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倩岔开话题:“爹爹,你与二师哥都吃饭了吗?”雪青荣说:“爹为了来这看你,走了半天山路,哪里还顾得上吃饭。”雪倩指说:“那正好赶上了。淳于大哥,请你陪我父亲多喝几杯,他最能喝酒了。”淳于复拂着手说:“晚辈已经准备好了杏花村,只等师叔大驾光临。”
雪青荣脸色冷笑。雪倩见状,便又撒娇。
雪青荣摆着手说:“好好,爹去喝酒吃饭,省得你不放心。”雪倩笑说:“这还差不多。”
雪青荣走出房门来,坐在大堂桌上。淳于复给二人倒上酒来,李妈妈端来三碗米饭。吴小鹏难忍饥饿,即刻大口吞食起来。
雪青荣喝一杯酒,吃几口菜,停下筷子来问:“蝮蛇,你打算怎样医好我的倩儿?”淳于复说:“回禀师叔,据那欧阳大夫说,雪山金莲这种药材,对倩儿的伤势大有帮助。”
雪青荣嘴里冷笑着说:“我叫倩儿,你也要跟着乱叫?”淳于复低着头说:“晚辈失言。”
雪青荣说:“那你现在找了多少雪莲?”淳于复说:“晚辈无能,只找到了三株。”雪青荣也知此药不易寻找,嘴里闷叹着声。
淳于复说:“晚辈这几日正要前往京城寻找。如果京城里找不到,我便往大雪山去。不论如何,一定要找回来。”雪青荣说:“有心就好。蝮蛇是不是你的真名?”淳于复说:“晚辈复姓淳于,单个复字。”
雪青荣说:“我听说你之前上门杀害杭州员外王蒙业,结果闹得全城通缉,这是真事?”淳于复默默点头。雪青荣冷眼看他:“那王员外是位仁慈善人,二十多年来,都在城里布善施德,救人急难。那到底是什么人,雇佣你去谋害他?”淳于复说:“没人雇佣,是我去要杀他。”雪青荣说:“为何?”
淳于复说:“二十多年前,他是一个绿林大盗,在江西峡谷杀人越货,当面杀了我的父母,所以我一定要杀他复仇。”
雪青荣听到这个缘故,心中一怔。沉思许久后,又问:“那扬州城周大善人,难道也是一样?”淳于复说:“此人是个拐卖人贩,人前假善之名,背后却罪恶滔天。”
雪青荣唏嘘一声,点着头说:“真相竟然会是这样,这倒出乎我的预料。”吴小鹏问他:“既然如此,那你事后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你早与人解释清楚,那不就没事了?何必要把罪责一个人扛着?”淳于复说:“谁会愿意相信一个杀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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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青荣说:“那么夜袭双刀门,这是姜孟生对你下的命令?”淳于复点头:“这是一场乌龙事件。师父派人来取消这个命令的时候,我却已经来不及了。”雪青荣说:“他对你说过我们师兄弟之间的事吗?”淳于复摇头不知。
雪青荣说:“我们同出师门,他是大师兄,可他为人凶狠残忍,恩怨必报。我那恩师知道他的秉性如此,所以不敢委他以重任。他离开双刀门后,却在暗中创立了魅影山庄,到处训养孤儿与亡命之徒,把你们训练成了职业杀手。等你们艺成之后,他便可遣派你们去兴风作浪,满足他那称霸江湖的欲望。”淳于复静静听闻。
雪青荣见他脖子上有道刺青,便指问:“这是罪犯迭配的刑罚,莫非你以前被充过配军?”淳于复说:“十六岁那年,我手戮一个仇人之后,所以被刺了一道黥刑。”雪青荣说:“你当时被官府给捉了?”
淳于复说:“我提着人头去官府自首,承认一切罪责,结果被发配到了雁门关充军。第二年,遇上永乐皇帝御驾亲征,大赦牢城营犯人。我被赦免其中,调往漠北前线打战。因为我拼命作战,获得一些军功,于是换来一纸赦书。”雪青荣说:“好不容易有了赦书,那你后来怎么又去做了杀手?”
