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玉转过身,走到姬云飞的身前,面对面,相距不盈半尺。她眼中尽是温柔和怜爱,抬起手,想要抚摸少年的脸庞,半路却又放下,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
“记得你刚上峨嵋山三个多月,一个仲夏的傍晚,我们在静心观叙话,孟婆婆从井里吊出冰镇的西瓜,切开,满院子清香。你啃得一脸是,西瓜子沾在嘴边,含含糊糊地问,父母是谁,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我没有作声。后来你又问过两次,我皆未回答,然后你再也没问过。现下,我告诉你,姬取自母亲的姓,云取自父亲的姓,飞,不是希望你一飞冲天,而是希望你自由自在,不被俗事陈规羁绊,快乐过一生。我曾再三犹豫过,要不要接你上峨嵋山修道……唉……”
鸣玉自失地摇摇头,退后两步,面色倏然回复了冰冷。
“好,我就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鸣玉一抖袍袖,银闪闪的法宝一对“幻冰刺”在手。
归云真人在台下留着心,见势头不对,立刻跃起身,奋力拍出一掌。
掌教席同黄土台相距三十多米,这一掌仓促发出,但劲力瞬息间放大,铺天盖地势不可当。真气未至,已带动得气流席卷如飓风,台子上的人尽皆呼吸窒息,站立不稳。
鸣玉左手挥短刺,一个银白色的光球脱颖而出,正是她的成名绝技“冰月流银”。此术战胜过许多豪杰,诛杀过许多鼠辈,可惜,这一次要对付的是自己。
光球同归云的掌力碰撞,爆发震天巨响,黄土台塌陷三分之一。
与此同时,鸣玉右手的短刺往脖子上一抹,鲜血崩溅,人向前栽倒。
这一下变生不测,几乎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姬云飞茫然看着卧在地上的鸣玉,脑子里嗡嗡作响,乱成一团麻,纷至沓来的思绪和画面一道道闪过。
他从小生活在东海郡的一户中等人家,家里开南北杂货店,收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吃穿过得去。家人客气礼貌,缺少亲密,但也从无虐待。他们说,姬云飞的爹娘去星罗国做生意,把孩子寄养在此,很快将回来带走。这个“很快”,一等就是好多年。姬云飞聪明早熟,到六七岁时,便明白爹娘是死了,永远不会来。
猜对也猜错,竟真的有人来带走姬云飞,只不过不是爹娘。
十岁的时候,一位美丽高贵的女子来到杂货店,说姬云飞是修道之材,领着上了峨嵋山。那女子叫鸣玉,是原道宗九长老之一,修道界的厉害人物。
在求知堂的修炼倒也平常,姬云飞很快适应,道法精进,受到师长们的赞誉。
鸣玉负责管理求知堂,为人严厉,弟子们非常畏惧,独姬云飞与众不同,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同样,鸣玉对他不一般,虽在明面上无流露,但内在的关怀能感受得到。
姬云飞或许是鸣玉驻地静心观唯一的常客,闲着没事就溜达过去,同鸣玉和仆妇孟婆婆闲聊。方才鸣玉所言,吃西瓜问名字的往事,仿佛在眼前。有时候,姬云飞幻想过,要是能有这样一位娘亲……
思绪在脑海中繁杂而飞逝,只短短一瞬,姬云飞从混乱中惊觉,回到了现实。
鸣玉横在地上,大半个脖子被割断,从躯干上脱离耷拉着,鲜血流淌了一大滩。
姬云飞的心剧烈痛疼,胸腹中气血翻涌,几欲晕厥。她是娘亲,她死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