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书珩静静地、遥遥地望着她。
他情凄意切,喉间发涩。
若是此行先带她回恶人墓。
又怎会让她来为自己收拾烂摊子?
他悔不当初,却又无能为力。
他这一生历经坎坷,但为了配得上那一轮暖阳,即便身处满是污秽的泥潭,也愿意心向光明。
可命运从未真真正正、名副其实地眷顾过他。
他终于怕了。
他放下那与生俱来的傲骨,弯下膝,跪地央求——
苍天啊,求你饶了我吧!
然而——
段忘容手中长枪忽地滑落,被她截断的洪水却乍然重现,水量虽只有原来的一半,却依旧轻而易举便能将少女卷走。
子书珩的心登时碎得七零八落。
罢了,罢了,这人世间本就肮脏不堪,不救又何妨!
他悲愤交加,收了招就要扑过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夜月灵踏水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九段枪并抱住那摇摇欲坠的少女,而后迅速飞起。
洪水几乎是擦着她们的身子倾泻而下。
所有人的希望终是落了空,然而那汹涌的浪涛却只放肆了小片刻,很快便弱了下去——青城派掌门不知何时出现在上空,他一剑劈下,硬是靠磅礴的剑气拦下了洪水,这时几百名青城派弟子井然有序地跃到堤坝的断口处,像是叠罗汉一般,前后上下皆排成两排,组成了两道人墙。
廖千山稳稳立于水面之上,剑指苍穹,沉声命令道:“青城派众弟子听令,排兵布阵,严防死守!”
“是!”
一声令下,青城派弟子们手捏剑诀,沉声念起了心法口诀,他们声音整齐划一,低沉浑厚,与那清越的琴音遥相呼应,如此情形下,似乎没人记得三个多月前,青城派曾与风尘妖女针锋相对,青城派掌门人一剑刺穿了风尘妖女的胸膛,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后背虽承受着巨大的推力,但在内力的加持下,这些青城派弟子已然成了牢不可摧的铁壁,洪水从他们身体的罅隙中流出,被分成了无数份,威力大大减弱。
另一边,青城山一寸一寸地露出了它本来的模样,虽然经过洪水洗涤有些狼狈,却仍是苍翠挺拔,屹然挺立——显然,青渠塘的水已经流尽。
这场与天抗争的硬仗,他们终于打赢了!
大雨还未停歇,光束透过阴云直射下来,为这片土地镀上一层金芒。
陈进德心潮澎湃,不知不觉地热泪盈眶。纵使他在这场救援中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依旧为这片土地得到守护而深深动容。
这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满足感与成就感,远超徇私舞弊、欺压百姓。
子书珩匆忙赶到不省人事的段忘容面前,少女用来遮面的轻纱已被染成红色,鲜血顺着她的脖颈流下,遇着雨水,最终在衣衫上洇开,裙摆上也是鲜红一片。
子书珩怵目惊心,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夜月灵看出他在害怕,便温言安稳:“殿下底子好,只是陷入昏迷,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话让子书珩内心的悲痛与恐惧减轻了几分,他咽了口唾沫,拉起段忘容的手,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这是头一回,师姐的手比他还要凉出一大截。
“师姐,师姐……容儿,会没事的……只要你还活着……没有孩子也好,这样你便不会衰老啦……”子书珩握着那只宛若寒冰般的手,一下一下地亲吻,他声音喑哑,止不住地打着颤,“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