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还未彻底落下,一个女子忽然唱起了歌——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
凄切幽怨的歌声穿透星月交辉的夜空飘向远方,车骑营的将士们全都痛苦地捂着耳朵,甚至有内力浅薄者已经因头痛难耐在地上打起了滚。
王淮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这歌声得真气加持,传播甚远——世上唯有魔音功才能做到此种境地,而世人皆知风尘妖女杀人的武器是那把魔琴,所以并不会把歌者与李明殊联系在一起。
但王淮笃定,那就是李明殊。
士兵们正在经历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眼前已是哀嚎一片,分明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但王淮明白自己已经输了。
这一个月以来,他率领铁骑营一举攻破义宁南燕联军的四道防线,并成功夺下军事要地乐陵,他本以为注定可以拿下义宁王和林百岭的首级——
然而就从他打算前后夹击联军的计划被识破开始,他的节奏便乱了。
在战场上驰骋了几十年,这是他头一回没有了方向——过去哪怕战败,也定是杀敌无数,而这一刻,他压根就不知自己该去杀谁。
他手握落英枪,翻身上马,为了保住将士们,他能做的、也必须做的便是与李明殊一较高下,却见通讯兵跌跌撞撞地跑来:“侯爷,义宁王求见。”
恰在此时,李明殊的歌声停了。
王淮神色陡然一凛,思忖片刻,肃声道:“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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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内,段忘渊拱了拱手,笑道:“侯爷,我们又见面了。”
王淮摊手请他入座。
他知段忘渊是要与自己谈判,开门见山:“大王想要什么?”
他既单刀直入,段忘渊便也不再与他斡旋,直言道:“很简单,侯爷天亮之前撤出乐陵,义宁不会侵犯大凉一寸国土,但从今天开始,义宁不再是大凉的藩属国,不需再向大凉进贡,对大凉子书一脉,也不需俯首称臣。”
王淮攥紧的手微微打颤,面色极为难看。
段忘渊鹰眼里亮着明锐的光,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不羁的少年气,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为王者的强大气场:“侯爷肩负征战使命,我义宁并未让侯爷丢失寸土,只想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尊严,而真正让侯爷丢失土地的是谁,侯爷应该比孤清楚地多。”
王淮心头一沉。
之前他还只是怀疑,但听到这句话,反而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能猜到他的计划,能请得动李明殊,且在稳操胜券的时候,还不忘借助义宁王之口为他出谋划策、减轻他的负罪感。
这所有的一切,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他沉声问:“子书珩在大王营里?”
段忘渊像是哭笑不得,毫不回避地盯着他的眼,反问:“魏王在翰宁打仗,怎么会在孤的营里?”
王淮知他绝不会将真相告知,但莫名感到释然了——似乎输给年轻的子书珩,比输给年轻的义宁王更能让他轻松一些。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对段忘渊说:“既如此,那便劳烦大王替本候问一句,他,这是放弃大凉人的身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