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悲伤哀哭:“天啊!我昨天才失去一个女儿,今天又要失去唯一的儿子。这究竟是怎么了?”
淳于复对她致谢后,快步出门跨马,奔往那魅影山庄而去。李妈妈急得左思右想,连门也来不及关,快步跑去隔壁毛家村子。找那毛工头毛大,央求他带自己前往扬州双刀门去报急信。
毛大平日与淳于复关系最好,听说他遇上了危险,即刻安排一辆马车,带着李妈妈奔往扬州去了。
淳于复奔行大半夜后,来到一处高坡上,驻马观望前方山脚一处庄寨,屋子里亮着几片火光。此处看似平凡无奇,实为魔窟凶恶之地。庄院下建有一座地宫,聚集江湖各种杀手与刺客精英,个个骁勇无畏。
此处虽非与世隔绝,却是魅影山庄总堂所在。淳于复看着眼前这片熟悉的山林景象,内心一片心思凌乱,脑海涌上一股人生感慨。他曾身为一名顶尖杀手,如今却变得为人不忍。他心有爱人情结,因此难以割断伦理。他想与世无争,从此归隐山林,然而却逃脱不了命运的制裁。
世间有许多人身不由己,去做那违背意愿之事,面对现实而低头屈服。他本为玲珑少年,却要无奈做贼。或许自由从来就不是免费享用,都是从血雨腥风之中挣扎而来。这种自由无比昂贵,甚至需要用性命来救赎一切
淳于复看不多时,眼睛变得湿润,再次尝到了眼泪的苦涩。于他个人而言,生死早已看破,一生劫难无数,不知进出过多少次鬼门关。他是一个铁血硬汉,但这次却感受到了害怕,因为雪倩落入了魔窟。雪倩是他心中一道暗伤,一旦发作即痛不可遏。
淳于复看着明月抹泪,一阵寒凉山风迎面吹来,好似一把剔骨尖刀,将他活剐了一遍。他拖着疲惫身子,走马来到庄寨门外通报来历。
把门仆从已被猿月嘱咐过了,看见大哥回来,即刻去报消息。猿月正在房中睡觉,听报后,快步走来庄门会面。却见大哥眼里布满血丝,神态憔悴不堪。
猿月问他:“大哥,不是说好半个月吗?你为何要迟到?”淳于复苦笑着说:“说来话长。师弟,雪倩怎么样了?”猿月摇着头说:“她还没事。不过师父现在很生气了,随时有可能把你杀了。”
淳于复拍他肩膀微笑着说:“我死了以后,你就是大哥。我恭喜你。”猿月摇头叹说:“你还是快走吧!”淳于复回答:“我还能走到哪去?今天过后,那明天又该怎么办?”猿月疑问:“你不想救人了?”
淳于复一阵苦笑着说:“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能救别人?或许这都是天意,人力无可挽回。”猿月劝说:“你先去外面休息一日,明天再来。”淳于复回答:“明天不过是另一个今天,这没什么区别可言。既然一切都从这里开始,那就在这里结束一切。”
猿月劝解:“只要你答应留下来效命,那就没事了。不要这么悲伤绝望,也不要把自己逼上绝路。”淳于复摇着头说:“我不愿意。”猿月惊问:“如果你坚持这样说,进去就会没命的。到时我可救不了你。”淳于复摊开手说:“那就去死。”猿月皱眉:“你这是在意气用事,自个往刀口上撞。”淳于复仰天自语:“一个人想做一回自己,就有这么难吗?”
猿月不解话意,疑问:“这是何意?难道你一直都不是自己?”淳于复挥手:“现在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一个人总要面对现实。人总会死的,早晚而已。”猿月愕然苦笑着说:“我真不明白,你变化为何这么大?”
淳于复茫然苦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捧胸口,踉跄着往门内走去。猿月不忍见他死于非命,便紧紧抓他手臂,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进去。淳于复拿下他的手来,默默走入屋内。猿月无可奈何,只能陪他一并走入地宫。
地宫里一通号角声下,众多杀手武士纷纷从地面庄寨赶入魔殿来聚齐。大殿正堂前方一把魔座,铺垫一张虎皮。两侧排列二十个彪悍锐士,面色一片灰暗死静。气氛阴森诡异,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淳于复走入大殿,打量两班旧日弟兄面孔,心中却感到了一股敬畏与陌生。众人也都盯着这个大哥看,见他变化巨大,眼神里一片疑惑。虽是数年不见,两边却无话说。
淳于复询问:“恩师在哪?”猿月回答:“他马上就出来了。”淳于复又问:“雪倩又在哪里?”猿月又答:“你很快就能看见她了。”淳于复说:“我死不妨,你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猿月哑然苦笑。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大殿后堂传来一阵低沉步伐声响,走出一个人影。火光照耀之下,那是一个五旬余壮汉。身着白袍,披发驼背,肥胖健硕,满面威严,浑身一股恶煞之气四散,瞬间震服大殿。众人皆肃然起敬。
淳于复见了师父,连忙跪拜在地:“淳于复拜见恩师。”姜孟生落座下来,冷笑几声:“蝮蛇,你终于回来了。”淳于复说:“徒儿想念师父,所以回来看望您老。”姜孟生冷呵呵说:“会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雪倩才肯回来。”淳于复不敢多言,只是跪低着头。
姜孟生笑问:“听说你最近在为黑莲教做事,功劳还不小嘛!”淳于复摇着头说:“并无此事。”姜孟生吐着气说:“这也难怪,人各有志。这家不想做了,就跑去那家另谋高就。不愧是老夫麾下高徒,竟能杀得了司马悌这种人物,这可真是轰动江湖了。”
淳于复辩解:“司马悌纵容恶行,祸害一方,所以徒儿除掉了他。”姜孟生拍手笑说:“好好,不错。江湖魔王蝮蛇,终于改邪归正,行侠仗义了。再也不用去做违背侠义良心的事了,真是可喜可贺。”
淳于复苦笑着说:“恳请恩师见谅。”姜孟生挥手发笑:“岂敢,岂敢。蝮爷如今可是南北侠客,江湖红人,老夫怎敢怠慢?”
