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什么声音?”宇文二第一个喊出来。
“嘘……”郑曰松阻止他说话。五个人同时把耳朵贴在洞壁上,凝神倾听。
五个人在漆黑潮湿的洞穴里折腾到现在,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身上到处是撞伤和擦破的伤口。
由于害怕王遗风再埋设什么机关,五个人争执半天,决定采取分开行动的办法。但又害怕别人先找到出口,偷偷溜走。五个人均是门阀子弟,在大家族内生存,首要学习的便是怀疑,背信弃义那是家常便饭,因此疑心极重。
特别是在这地底深处,别人的陷阱里面,这五人更是惊弓之鸟。几经讨价还价,最终决定,郑曰松和蔡六走最前面,相隔两丈后,依次是宇文二、刘三和贺老五。遇到岔路,便由郑曰松在石壁上刻下记号,等到判定是死路出来时,由最后面的贺老五将记号划去。
五个人中只有宇文二带有火燎,但五人商定,只有遇到虫蛇,或需要仔细查看的时候才能使用。这也是为何宇文二走在中间的原因——两边都得把他看好,决不能让他独自逃走!
如此艰难地走了大半个时辰,五个人的精神都绷到了极致,不知这地洞到底有多长,不知王遗风是不是已经封死所有出口……突然间听到铛铛铛的声音,都是精神一振。
郑曰松低声道:“是人……是王遗风!贺老五,你到前面来,跟蔡六换换!”
贺老五暗器世家,听声辨位那是家常便饭。他立即与蔡六交换位置,走在郑曰松前面。
当……当当……
那声音时断时续,有时连续敲打几下,也有很长时间一点动静都没有。五个人强压下狂躁的心等待,知道王遗风也在想方设法隐藏自己的行踪——只要王遗风还在这地洞里,就有希望!
当……当当……轰……
敲击声之外,还传来了水声。
转过一个拐角,五个人差点一起激动地喊出来——光!看见微弱的光了!
仅仅不到一个时辰,重新见到光亮,就让五个人惊喜万分。郑曰松挥手让他们镇定下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众人都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了,当下紧咬牙关,几乎手足并用的朝光的方向一步步靠近,绝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渐渐的,洞壁越来越亮堂,水声也变得轰然如雷鸣。郑曰松做一个手势,招呼蔡六、宇文二靠近他。
不久,五个人蹭到了洞口。大厅内的奇景让他们惊讶不已,不过没人有心情感慨,他们的目光立即聚集在大厅中央的王遗风身上。
只见王遗风站在一根石柱前,手持一只匕首,正在石柱上凿着。他凿了几下,停住手,目光朝洞口看来。五个人身体紧紧贴在洞壁上,不让他看见。
王遗风没看见人,便有回头继续凿着石柱。
郑曰松做个手势,五个人跟着他无声无息地往回走了一段,蹲下来。郑曰松低声道:“老贼在想法子逃生。”
贺老五和蔡六不禁点头。
刘三道:“我看不然……难道他没有预留出路?”
宇文二道:“是啊,他费尽心力设计这个陷阱,怎么可能把自己也陷在里面?这是在引诱我们!”
蔡六道:“他在石柱上凿落脚的坑。石柱光滑,再加上他此刻伤重,不能跳上去,才至于此。这不是逃命是什么?他若要袭击我们,黑漆漆的洞穴深处不是更方便?现在有光,地方又宽大,正适合我们几个围攻,他只怕真疯了,才会想到在这里引诱我等上当!”
宇文二道:“那也解释不通啊,他纯心要我们等死,只需偷偷离去,我们找不到出口,最多半个月就死了,他这是做什么?难道他自己也忘了出口?”
众人想来想去,都觉得王遗风此举真是匪夷所思,完全不能用常理解释。
贺老五忽地眼睛一亮:“也许出现了什么状况,出口也被封死了。因为事发突然,老贼逃遁到此,根本没来得及去看。所以封闭入口之后,才后悔不迭,在这里慢慢凿路。”
宇文二、蔡六等人都不仅点头:“对、对!”
郑曰松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绝然的神情。
宇文二道:“郑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对么?”
郑曰松道:“你们根本不知道老贼。他做事极其细致,谨慎,想常人所不敢、不能想,做常人所不敢、不能做。他现在所做的,绝对出乎所有人意料。”
宇文二冷哼道:“那也就是你被他吓怕了而已。他是你叔,积威之下,自然以为他事事都出人意料。”
郑曰松冷冷地道:“你当人人都能做恶人谷主?恶人谷自隋末天下大乱开始,已经断断续续存在了上百年之久,为何之前一直没有谷主?一千多乌合之众,何以能被他一人收服?便如剑圣、浩气盟主谢渊等人,你让他孤身入谷,只怕也毫无办法。仔细想想吧!”
众人被他说得一怔。须臾,刘三叹道:“是啊……王遗风之为王遗风,绝非任何人可以揣测……那你为何认为他是在想法子逃生?”
郑曰松眼中射出冷冽的光,说道:“若说当世还有人了解老贼所想,就只有我了!依我所见,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陷阱,而是老贼为自己准备的坟墓!”
“坟墓?”
