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英这一剑快如闪电,他自己都有点茫然。这一剑实是太快,连他自己都回不过神来,心中实是比那少年更为震惊。这一剑在他心里已经盘旋了五年之久,可谓熟而又熟,却直至今日才用出来。真正以之对敌,他这才知道这一招竟有如斯威力,仿佛就是自己一心想要寻找的剑道真谛,但又仿佛不是。茫然中,耳边“当”一声响,有个人硬生生插到了他与那少年之间,两道弯月形刀光三起三落,叶英这如电闪雷鸣般的连环三剑尽被他接下。每次剑与弯刀一撞,叶英便觉剑上传来一股极其沉重的大力。这力量一层大过一层,待第三剑斩下,脚下竟然立足不定,震得退出了好几步,而那少年接下这三剑,也一个踉跄,退后了半步,看向叶英的目光中亦带有一丝惊异。
就是林中那人!叶英脸上仍然不动声色,心里却已如翻江倒海。这人终于现身了,原来本领竟是如此高强。叶英定睛看去,只见来的这人年纪与他差不多,手上握着两把弯刀,那六刀使都已退到了他身后,特别是那少年,一脸诚惶诚恐,哪还有半分先前的骄狂?这人将叶英震开后也不追击,将两把弯刀插入袖筒,双手趁势抱拳一拱手道:“在下沈酱侠。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他的口气却甚是客气,话中也全无敌意,听来不卑不亢,极是自然,那少年大概是向他学的,只不过学了个半调子。叶英心道:沈酱侠?怎的是这样的名?他一直在藏剑山庄,不问外事,从没听过这名字,身后叶晖却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上前一步期期艾艾地说:“你……你是明教……”
沈酱侠这名字现在也不算如何响亮,但叶晖却知道得很清楚。明教教主陆危楼,因为无子,所以将外甥沈酱侠过继为子。明教行事,向来我行我素,不容旁人置喙,在外人看来甚不讲理,因此江湖中人对明教向来都敬而远之。叶晖也没见过明教中人,传说倒听了不少,都说明教里的尽是青面獠牙、穷凶极恶之人,但沈酱侠斯文有礼,和他想像的全然不同。
沈酱侠又向叶晖行了一礼道:“正是在下。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叶晖见他行礼,才想自己还没说自己是谁,连忙还了一礼道:“在下叶晖,这是我大哥叶英,我们自藏剑山庄而来。”
听叶晖说从藏剑山庄而来,沈酱侠的眉头微微一扬,微笑道:“原来是名门高弟,难怪如此了得。方才这几位下人眼拙错认,妄动刀兵,大大失礼,还请诸兄海涵。阿一,你速向三位赔罪,请三位恕你狂悖无礼之罪。”
叶晖见沈酱侠武功非凡,说话却是文绉绉的,心里也有几分钦佩,心想六刀使气派不小,居然只是沈酱侠的下人,倒是真个没想到。区区六个下人,居然有这等本领,看来传说明教高手如云实非虚言。沈酱侠倒是坦**磊落,大为不俗,那少年却是一脸不情愿,可也上前行了一礼,说了几句场面话。叶晖道:“岂敢岂敢。阳虎之讹,再所难免,沈公子不必苛责尊介。”
“尊介”一词,指的是仆人。沈酱侠说六刀使是他下人,而下人或是指仆人,也指下属。叶晖没什么习剑的天份,书倒读了不少。他本性虽然忠厚,终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听得那少年道歉时言不由衷,先前这人又不分青红皂白便动手,心中有些怒气,就偏生说成是仆佣,占点口舌上的便宜也好。只是说完了这话,看那少年仍是无动于衷,定然根本不明白叶晖这点口舌上的小诡诈。叶晖不由有些沮丧,心道:这小子不学无术,绕弯子骂他也不懂,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沈酱侠倒似听懂了叶晖所言之意,淡淡一笑道:“多谢多谢。”
叶晖正与沈酱侠交谈,李十二娘站在他们身后,紧紧盯着叶英的背影,叶晖在说些什么都充耳不闻,心里只在想着:是他!原来是他!方才叶英突然使出那连环三剑时,她就惊得差点叫出声来。这一招,分明就是五年前见到拓跋思南击败前来挑战的蒙面剑客时所用。五年前,她只是个小女孩,但当时拓跋思南郑重其事地要她将四式剑意图忘掉时的情景她仍然记忆犹新。五年过去,那剑意图已然忘得差不多,可是那一天见到的剑光却时时梦见。尤其当李十二娘在公孙大娘门下学得的剑术越来越精深时,每当一回想起那连环三剑,她也暗自咋舌。
世上竟有如此剑法!虽然事隔五年,记忆也已模糊,但刚才看到叶英使出的,正是五年前拓跋思南使出的那一招。这一招是拓跋思南从自己那剑意图中即兴生发而成,他要自己忘掉剑意图,那么拓跋思南自己也定然不会再用。那么,五年前的那个蒙面剑客,定然就是叶英了!李十二娘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沉默寡言,生得清秀如好女的大师哥,也曾做出如此狂妄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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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李十二娘所料,五年前出手挑战拓跋思南的蒙面剑客,正是叶英。只是此时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五年前,看到剑意图后自以为悟得无上剑道,真个不可一世,以为天下无人可胜过自己,任何人都不堪一击,于是偷偷去挑战拓跋思南,想把正阳剑夺回来。结果拓跋思南以一根树枝就把叶英打得一败涂地,若不是手下留情,叶英多半会连性命都要丢在了那里。一想到五年前的狂妄之举,叶英便极是沮丧,但心中更多的却是不服。这五年来他练剑愈加刻苦,足不出户,每天都与剑为伴,自觉于剑道更有心得。可是五年前的败战之耻,却历久弥新,日日都铭记在心。他心性深沉,叶孟秋也不知儿子当初居然有此惊人之举,他自然也不会向旁人提起,可自己几乎每天都要反省一遍。那一日拓跋思南所用的每一招每一式,叶英都记得熟而又熟,最熟的自是让他险些丧命的连环三剑。最初时只觉拓跋思南的剑法平平无奇,败在他手上真个不甘,可剑练得越多,叶英便越觉得那些平凡的招式竟是如此无懈可击。那时他是经过一番苦思方有所得,而拓跋思南分明只是即兴使出,两人的剑招同出一源,但这几年越想,越觉得与拓跋思南之间的差距越来越远。叶英也知道其实并非自己在退步,只不过五年前自己尚不能看出拓跋思南剑招的精妙之处,现在眼光高了,看得也深了,也看到了自己与拓跋思南之间真正的差距。被六刀使的四人围攻时,当重剑被对手锁住,练惯的双剑术已使不出来,情急之下,叶英脑海中跳出来的便是这连环三剑。这三剑他想得最多,总觉无懈可击,真个使出来时,威力也让他大吃一惊。但更让他吃惊的,是沈酱侠竟然如此轻易就将此招化解。此时的叶英,才真正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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