淳于复苦笑着说:“我已经回不去了,除了混迹江湖,我不知道还能去哪!”
雪青荣听罢他述说一场人生来历,蓦然间发觉他并不那么可恨,只是一个可怜虫罢了。不禁感慨万千:“贤侄,你这人长得彪悍,秉性也不坏,只是缺少自己的想法,很容易被人唆使利用。你得好好反省一下,及早纠正过来。只有放下屠刀,你下半辈子才能过得安稳自在。你说对吗?”淳于复拱手致谢:“多谢师叔教诲。”
雪青荣说:“记住就好。来吧!我们先吃完饭再说,别把饭菜搁凉了。”淳于复说:“师叔先请。”雪青荣说:“这是在你家里,你还客气什么?”淳于复把酒来敬二人。李妈妈见他们终于能够同桌共饮,相互心平气和了。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肚腹。
众人吃罢午饭,把茶来饮,聊说一些生平经历事宜。李妈妈在楼上安排两个客房,照顾雪老爷子寝睡午觉。
淳于复见厨房里缺少野味肉食,屋后便是大片崇山峻岭,树林广袤,里面有的是猎物。便去毛工头家里借来弓箭、猎叉,一个蛇皮口袋。吴小鹏生性好动,最爱巡山打猎之事。二人便一同挎弓奔入山林。寻不多时,窥见三只山鸡正在灌草丛里觅食。
吴小鹏先来搭弓射箭,却一连数箭不中,把山鸡惊吓走了,急得他满腹牢骚。淳于复疾步赶上,眼明手快,一连三箭射中。吴小鹏暗暗夸赞,把三只山鸡装入袋子。
二人又往左右寻觅一刻,撞见一只野兔正在灌草丛里蹦跶。淳于复即刻取箭上弦,一箭便射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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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鹏奔去捉着兔耳,喝彩一声:“复兄箭法真是不错,开弓四箭,射中一只肥兔,三只肥鸡,我今夜可以大饱口福了。”
淳于复欢笑几声,收了弓箭。吴小鹏疑问:“复兄箭术这么好,干嘛不多打一些猎物回去?”淳于复说:“来日方长,慢点也无妨。”
吴小鹏指说:“我明白了。你是怕照这么打下去,很快就把猎物都打没了吧!”淳于复笑说:“我哪有这个本事,不过是想细水长流罢了。”
吴小鹏说:“看来我以后得多练练箭术,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跑进山林来索取。吃不完的,还可以拿去镇上货卖。”淳于复笑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二人收拾一番猎器后,返身下山而去。
回到屋宅后,淳于复把猎器交还主家,回赠给他一只山鸡。毛工头见二人进山不过半个时辰,便打来了山鸡与野兔。不知道是他们运气好,还是箭术佳。
李妈妈等人把野味洗剥干净,满满煮上一桌晚餐。吴小鹏闻着鱼肉香气,馋得饥肠辘辘,嘴里笑说:“人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有本事的人,在哪都不会饿着肚子。”淳于复说:“碧云谷地处偏僻,没有上等佳肴。招待不周,还请师叔勿罪。”
雪青荣夹着一块兔肉嚼吃,频频点头夸赞:“不错,这新鲜的野味,吃着就是过瘾。再有好酒把着,大鱼大肉,这可真算得上是逍遥盛宴了。”李妈妈笑问:“大哥,小妹这北方厨艺还行吧!”
