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只要通报子书珩的名字,城门守卫都会恭敬放行,在翰阳城门下,吴顷报了主子的名字,对方却并未立刻放行,而是让他们两人稍等片刻。
黄昏为翰阳的城墙蒙上了一层厚重的色彩,子书珩望着城墙上用庞夏文写着的“翰阳”二字,神思不自觉地飘到了远方。
三十六年前,就是在这里,他父皇的铁骑营兵临城下,而老庞夏王——他的外公夏哈甫·哈迪德在迷仙引的操控下,高喊着“国破山河碎,吾何惜此身?夏魂不可灭,杀身以成仁!”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这一跳,便注定了三代人的宿命与恩怨。
子书珩在夕阳下阖了眼。
该结束了——
他似是听到一个低沉、沙哑而又溢满悲伤的嗓音对他说。
是,该结束了。
他在心中,对那死不瞑目、无法解脱的亡魂给予真诚炽烈的回应。
倏然间,他想起小时候夏雪安教他写字的场景,娘亲柔软修长的手握着他,写的是“翰阳”二字,幼小的他嗤笑着说,这二字他早就已经学会了。
直到今天,他才真真正正地明白娘亲每每写到“翰阳”二字,是饱含着怎样复杂而又热切的渴望。
他睁开赤红的眸,在冷风中握紧了缰绳。
城墙上,无数弓箭手的箭矢已经瞄准了他。
“主子小心!”吴顷拔刀出鞘。
子书珩露出佻达的神色,对着上方喊:“喂,至少要让我知道我这是得罪了谁吧?”
一个身穿轻铠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子书珩,去年你铁骑营杀我弟兄,我若不能为他们报仇,还算什么英雄好汉!今日只要我卡平在,你就休想活着……”
他的话顿时没了音儿。
城墙上的弓箭手全都受了惊吓似的收回了箭。
在他们眼中,城下那骑着马的两人迅忽之间变了模样——子书珩变成了庞夏王夏哈甫·哈拉汗,吴顷则变成了大将军申屠明真。
子书珩模仿着哈拉汗的声音道:“孤说珩儿的信为何没有到孤手中,原来是被你给扣押了啊!”
听到这话,吴顷便意识到主子用了缥缈经,缓缓放下了策风刀,但并没收回刀鞘中。
卡平难以置信:“你……这……怎么会……”
子书珩沉声大喝:“愣着作甚,还不给孤开门!卡平,你是想造反么?”
卡平被这话惊得心肝打颤,两腿发软,忙命人打开城门。
他和一众守城将士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虽然自始至终也没弄懂大王何时出的城,但缥缈经无所不能,他搞不清楚似乎也完全说得过去。
他情绪低落,哽咽着说:“大王……大王,大将军,臣只是……只是……”
“孤知你意难平,孤比你更想收回失地,但珩儿体内与孤流的是同样的血脉,孤岂能与他自相残杀?卡平,你啊,真是太糊涂了!”子书珩模仿着哈拉汗的语气说完这番话,便头也不回地骑马向城中走去。
卡平依旧俯首跪在地上,他知自己犯下了大错,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然而短暂的阒寂过后,前方不远处却只是传来了这么四个字:“下不为例。”
众将士们登时如释重负,卡平猛地抬起头来,不知不觉间竟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