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家原是北方人,刚刚来阳城,府里的一切还是按照北边习俗,除却角落里摆着的一盘年糕,确实看不出半点南方样子,屋子里火盆烧了几个,暖洋洋的,里面还放着檀香,一点都不呛。
张灯结彩,满院子通红通红的,司庭不免多看几眼。
千婉也觉得新奇,“你们北方过年都是这样子的?”
“不止呢,北方临年,家家都要炸丸子炸麻花蒸包子饺子,直接就冻在外面,吃的时候一热,富裕人家还要杀猪的。”
“那要很多钱吧。”
“一家人节省了整年,就是为了过年这几天。我们那边的饺子要比你们这边的肉多,一咬一股肉汁。”
司庭说到这咽着口水,千婉回头看任伯中,“子华呢,你家以前条件好,吃的都大肉丸子的水饺吗?”
“我家以前是南方的,到京城没几年,我几乎刚适应就又回来了。”
任伯中难得说起以前,千婉心里一暖,总觉得他们的距离拉近了,高兴地,“不管如何听说就今天给咱们放的饭就有水饺呢,不知道能不能多要几碗带回去,给豆包他们也尝尝,我们可都没吃过北方的饺子,听说府里厨子是詹大人从京城带过来的。”
正说着话,那边家丁来催促了。千婉吐了吐舌头,叫着奏乐师父赶紧上台。
前面小嘎几个龙套已经上台耍宝,司庭二人倒是不急,在后台互相拿着笔画着花脸,司庭帮他描摹着,手有些抖,任伯中抓着他手腕,顺势对着镜子给他画。“紧张了?”
“难道你不紧张,第一次登台。”
“在乎才会紧张。”
“你不在乎?”
任伯中没回答。
司庭也知道他心思,但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今儿这出可是柳三爷请人写的新戏,阔别三郎,我最喜欢这出,没想到可以我来唱。你看我脸遮得怎么样?”
不知道是天凉还是如何,那油墨竟然有些干,涂在脸上并不均匀,司庭急了,因为他那张脸如若不调好了,纵横交错的伤疤只会更狰狞。
任伯中拉过他的手,“别那么用力,脸会坏掉的。”
说着出去没一会,拿了一小碟子猪油,帮他轻轻涂在脸颊上,冰凉不腻,还带着一股子清香。
“我怎么没想到,以前小红他们都是冬天干裂的时候抹猪油的。她说猪油熬好了是白乳状,一点油腻味都没有。你怎么知道这个法子?”
任伯中没说话,只手指点着那白色乳霜,抹在伤疤上,司庭感觉到丝丝凉凉,那痛痒感也少了。疤痕这东西,一跟就是一辈子,平时还好,一到阴冷天气就会发痒,这南方要么梅雨季节潮湿,要么冬天阴冷,他的伤疤总是隐隐作痛,最近半夜睡觉忍不住去抓。
“我问过千婉了,过年的时候会买猪肉,到时候给你留一些。”
司庭忍不住笑着点头。
“笑什么?”
“没什么。”
抹上了猪油再上油彩,果然遮盖的很好。
任伯中拿着铜镜中,有一瞬间恍惚,后者也眼神迷离,“子华,你说我这么莫名迷恋唱戏,是不是因为这油彩能盖住我的伤疤。”
很多东西表面不在乎,可总还是介意的吧。
这是第一次登台,那词句那动作已经演练无数遍,但因为紧张,司庭一开嗓就有颤音,许是冬天里冷,许是台下人根本心思不在。司庭吟唱出第一句,台下毫无反应,不知是这些达官显贵太矜持,还是自己唱的不好,他一下慌了,好在后面多是走位,伯中中规中矩谈不上好坏,和平时一样,司庭越发的紧张。
都不敢看台下了,就在詹家的花园里,詹茂祥眯着眼嘴角带笑,看不出心思,他这人向来对这些没兴趣,只坐了一会就去给外院敬酒去了。
花园里一片其乐融融,詹茂祥一走,男子们也便跟着去,内院就剩各家女眷了。
那些女子夫人们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好不热闹,孩童跑来跑去,没多少人真的看戏,偶尔一两个闺阁女子有些痴迷的看着戏台,看的也不过就是个故事的大概,没人在乎你唱的如何,可唱戏的,没叫好声,便是不成。
不成了,便是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