不容我?也不打听打听这里是谁的地盘?太湖三万六千倾,全是我们十二连环水寨的管辖,你这小白脸想学别人玩英雄救美么?”
薛少白道:“我不想学,我偏要救!”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众渔民惊声大叫,那刘寨主已经被踢落水中。
他的两个手下吓得愣住了。刘寨主在水里喊:“瞎眼了么?还不给我上?”那两人才硬着头皮挥拳向薛少白冲过来,但只是“扑通,扑通”,也掉下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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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民们饱受刘寨主的欺压,更几时见过这样精彩的功夫,先是一怔,随即都欢呼起来“英雄”“大侠”叫个不停,有人当即就把准备上缴的鱼虾捧到了薛少白的面前,要他非收下不可。薛少白道:“不必客气,既然行走江湖,就见不得仗势欺人,只不过是我份内的事罢了。”
这倒还是他一贯的口气。只江雪柔听在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忍不住悄悄从窗口瞥一眼:那满脸的正气没有丝毫的做作,仿佛他生来就是除强扶弱的义士。江雪柔心中一阵惶惑:少白,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渔民们都问道:“英雄,敢问高姓大名?”又有说:“英雄,你可不能走,要不然十二连环水寨又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薛少白道:“贱名何足挂齿?诸位乡亲父老也可放心,我们武林正派决不容许这些下三滥的帮派鱼肉乡里,总会把他们收拾干净。”
渔民们都惊讶地看着他:“英雄,你这样说,莫非你是武林盟主么?那十二连环水寨的寨主天天夸耀她的奸夫是武林盟主——呸,他怎么配!”
薛少白微笑,并不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