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安身穿绛红金凤袍,头戴金凤冠,眉眼秾丽,笑着看他。
浓郁的酸涩顺着胸腔直驱而上,老人嘴唇颤抖,眼眶发热,被晶莹模糊了视野。
二十年了。
他已经二十年没见过她了。
自从夏雪安死后,他用了各种法子、蛊术,只想在梦里看她一眼,但她却从未给他这个机会。
他梦不到她——
她定是恨极了自己,老人这般想。
“师父这是何必呢?”夏雪安脸上带着安然而恬静的笑容,伸出白皙的手,拭去老者夺眶而出的泪,“师父不必为徒儿感到遗憾,徒儿长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儿自己的选择,徒儿从未后悔过。”
“孩子。”明知这一切都只是幻象,老人依旧涕泗滂沱,他试图去抓夏雪安的手,却只抓住了空气,他沙哑着嗓音失声唤道,“我的雪儿……”
夏雪安轻叹了口气,像是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师父总是这样……徒儿如何能放心离开?”
申屠库尔多浑浊模糊的眼睛猛然一滞,他忙抬起宽袍的袖子擦了擦眼,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瞬不瞬地看着夏雪安,那目光里有眷恋不舍,也有愧恨悲痛,静默良久,才勉强稳声开口:“你走罢,师父送送你。”
夏雪安没再多言,只微笑着轻点了下头,便转过身子,步伐轻快地向那口棺材走去。
老人望着那华丽雍容的背影越来越远,缓缓屈膝跪下身,恭敬俯首磕了三个头,郑重其事、慷慨激昂地说:“臣申屠库尔多,恭送公主殿下!”
年迈而沧桑的嗓音在大殿里回响。
时光在久久的沉寂中流淌。
回归现实后,头发花白身形伛偻的老者仍然跪在地上,子书珩上前将他扶起,温声劝道:“前辈保重身体。”
两人一前一后,重新坐回原位。
申屠库尔多显然还沉浸在刚刚的离别之中,又看着那冒着袅袅青烟的香炉出了好一会儿神,才对子书珩说:“你初次施展缥缈经便能达到此种境地,着实了不起。”
子书珩看着他嘴唇翕动却没听到任何声音,便知自己三感又没了,微笑道:“抱歉前辈。”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申屠库尔多愣了愣,而后冲他摆了摆手,对吴顷道:“该交代的我都已经交代清楚了,带着你主子回吧。”
吴顷恭敬颔首,扶着子书珩起身。
申屠库尔多没有去看他们,而是面朝供奉着夏雪安灵位的龛台吃起了枪烟。
子书珩极轻地勾了下唇,向密道走去,离开之前,他忽然驻足,转身对那孤独的老者说:“前辈,有一件事我想告诉您。”
老者闻言半眯着眼看了过来。
那披着银色大氅、梳着云鬓的年轻人神情坦**地不像话:“我想了想,您是促成了我的人生没错,但真正塑造了我的却不是您。”
说完他炫耀似的耸了耸肩,而后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密道里。
老者在缭绕的青烟中皱起白眉,反复琢磨这话到底有何深意,那满是疑惑的目光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夏雪安的牌位上,盯了一会儿,他拧紧的眉宇倏地一展,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