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已经很好了,阿阑,你尽力了。”
“不,我的责任是保家卫国。我不信没别的办法了,我去找汝南王,我去派人暗杀金家,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了玄周大业。”
他突然愤然起身,烈朝夕一把抓住他,“保不住了。”
“不,保得住。”
“阿阑。”
烈朝夕从榻上半坐起来似乎用了极大力气喊出来,之后便是剧烈的咳嗽。
“阿阑你可知道我这一生都不痛快。你做的没错,你是臣子,你是忠臣,可我有的时候幻想,如果当初把皇位给了烈豪,是不是我这几年能活得轻松一点。”
他看着崔阑突然笑了出来,“这想法很卑鄙吧,连想的时候我都是自责的,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出卖祖辈们的基业,多么可恶,所以,无论多难,多不情愿,我都挺着,在这个位置上,看你热血沸腾的为我,也变成了那般不自由的人,而你我彼此都要挺着。
阿阑,记得你我初相识,对于人世的探讨吗,‘纵横山水择一居,博书知己任自徐。’可看看你我这一生,活成了什么样子,我不后悔,因为这是我的命,我是玄周的皇上,你是玄周的臣子,人不可能光为自己随心所欲。
我始终觉得有知己相伴哪里都可纵横四海。可其实,你我皆尽力了,阿阑。生既如此艰难,死又有什么可怕,我这副身子,能挺到今日着实不易,也许死对我来说是种解脱呢。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和明玉。”
他剧烈咳嗽着,崔阑早已泪流满面,殿门口华服的焦明玉扶着门框,手指几乎扎进肉里,宫女想要通报,她摇摇头,一步一步的走在兽皮软垫上,里面的咳嗽,每一声都打在她心上。
说到焦明玉,烈朝夕叹了口气,“这宫里真是折磨人的地方,小时候,母妃夜夜啼哭,天亮了还要装作开心的应付那些嫔妃,应付父皇太后。
以前宫里来的年轻女子,个个眼中带光犹如美玉,才不过三五年,都一个个低眉顺目,要么就是满眼城府。
这宫里是吃人的地方,以前我虽不能同京城贵子们一同玩乐,可常能听你说起,少年时候,都是意气风发,我没见过明玉只是听闻她和其他闺秀不同,不擅琴棋书画,却喜舞刀弄剑。
你记不记得,你和我说她的时候满脸的愤慨,崔阑你最不喜规矩外之人,可我听了却羡慕得很,我还没见过那般活泼的女子。
你可知我多少次都想和烈豪你们一起去燕郊泡温泉打猎,可我要么在吃药要么在学古今历史经论。
我其实有些后悔,让明玉入宫。她那天求我的时候,伏在地上哭,我心软了,可看着她这几年要应付大臣们送进来充实后宫的女子,要应付前朝,我心疼。那么美好的女子,我不该有私心想把她留住,好在,现在不算晚,她还年轻。”
“你不要说了,你在说什么。”
崔阑抹了把泪,“还没到最后时刻。”他想到什么,“不然,逃吧,现在还来得急,我派人送你出去,也不过三五七年,你看金家,当初都被灭门了现在还能卷土重来,你是真龙天子是皇上,我布置内线,你不也有些死士吗,在外筹谋几年夺回王位。”
崔阑激动地就要站起来,被烈朝夕拉住衣角,“金家有三五七年,我还哪里有,逃什么,谁逃了我都不能逃。我这身子,这辈子,对不起玄周,要和它共存亡,才了了我这一身的罪孽,以后到下面见到列祖列宗,我也能说我抵死挣扎,和玄周共存亡了。”
“你在说什么,你不要说了。还没到最后时刻,正门还没破,我崔阑必护你京城最后一道门,护在你身边。”
“说什么傻话,你和明玉要能好好的,我便能闭上眼了。”
“闭眼,闭什么眼。”明玉走进来,一身风华,就算这一步也保持着威严,那些大臣们送进来的贵人妃子,早就乱成一团,有的求她放出去和家人远走他乡,有的寻死腻活,她都一一料理了。就算要死,她是皇后,也要死得有尊严。
“城门还没破,你还是玄周的皇上,说什么丧气话。”
“明玉。”
他伸手想抓她的手,可最后还是放下,随着一阵咳嗽,呛出来的血从手指缝里流出,明玉别过头去,崔阑张张嘴,他知道他病重了,太医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可总寄予一丝希望。
“朝夕。”
“你终于又叫我朝夕了,我这辈子最讨厌听你叫我皇上。咳咳咳。”
他索性不再掩饰,惨笑道,“我这条命支持到这么多年,已经不错了,我为玄周尽了力。现在只放心不下的,闭不上眼的,也只能你们帮完成了。阿阑你别怪元池,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和伯中来往的事,说白了,伯中是我欠他的。”
“是我欠他的,和你无关,你是为我。”
“可终究是我负了任家,当年出事,司庭拼了命进宫来,就是求我救他,后来听说司庭死了。”
江湖上的事,他知道一些,也只是无奈,“说到底,伯中也是可怜人,司庭是他心里唯一的光,去了以后,伯中就是真正的金家家主了。说到底,这些都是我害得。若是他破门而入,让我死,我死不足惜,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