“对!”郑曰松断然道,“老贼当年屠灭自贡,乃是为了一女子而怒发冲冠。我敢肯定,老贼定然将那女子埋在这洞里,也想着死后与她同穴。”
“哈!怎么可——”
“你们想想!”郑曰松厉声截断宇文二,“咱们进来这么久了,若是陷阱,不知已触动了多少机关。可有吗?有吗?那块岩石设计得如此巧妙,这洞里却空空如也,所有陷阱该有的机关,哪怕最普通的暗箭、刺坑都没有!贺老五,你是暗器行家,你发现有任何朽坏的、不能用的暗器或机关么?”
贺老五摇摇头:“完全没有!”
“哼!所以只有一个解释——这根本就是坟墓,而那块岩石,就是墓道尽头的封门石而已!”
他这番话说出来,余下的人都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刘三才道:“郑兄不愧是老贼身边最信任之人,这番推论无懈可击。但老贼此刻所做,又是为何呢?”
郑曰松道:“这有何难?老贼已料到,不是出首他的人,也会有浩气盟的人最终追到这里。他中毒甚深,自知无法抵御,才冒险将我们引到这里,用封门石困住我们。也许老贼当时以为自己能出去,却没料到伤重,支持不了多久,无奈之下才想尽早凿出一条生路。”
刘三道:“但我看那石柱离洞口还远得很,别说他,便是当年号称半仙之体的纯阳真人吕洞宾,也没法平地升起十丈之高。他爬上石柱,又能如何?”
郑曰松道:“这就不知道了。老贼或许留下什么机关,或是事物,只有登上最高的石柱才能爬出去。他受伤之前,也许真能上到那石柱也未可知。”
宇文二道:“妈的!拿下老贼,自然知道怎么办!”
“对!”蔡六也道,“拿下老贼,自然有办法!”
“不,”郑曰松口气冷得像冰,“是杀了他。”
他站起身,目光从四个人脸上一一看过去。宇文二等人都被他眼中勃发的杀气震得身子一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郑曰松慢慢道:“我知道你们心中,各有主意。与我结盟,与恶人谷结盟,甚至掠夺大光明殿都是真的,只不过谁也不想沾上杀死王遗风的名声。但我告诉你们,现在我们是在死地!王遗风的奸诈远超尔等!你们想要轻轻松松抓住他,白日做梦!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杀了他,我们谁也跑不了,等着在这地底活生生饿死吧!”
“好!”蔡六脸上露出杀伐之色,挺身站起来道:“我与郑兄共进退!谁再虚情假意,我蔡六第一个先杀了他!”
“呸!”宇文二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站起身来:“都到了这田地了,谁他妈先捅一剑后捅一剑,还有什么分别?老子第一个上!”
贺老五也站起来道:“不管老贼怎么死的,我总要在他脑袋插上几十只铁钉,带出去给恶人谷的人看个分明!”
刘三淡淡地道:“郑兄说得对,在这天不管地不收的地方,我们五个一体同心才有生路。若我等有幸杀出此洞,便结为异姓兄弟,从此闯**江湖,再不分彼此!”
“好!”郑曰松向四人抱拳行礼,说道:“便这样说定了。老贼奸诈,最擅于捕捉人心,诱之以利,又或挑拨离间、分而治之。恶人谷中奇士、能人并不少,何以竟甘心听他一家之言?恶人谷一千多人,为何被他整治得服服帖帖?就在于此!所以待会咱们下去,绝不要问一个字说一句话,直接将他杀掉,才是万全之策!”
“正该如此!”宇文二抢先道:“谁要开口,咱们必先将他拿下!”
“喏!”其余三人也一起点头。
“等等……”郑曰松迟疑道:“完全不说话,也不利于围攻……这样吧!愚兄痴长两岁,先打这头阵!宇文兄、蔡兄策应,贺兄看准机会下手。刘兄有伤,便在外围盯着,指挥我等攻击。以刘兄的人品胸襟,我等断不会质疑的!”
五人此刻性命攸关,都不再矜持,或是怀疑,当下计议已定,便向大厅走去。
王遗风凿了许久,只凿出浅浅的三个坑。一是石质太坚硬,又光滑,很难下刀。二是匕首本来就不好凿,而且他还得留心不能让刃尖迟钝了,否则等会可不好对敌。
当年苦心营造这个地下洞穴,时间长达三年,耗费金钱无数,务求固若金汤,不留一处漏洞。如今想的却是怎样才能从这囚笼里逃出去。王遗风觉得世事弄人,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但他并不后悔。一旦做出决定,王遗风就绝不回头,哪怕一条死路也要走到底。
况且谢长宁……王遗风一想到这个灵动的家伙,就牙根痒痒,既想一巴掌打死她,又想要留条命,探知她背后的秘密。如果有命活下去的话……
一阵冷风从头顶灌下来,带着些许泥土的味道。王遗风抬头看那洞口,隐隐有草叶在洞口外摇晃,一些枯叶徐徐落下。天色依然明亮,洞口的光影快速变化着,天空一定吹着猛烈的风,把云和成百上千的天灯飞速吹动。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在异地,今日八月十五,定是花灯绽放,喧哗热闹之日。
在此地,却是全城大祭,天灯冉冉,送别魂灵之时。
送别好,如谢长宁所说,大家伙热热闹闹,都去了那地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