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没再说话。
直到白河翻身上榻,将她从温暖的被窝中扒出来。
她闭着眼睛,男子带着酒气的唇就落在颊上。
……
这场大雪一下便是两三天。
第三天夜里,酒栈外的千里雪白中多了一道蹒跚的人影。
李幼安的眉上肩上全落了雪。一进暖融融的酒栈,雪花俱都化作雪水流下。本来便单薄的青衫贴在她单薄的肩上,显得整个人越发单薄。
“呀,什么人,我们这儿不招待客人。出去出去!幽园!”
莲藕小童被突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赶忙招呼起柜台后头打瞌睡的兰花精。
李幼安毫不客气,笑嘻嘻揪着他胖嘟嘟的脸颊便是好一阵揉捏:“莲童子,这么久没见你胖了好多,看来徐徐养你养得不错啊!就是不知道我这次来能不能赶上她把你炖了做莲藕排骨汤,你瞧,排骨我都带上门啦!”
她装模作样掀开袖子,将圆滚滚的莲藕小童吓得滚到幽园身后。
洗却颊上脂粉的兰花精起身,瞧着面前一身青衫的少女,迟疑着要说话,却被从后院出来的徐徐抢了先。
“李幼安!诈尸啦!难怪我这几天总觉得脊背发寒,原来是你在惦记我。你,你,你也忒不仗义,死了三十年才知道来看我。哼,小心我熬了莲藕排骨汤,只让你站一边瞧着我喝。”
总是慢吞吞的徐徐姑娘风一般,眨巴眼的工夫就把李幼安给搂了个满怀。
被她胸前的高耸抵着,李幼安很是艰难地翘起唇角,对着随后而来的白河打了个招呼。
徐徐显然是刚从床榻上爬下来的,满头的鬓发乱糟糟,一身单衣还冒着暖气。见了李幼安,她不困也不冷了。支使着幽园在屋中支起暖炉,三妖两人团团围坐,热起酒来。
李幼安不是为喝酒而来的。
她为人很好。
遇见一个人世上便多一个讨厌她的人,满打满算,见过的人里也就有几个例外。
徐徐便是其中一个。
毕竟一个整天为了封妖印奔波的短命姑娘,除了想要解除身上能吞噬她寿元的封妖印,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事了。
爱喝酒的白河大马金刀地挤在徐徐身旁,一口一口喝起腰间酒壶里的冷酒,酒里的寒气全冒在脸上。
迟钝的徐徐瞧不出来,从来没见过他对自己有过好脸的二妖一人更不在意,跟热闹毫不沾边的酒局就这么古怪地开始了。
热酒下肚,徐徐上了头,搂着李幼安啜泣起来。
“你怎么不死外边,永远别来找我啊。这么有本事,自己一个人挑了剑府那么多人。连声招呼都不跟我打,你当过我是朋友吗?”
“我就说你没那么容易就死!”
她喃喃着,已然泣不成声。
李幼安捧着酒盏,一时无措。
她从来都不擅长应付这样的事。要她杀人杀妖都可以,可是要她对付女孩子的眼泪,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在徐徐泪水前,她只能干笑着插科打诨。
“就是因为把你当朋友,才不能拉上你一起。你知道郦疏寒那人,向来看娘娘腔不顺眼,要是被他逮着打架的机会,只怕第一个就把娘娘腔给咔嚓了。”
一旁被殃及的幽园眼神幽怨,伸手就挟着莲藕小童进了后院。
对着李幼安,他向来都奉行一个办法——惹不起,躲得起!
徐徐大着舌头继续唠叨:“我不管,反正你没把我当朋友,当年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个没什么心肝的人。要不是林厌在,你恐怕不会当我是朋友,他不在了,你就连装都懒得装……他真的死了?”
热辣的酒气直冲咽喉,李幼安嗯了一声,斜眼看过去,徐徐便已经趴在了桌上。
“他死了,真奇怪,我总以为我会是我们中第一个死的……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不会轻易就那么死了呢?”
李幼安又咽下一口酒。
真死了,死透了,这事不会有假。
白河轻轻托起徐徐的脸颊,将那件她惯常用的白裘垫在下头。
“当年咱们几个,可是一起喝过酒,杀过妖,走过江湖的。江湖路远,怎么我还没死,你们都变成这样了?”
徐徐嘟囔着,手中酒盏撒了满桌的酒水。细小的鼾声渐起,竟是就这么睡过去了。
李幼安挠挠头,看向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过的白河,直截了当道:“我是来讨债的。当年欠我一个人情,今天得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