淳于复抬头看着师父,素知这师父性格怪异,笑就是怒,怒就是笑,阴晴难测,变化多端。他也料不准这个师父会在什么时间突然杀来。他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因此不再有任何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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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寂片刻后,姜孟生放落手中茶杯,起身离座,走来身边说话:“你今夜能回来,为师很高兴。”淳于复对他连磕九个响头,伏地恳请:“淳于复心灰意懒,不想再去沾染血腥之事,恳请恩师放我一条生路。从今往后,归隐山林,从此再不过问任何江湖中事。”
姜孟生哑然而笑,点着头说:“好好,为师可以成全你,你现在就可以走了。”回头指说:“猿月,快来送你这位蝮蛇大哥上路。”
猿月却知师父已是十分愤怒,有了杀人之心。连忙上前去拍蝮蛇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说。
淳于复没有理睬他这番心意,既敢在总堂说出这句话,其实早已不打算活着离开这里。他感觉做人竟是如此艰难,从小到大,都没有快乐可言。纵然躲过今天,明天又该去哪?他看不到明天还有什么希望,也不再相信自己能有未来。与其被命运苦苦捉弄,不如早些解脱一切。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多少精力来支撑这个身躯。十几年来噩梦频发,心神恍惚,每天像个孤魂野鬼一样,里外六神无主,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他忘了自己有多少次躲在黑夜里自言自语,不知道哪里才是一个归宿?他不想再做蝮蛇那个暴徒,心中早已不堪忍受。哪怕是被乱刀分尸,他也要说出这句肺腑之言。
姜孟生拍掌笑说:“你们都听到了?我这个大徒弟,竟有如此奇思妙想,真是非同凡响。”淳于复流泪苦笑着说:“淳于复无能,不能再为恩师分忧。雪倩什么都不知道,请恩师不要为难她。”
姜孟生狠狠一脚把他踢翻,又揪住他衣领呵问:“你这忘恩负义之徒,一个女人就比师父还重要了?你忘了是谁救你性命,是谁给了你衣食住宿,又是谁教给你一身本事?是谁?”淳于复盯看着他,点头苦笑着说:“都是恩师。”姜孟生愤怒:“既然你都知道,还敢这样吃里扒外,想要背叛师门?”
淳于复叩首:“我为恩师出生入死十年,身心疲倦,内心已是不能忍受煎熬。纵然留下,也不过尸位素餐,于人于己都已毫无用处。”姜孟生呵斥:“这也是你邀功卖弄的资本?你不是说要走,怎么还不离开?”
淳于复苦笑着说:“淳于复甘愿就死,把一切都还给恩师。还请恩师看在一场师徒情份上,不要为难雪倩。”姜孟生冷笑着说:“你曾立下毒誓,永远不会背叛你的师父。十年之后,你就把誓言给忘了。老夫以前曾放过你一次,那会没人逼你,是你自己要跑回来的。如今你想走就走,哪有这么容易?”
他恼怒之下,取来一根带刺软鞭,往他身上狠狠抽打。淳于复默不作声,任由鞭子抽打在身上,丝毫不皱眉头,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所在。
猿月与蝮蛇毕竟是幼年交往、命运同根之人。见他受此鞭刑,毫无畏惧,知道他已是铁定了心,打死他也不会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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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不忍所见,就上前求情:“蝮蛇已是心灰意冷,苦苦哀求,师父不如成全他算了。就算没有蝮蛇这个人,魅影山庄一样可以称雄江湖。”
大殿众人都与蝮蛇一同幼年成长,见他不愿留下,念着以前那些兄弟情义,也不想把他给逼死了。也都跪地求情。
姜孟生停下手来,扔了刺鞭,嘴里气呼呼恨了一声,走回魔座上坐歇。淳于复衣裳破裂,被打得血肉模糊,依旧面如死灰。猿月担心师父再次行凶,便把鞭子收走了去。毕竟淳于复命运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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