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想堵住她的嘴?可惜了。
从前跟着徐徐厮混时,她吃了徐徐不少好东西。血中融进了破海珠,越靠近心府的血便越值钱,对付这些灵物,也有些奇效。
李幼安心一狠,索性咬破舌尖,舌尖血沾在绿莹莹的枝条上,瞬间便松了桎梏。
李幼安再挣扎,却挣不出树茧,她心疼自己的舌尖血。便只有催出剑气,橇入树茧缝隙,将那缝隙越橇越大。
她从那缝隙之中,窥见树下情景。
原本一身黑衣的杨花,居然换了衣衫。
她一身黄衫,背着手立在树下,瞧上去,有几分少女娇俏的模样。
杜子规整了整衣襟,轻笑:“嗯,头先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瞧见我那般模样。”
他顿了顿,又补上:“没吓着你吧。”
黄衣的杨花连连摇头:“不会不会,我胆子大着呢。”
看来他那副丑模样确实是吓着她了。
杜子规沉默一瞬,吐出胸中郁气,抬手招她过来:“我许久没来看你,你有没有乖乖听我的话,将那些来招惹你的人全部吓走?”
杨花眼睛弯弯:“我听了你的话,很安生,连漓山都不去了,就在这儿等着你。”
她的脸复又垮下来,有些丧气:“可是那些抓住你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一个个的好厉害,我都打不过。救不了你。”
想了想,杨花又添上一句:“不过那个胆小的姑娘,我还是能对付得了的。”
努力橇着缝隙的剑气喷薄而出。
胆小的姑娘满头是汗,却不妨碍她磨牙霍霍。
这树下的二人,相处本不该如此平和的,她且忍着,再瞧一会儿。
长风吹来,槐树枝叶颤颤。
“他们是我的朋友,只是与我有些误会,不要紧,我会同他们解释的。”
杜子规朝她微笑,一双含情目中漾起水光,他轻笑:“你饿了吧?过来。”
杜子规在杨花额上点了点,黄衣小姑娘眉间便显出一枚朱砂印记。
有玉白色光华在男子腕上闪过,红与白皎然一片。他将手腕凑在杨花唇边,竟是就这么给她喂食。
血气溢出,又被杨花舔走,杜子规身上光华渐渐衰弱。
良久,黄衣小姑娘舔舔唇,带着稚气的眼乌莹莹的,似有些不舍地抬头。
“公子,我吃饱啦。我看你实在辛苦,不如这次就到这儿吧。”
她唇边挂着血迹,明明是强忍**的模样。
杜子规笑着,苍白的脸颊涌出血色,他摇头:“这次是我来迟,不要紧的,这是最后一次。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黄衣小姑娘扁嘴,低头时整张脸都皱起。
“最后一次?也就是说,你以后不来看我了?”
杜子规含蓄摇头,十分清矜持重。
他腕上的血痕愈合了,袍袖垂下,遮去一身飘摇不定的气息。
“这次以后,除了没有山河封敕,你与从前的淇河水神并无其他差别。待你彻底炼化我喂给你的东西,让金身成形,你便是这世间唯一的江河水神。天下之大,江河所至,再没有你去不了的地方。我不来看你,你可以去看我呀。”
杨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眉眼弯起,雀跃着:“那以后就是我去看你——”
可她的脸又垮下来,素淡的脸带上了落寞:“可是我不能去别的地方,我要在这儿等人。若是他在我不在的时候回来了,那岂不是再也找不到我……”
黄衣的杨花深深为此苦恼着。
在做人的头十几年里,她每日的要操心的不过是漓山上的果子香不香,淇河中的水清不清。远处飘着苇絮的大河,什么时候才能亲眼瞧上一瞧。
到后来做了鬼,一切就更简单了。所要忧心的,只不过是那离乡的少年,何时能回来看她。
杜子规的笑容在风中浅淡起来,那张少时便已十分秀雅,如今更为清俊的脸庞黯淡了。
他抬手盖住眼睛,从前那双能涌出磅礴血泪的眼终于干涸,如今只变成两窟空洞的样子货。
树下的两人安静下去,树茧中的李幼安却终于绕明白了。
她在树茧中冷笑,她能开口,可是她偏偏不想在此时开口。
缝隙越橇越大,临着剑气的那一侧,终究是被绿珠斩出了一道口子。
“等你变成水神娘娘,开山建府,招揽一众手下。想要见我的时候,派个侍从去找我便是。你一叫,我一准来。”
杜子规垂首,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也不一定,我向来是个喜欢四处周游的人。你那侍从说不准便找不到我,罢了罢了,等我想起你,来看看你就是。”
他转身踉跄,一袭白衣抖擞。
杨花若有所觉,皱眉喊了一声,便见他回头微笑:“我还有事,要去见我的朋友。这便走了,等你成了水神娘娘,有机会还会来看你的。”
夜色深深,那白衣男子秀雅的身姿消失在夜色中。
杨花怔怔站在树下,不知为何有些难过。
枝上树茧又摇了摇,杨花抬头,便见枝叶之间,陡然吊下一个翠绿翠绿的影子来,有什么乌柔柔的东西拂过她的脸颊,像水中湿滑繁盛的草荇,令她无端生出许多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