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忘容知她蛇蝎心肠,并不言语,上前一步,飞快地封住她全身的穴道。
被她用幻术遮掩的伤口蓦地显露出来,众人一阵唏嘘,织田秀奈动弹不得,无法继续施展幻术逃脱,心中那根希望之弦终是崩断,在被绝望彻底侵蚀的那一刹,她却像是慷慨就义般,不卑不亢道:“来啊,你们杀了我吧。我一命换子书珩一命,值了!”
“孤怎能让你这么容易死掉,魏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还得从你身上加倍地还回来。”段忘渊鹰眸愈发狠厉,高声道,“谁知这醉音楼的机关,凡提供线索者,孤重重有赏!”
秦少游一直跪在门外的廊道上,听到这番话,飞速地在心中掂量自己这时候该如何趋利避害——大王都亲自来了,织田秀奈绝无可能善终,而他害死了李明殊,便等于得罪了长公主和魏王,倒不如趁机给自己找块免死金牌。
“回大王的话,草民、草民不知机关在哪儿,但曾经见过有人抬着许多水桶进来,下面、下面应该是有水池的……”他心惊胆战地开了口。
段忘容闻言心寒了大半,若是珩儿被囚禁在水里……
她不敢想象。
“一定有机关。”段忘渊笃定地说,“找!找不到便提着脑袋来见孤!”
一声令下,禁军当即忙了起来。
段忘容仔细观察着整间屋子,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珩儿一向聪慧,即便身陷险境,也会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所以他一定还活着。
要信他,要信他啊!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念着,忽然一个禁军掀开地毯,指着地板说:“王上,这里有异样!”
段忘容疾步挪过去,地上那道缝隙粗细与其他地板的缝隙差别不大,却比其他地板要长出许多,她心跳极快,沉声道:“取九段枪来!”
禁军忙将九段枪双手奉上。
段忘容凝聚真气,挥起金色长枪,直直劈下,而后猛地向上一带——地板登时碎裂成无数块,被狂风卷到了一旁。
藏在石板下的水牢暴露了出来。
她看到水下模糊的人影,正要跳下去,却只听噗通一声,段忘渊已先她一步跳入水中。
“王上!”
禁军们目瞪口呆,担惊受怕。
空气倏然陷入安静,只过了短短一瞬,段忘容却觉得漫长又煎熬,仿佛就要站不住了,不一会儿水面便泛起浪花,段忘渊抱着子书珩上了岸,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在地板上。
子书珩不省人事,身上每一寸肌肤都白得渗人,嘴唇却是乌青色的,见过溺水而亡的人自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空气被悲戚笼罩,段忘容却不肯放弃,手指摸向他颈间,而后当着众人的面扯下轻纱,露出满脸骇人丑陋的黑麻子,她捏住子书珩的鼻,掰开他的嘴,含住他冰冷的唇,一下一下地吹气,做完这一切,她又贴在他没有体温的胸口上细细倾听。
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套动作,滚烫的热泪像是决堤般往下掉,那昏迷的人何其铁石心肠,竟连一丁点儿反应也不肯给她。
“死啦,子书珩死啦,他死啦……”看到这一幕,织田秀奈欢愉又兴奋,终是被禁军封住哑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段忘渊静静站在一旁,下水救子书珩的时候就探过了,已经没了呼吸,但他又能做什么呢?姐姐爱这个人如生命,如何能接受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的事实?
段忘渊不忍心再看,背过身去。
压抑沉重的气氛中,有人忽然唤了一句:“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循声看了过去,那通体漆黑的守宫不知何时爬了出来,正伏在子书珩的胸口,睁着圆溜溜的红眸看着段忘容。
本命守宫与宿主同生同死,既然守宫还活着,那珩儿也一定还活着!
段忘容模糊的双眼亮起光,擦了擦泪,继续重复起刚才的动作。
……
子书珩意识恢复时,只有一个感觉,冷,太冷了。
紧接着,唇上的柔软触感让他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他想弄明白到底是谁这么不知疲倦,一次一次,没完没了地触发他内心深处的眷恋。
于是,这铭肌镂骨的身体记忆擅作决定,拉他重回人间。
他被胸腔涌上来的水猛呛了一口,坐起身剧烈地咳嗽。
却不知,周围密不透风地站了一圈人,都在屏气凝神地围观他死里逃生。
他确实已经没有呼吸了,但他也确实奇迹般地活了过来,目睹这一切,段忘渊热泪盈眶,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内心的激动久久未能平复。
而那让子书珩重新感知到人世艰辛的“罪魁祸首”,此刻却比任何人都要平静。她就这么安静而又安然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不停地咳嗽,狼狈地吐水。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一幕更能让她感到欣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