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孤儿,不知自己来自何方,儿时的印象几乎不存在,除了偶尔心里面冒出一小段儿歌。这首歌在广寒宫内部没人唱过,因此我大胆推断,要么是在赡养院听到,要么是在家人的身边听到。所以,当云空澜唱同一个曲调时,我既惊且喜,十有八九两人是同乡,出生地接近。于是放开戒备,互相交流。起初,我们俩挺高兴,在同门中遇见老乡是幸运是缘分,不妨协同去大陆查找亲人。然而,对此事深入探讨之后,越来越多的疑点暴露出来,我和云空澜产生一个糟糕的念头。”
惠明珠言辞平和,嘴角挂着微笑,熟悉的人却能看出她内心掩藏的激愤和痛苦。
夏无盐略生歉仄,心道,此非我个人所为,乃是继承历代的传统。
广寒宫诸弟子中,聪明者已猜出真相,不寒而栗;迟钝的人也料到事情非同小可,紧张不安。
“近些年周坛主从大陆带回的孩子大部分为襁褓中的婴儿,最大的也就三岁多。去掉路上的时间,从赡养院领人时应不足三岁。众所周知,修道门派收弟子的最佳年龄是五到七岁。早了,幼儿的发育尚不完善,对其天赋的判断可能出错;晚了,孩子失去单纯心,生黄芽事倍功半。周坛主挑选的那些幼儿,长大后有几个修道不成,只得送出去。这纯属自找麻烦,为什么呢,周坛主可否解释一下?”
随着惠明珠的质问,众人的视线落到洗月坛主周思清的身上。
周思清冷笑一声,答道:“修道之良材难觅,我见到后如获至宝,自然从速领回家。南极与大陆来往不便,难道先放在赡养院等四五岁时再跑一趟?万一中间出变故,岂不鸡飞蛋打,何如在广寒宫中抚养教导。间或选错了人,在所难免。”
“好,姑且解释得通。那么我再问,为什么只选小于三岁的,从无四五岁以上?我就不信,这么多年找不到一个五岁大的修道人才。另外打听过,许多年长的弟子也是极幼小入门,不记得童年和家人。那时的洗月坛主不是你,难得前后两任坛主选弟子的方法一致——只要三岁以下。”
周思清默然无语。
“过了两年,广寒宫决议往大陆发展,以应付千年大劫。我跟随夏宫主办事,有了自由行动的机会。每到一地,我总是探访市井,唱那首不完整的儿歌给人听,可惜没得到答案。后来经人指点,我找到楚江国太乐院的一位退休老乐师,他曾走遍各地采风,熟悉民间音乐。听我唱完,老乐师很有把握断定是泸州府一带的风格。眼看着身世即将揭晓,我反而犹豫了,迟迟不敢动身去泸州府。因为,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什么真相?”一名广寒宫弟子问。
惠明珠怅然失神,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讲说:“躲是躲不过,我终于鼓起勇气前往泸州府,果不其然,儿歌在当地人人会唱。随后,我访问泸州府及周边县城的赡养院,翻阅档案,查找相关记录。在我出生的前后三年间,赡养院没有送出过一个女婴;在云空澜出生的前后三年,共四家领养男婴,皆有迹可查,与云空澜无瓜葛。或者当年管事人将婴儿偷偷送给周坛主,销毁了记录?我又寻遍赡养院的官吏,人人声称没这一回事。至此,只好执行计划的最后一步,那是我极不愿意做的。我潜入府衙,检阅历年人口走失档案。在我出生的第两年三个月,泸州城一惠姓人家报案婴儿丢失;在云空澜出生两年半时,西关乡云姓大族的小公子失踪。周坛主,你居然替我们保留了原先的姓氏,真是有良心,谢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