雪青荣竖着大拇指夸赞:“不错,不错。色香辣味俱全,大妹子下厨是把好手。看来老哥以后得多来几趟,趁些好酒好肉。”李妈妈拍手笑说:“合着大家的胃口就好。”
雪青荣见众人都站在桌边看,一连摆着手说:“你们别只顾看我,坐下喝酒吃菜。”四人欢笑凑坐一桌,相互痛饮好酒菜。
不日清晨,众人吃罢早饭。淳于复与吴小鹏带上弓箭猎器,又奔入山林去打猎了。李妈妈也挎着一个竹篮,走去那江头镇购买厨房料酱。
那房间里,父女坐在**谈心私语。雪倩动问:“爹爹,这些日相处下来,你觉得淳于复是个什么样的人?”雪青荣轻笑地说:“还行。挺有本事的壮汉。会骑射,好武艺。日常生活当中,他不会饿着肚子。”
雪倩说:“那他做人方面如何?”雪青荣叹说:“如果他当初能够遇上良人教导,自然就不会去走上邪路。一个人的命运走向,多半身不由己。”雪倩说:“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一切都是不可提前预知。”雪青荣说:“倩儿,这长期以往,你们又是孤男寡女。他一个阳刚壮汉,不会对你怀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雪倩睁着怪眼,耸眉埋怨:“爹爹,你不能这样胡思乱想。那天他从京城回来之后,我曾与他推心置腹,已经看透了他的本性。他宁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活。以他那副倔硬脾气,连死都不害怕,又怎么可能去做那些蝇营苟且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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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青荣挥手发笑:“可能是爹多虑了。不过你想想看,他是个未婚之人,现在又正是青壮之年,难免气性冲动。你一个女孩子,总是和他住在一起。你们既非亲人关系,又无名份类属,总会授人以柄,被人说三道四。”雪倩轻叹:“他为了给我医治,又何尝不是在默默付出?如果我痊愈了,对他来说,这不也是一种解脱?”
雪青荣说:“倩儿,看来你真的改变了他,你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雪倩轻笑地说:“若能挽救一个人的灵魂,使他悬崖勒马,从善如流,那我也就不算白活一场。”雪青荣仰面叹笑:“但愿天佑我的女儿,能够早日康复。”雪倩抱着父亲蹭昵微笑。
师徒在碧云谷连住七日后,决定返回武馆。当天吃罢一顿丰盛午宴,雪青荣收拾过了行李,走去房间与女儿告别。吴小鹏牵着马匹在院内等候。淳于复与李妈妈站在门口送辞。
临别之际,雪青荣紧紧拥抱这个独生女儿,彼此依依不舍。雪青荣苦笑着说:“倩儿,爹爹今天要回扬州去了。蝮蛇这人,是个血性汉子,有情有义,想来他也不会亏负了你。如果你想念爹爹了,就托人来送信,爹爹肯定会第一时间过来看你。”雪倩伤感流泪:“父亲,女儿不孝,伤病在身,不能陪伴在您的左右,请您一定要原谅女儿。”雪青荣说:“我都知道。你这孩子,永远都是那么心肠柔软。”雪倩苦笑着说:“自古女儿多像爹嘛!”
雪青荣把淳于复唤进房内,耐心劝解:“贤侄,师叔看在倩儿的面上,以往的事也就不再重提了。临走之前,师叔送你一句良言:大丈夫为人做事,一定要对得起自个良心。倩儿或许很快就能好转,又或许会迁延日久。不论结果怎样,你都要好好待她。如果你觉得累了,不愿意再照顾倩儿,那就来扬州通报一声,让我把倩儿接回家去。就当是个父亲在求你一场,你看好吗?”
淳于复心酸难过,跪地叩首伏罪:“蝮蛇有罪,万死难辞其咎。”雪青荣扶起他来:“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都要保重。”雪倩哭泣:“爹爹,女儿不孝,您多保重。”
雪青荣脸色伤感,一脸唏嘘无奈。他把手拍着蝮蛇肩膀,转身走出房门,与李妈妈拱手辞别后,上马奔走了去。淳于复看着雪倩伤心哭泣,便坐在床边安慰着她。
雪青荣奔马一阵后,驻停在山林里,望着天空止泪。吴小鹏轻声询问:“师父,您还在伤心难过?”雪青荣撇他一眼:“知道还问?”吴小鹏哀叹着说:“我也是万分难过。”
雪青荣看他哂笑:“那是我的女儿,你却故作难受,能骗得了人吗?”吴小鹏说:“那也是我的小师妹啊!之前为了寻找倩儿,我可没少费心出力。师父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雪青荣摆手轻笑地说:“好好,你也难过,咱们都很难过。”吴小鹏嬉笑一声,师徒快马奔回扬州去了。毕竟雪倩后续之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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