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没听见似的,紧张的趴在冰上,“他已经到第六层了。”
“哦?”
那红发少年诧异却又拉起嘴角,“即便前面五层如此之快又如何,能不能逃过第六道轮回才是真的考验。越是前几关容易渡过之人,最会陷在第六层中,这便是人心的弱点。”
司庭满身伤痕终于从黑暗中走出,他已经记不清过了多少道轮回,每当他挣扎出来就会坠入另一个黑暗,有新的危险在瞪着他。
此时他踉踉跄跄走出一座山洞,回头看去那洞便不见了,抬头刺眼的阳光,他伸手去挡,却还是刺痛着,“司庭,司庭。”
熟悉的声音心一震,再抬头只见梁欢一身办好了的戏服,“愣着干什么呢?今日师父说要练双旦,你都忘了,刚才伯中找你都找疯了。”
这场景就是在歌萧颂的时候,大师兄成了角儿,他和大师兄搭戏,那时候说过年后他也要登台的。
司庭虽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未免太真实,忍不住哽咽,“大师兄。”
“怎么了,还像小孩子似的。”
梁欢手指点着他,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司庭记得那天,他和伯中赌气,跑到后山去了,是大师兄来找他的。
司庭有些茫然,只觉得委屈。可哪怕用刀子割破手指被他们大惊小坏的叫着,疼痛感刺痛着叫他知道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梦。
千婉一边给他包手指一边埋怨着,“瞧瞧你,你俩多大了还互相赌气,晚饭时候你看伯中脸那么长,你俩可真不叫人省心。”
一切都和久远的记忆一模一样,包括豆包打翻的碗筷,每一个记忆都苏醒了一样。
司庭惊慌的,“今天是几月初几。”
“腊月二十八啊,很快就过年了。”
过了这个除夕,歌萧颂出事豆包失踪,大师兄和卫庄私奔,詹茂祥家的堂会,梨园的人都死了,他跳了崖。
就因为过了这个除夕。
司庭突然慌张,怎么,是叫他重新过一次吗?
不,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如果从新开始必然能改变一切,是叫自己阻止吗?是要一切重来吗?
他突然发了疯一样大叫着,满院子人看他,都以为他疯了,他是疯了,他突然大哭,跑到伯中面前,“伯中,放过梨园的人好吗?求你了,你会后悔的,我求你,放了他们,叫楚风放了他们。”
伯中脸都青了,其他人知道他发了疯想他拉走。
司庭不住的哭着。
抬头看千婉,后者也只是满眼怜惜,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连自己都觉得是不是这些年就是他的黄粱一梦。
冰封外的阿娘叹着气,“真是个傻孩子,每个人都以为要改变过去,哪怕是头脑清醒之人,也以为改变人生遗憾,才是过关法子。”
红发少年笑着,“却不知道,这世间的残忍可以到极致,便是要你重新经历过最最痛苦的时刻。他想要那姑娘活,便要自己重新死一次。
嬷嬷,你说最初这晚莲谷是如何来的呢,如何有这六道轮回的。这里多少人是被困在第六层,困在自己的心魔里,很多人以为,重新走过一次,可以预知未来改变未来拼命地挣扎,可很多事就是命,你改变了也许好也许坏,但那都不是你的人生了。
这就是六道轮回之苦,它是想让你知晓,面对命运面对你的过往,你只能袖手旁观,根本无法改变。”
嬷嬷好奇的,“也不知道当初那姑娘怎么那么容易就出来了,她还是我见过最快走出六道轮回之人。”
红发少年伸手到冰面上好像在抚摸那姑娘的头发一样,“真是个傻姑娘。”
他笑着,“这里困住的人,不说野心多大,上到坐拥江山,下到转世轮回,都以为六道好过,他们在他们自己的困局中建功立业,反而越陷越深,分不清何是现实何是虚构,殊不知都是梦一场,不过谁又说得清呢,如若一生都沉浸在一个梦里,嬷嬷,你说梦是他的现实,还是梦之外是他的现实呢。
而这个姑娘,困住她的第六层是童年的一根冰糖葫芦,真是可怜人啊,也是,她没有亲眼看到他父亲死,便不会成为梦魇,直观的疼痛只有她童年的那根冰糖葫芦。嬷嬷,你说她还记得她是被母亲抛弃的吗?”
嬷嬷没说话,他继续道,“也许记得吧,但她醒来就会忘记,你看,嬷嬷,这世上以为的苦,以为的难,其实也就是那么一瞬间,你若是放下了,便轻松走出来,可说到底,若是那么容易释怀,就没人困在这六道轮回里一生了。”
“那司庭呢?”
红发少年摇摇头,“谁知道呢,能不能走出来是他的造化。他能走出来,我便也是解脱了。”
喃喃的,看向冰面的另一侧,里面贴着最近冰面被冻住的一个男人,墨色长发,白色衣袍。红发少年伸手摸着他的脸,突然一口血涌来,嬷嬷吓了一跳,“谷主。你怎么那么傻?”
“即便耗我心神碎我筋骨,也抵不上他为我在这冰封里一呆便是九年。嬷嬷,都说成为谷主便无心,可我怎么还会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