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了牛乳,南诏王却是不曾休息,而是带着几人来到了偏殿之中,一时分宾主落座,却又是尽皆沉默不言。一时之间,这偏殿之内却是落针可闻,沉默得叫人难受。
好半天,望舒才听见皮罗阁轻声说道:“诸位,昨夜之事……”
那老臣张建听闻南诏王开口,也不等他说完,便是一下子跳了起来,朗声说道:“昨夜之事,乃是意外,既是天灾,而非人祸!既已事发,诏主就不该再费精神,诸多思量,须知忧能伤人,却是于事无补!当今之重,乃是安抚民心,理顺六诏喉舌,万万不能叫愚民传播流言,污了诏主的万世清名!”
皮罗阁看看张建,疲惫摆了摆手,说道:“此处只有我等,张卿不必这般。”
那张建却是向前一步,越过自己面前的低矮条案,直直跪在皮罗阁面前,大声道:“诏主,无论是在何时,无论是在何地,昨夜之事,只能是一场意外,万无二种说法!请诏主慎言!”
见他这般样子,皮罗阁也是惨淡一笑,挥手叫他退下,自顾说道:“好吧,意外……却是不知诸位,对于这场意外,如何看待?”
张建原地不动,依旧直直跪着,说道:“此事既出,乃是天地不仁,降灾于我六诏。逝者已矣,多思多虑,都是无益的。五诏诏主身亡,必有乱局在后,我等需仔细准备,好生应对才是!年初之时,唐王已经降下诏书,要我六诏一统归唐。如今五诏诏主身亡,这一统归唐之时,只怕已是无人商量。诏主虽是哀痛,却也要顾全大局,以国事为重,先将五诏诏主归唐之心,昭告天下,若有不顺之人,定是心存狡诈,该当铲除!”
皮罗阁闻言沉默半晌,深深看了张建一眼,这才叹气说道:“张卿所言极是。此事便交由你先行处理。”说着话,皮罗阁却是转头看向了望舒,一时说道:“望舒,道长的意思,就是这般么?”
望舒一时抬头,定定看着皮罗阁的眼睛,说道:“既然事已至此,我师父的意思,自是与张大人一般的。”
皮罗阁点了点头,一时又是问道:“你说,我做错了么?”
望舒闻言沉默,思索片刻之后,才斟酌着说道:“六诏之事,乃是天数定局。无论昨夜是否发生‘意外’,一两年内,六诏必有战事,也必将尽数归一。此事你不做,自然有别人想做;与其叫别人来做,还不如由你来做。你只是做了该做之事,自是无错的。”
皮罗阁长叹一声,说道:“我虽跟随灵均道长修行多年,却是始终不知何谓天数。你们总以天数劝我,却是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望舒看着皮罗阁,缓缓说道:“你要是觉得天数飘渺难辨,只能说你的道行还是太过浅薄。何谓天数?道在天,为雷霆雨露,日月星辰,四季更迭,辰宿列张;道在地,为寒来暑往,花开花落,生死轮回,山高水长;道在人,则为你来我往,兴亡转换,孝悌礼义,祭戎行向。天机定数,乃是你六诏发展,相互倾轧,又有李唐吐蕃,虎视眈眈,逼得你等必有一战,使得六诏归一。此事原非飘渺之说,又非不可预见之事。你做了这么多年南诏王,难道还看不透这个道理?”
皮罗阁又是沉默,只是看着望舒与张建,好半天之后,才缓缓起身,轻声说道:“我晓得了。既然天数如此,我皮罗阁也是敢作敢当,一切疑惑,便留给后人细说端详去罢!”
说着话,就见皮罗阁一时转身离去,背影落在望舒与张建眼里,都是叫两人先是一喜,随即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