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罗凤那边,杀死张虔陀之后,姚州举城欢庆了整整一宿。也真是张虔陀生前不积功德,不修善果,死后竟是落得这般下场,真真讽刺,却是以云南太守之尊,被他生前最看不起的蛮人百般羞辱,以致身首分离,还要游街示众。若是此刻张虔陀还有意识,只怕也要生生气死。
一夜欢庆结束,全城百姓们却还沉浸在多年积怨,一朝得解的欢喜之中,自是欢歌饮宴。阁罗凤则是国事缠身,又是昨夜做出了这般大事来,需要回转王城之中,召集重臣仔细商量对策,不能久留,只得率军先行离开,却是着实叫城中百姓不舍,又是好生欢送。张虔陀意思,南诏与李唐之间的关系就会发生巨大变化,阁罗凤经过昨夜一整夜的仔细考虑,也是明白个中关键,心中烦乱,一时率军回转王城,召集了朝中重臣相聚,一同商议此事。
南诏的朝臣大多数还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一时间还以为云南王讨伐吐蕃进犯的大军旗开得胜,竟是这么早就回来,个个心中都是十分高兴,暗叹阁罗凤果然文韬武略,不输给先王皮罗阁,南诏国运倒是注定绵长悠久了。
只是阁罗凤召集众人在王宫大殿之中一聚,将昨夜之事与众人说得清楚分明,一时也是吓得一众大臣都是心惊胆颤。这么多年以来,南诏作为李唐属国,着实见识过李唐作为中原天州的厉害之处,一时听闻这等惊变,还是吓得他们魂不附体。饶是如此,众大臣倒也没有失了分寸,一时的慌乱之后,也就渐渐冷静下来,与阁罗凤仔细商议此事。
南诏的朝廷效仿李唐制度,又有其自身独特之处,云南王之下掌握大权的,乃是六位相当于李唐宰相的清平官,和十二位执掌军事的大将军。这一十八人与云南王一同,形成了南诏的政治军事核心,掌控一国大小事务,位高权重,不下于李唐的侯爵之位,着实非同一般。
一同混乱商议之后,便有一名年老的清平官手持玉板,恭敬上前两步,朝着阁罗凤说道:“诏主此番斩杀那张虔陀,虽是合情合理,却也太过着急了一些。那张虔陀乃是唐王册封的太守,封爵虽在诏主之下,朝中地位却也不输诏主,诏主这般轻易杀了他,只怕有损李唐颜面,叫唐王不得不讨伐南诏,却是不智。”
这位老臣乃是皮罗阁时代的人物,又是土生土长的乌蛮人出身,面对云南王也只需要称呼一声“诏主”,说起话来也没有太多顾及,直言相谏,倒也无妨。
阁罗凤自是知道个中厉害,这下听闻父亲的老臣责难自己,一时也是有些过意不去,又是轻声道:“我自知此事办得鲁莽,却是招来了祸患。只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无益,那张虔陀几番冒犯于我,我杀他不觉后悔!”
那老臣轻摇头道:“整个南诏都是诏主的,诏主生杀予夺,大权在握,区区一个张虔陀,自是要杀便杀了。只是如此一来,唐王那边却是难以交代,若是不慎,南诏恐有兵祸难逃。诏主此刻要先考虑,是向唐王上书请罪,还是将此事强硬处理才是。”
一旁有一名白净的将军身着甲胄,站起身来,朗声道:“诏主,张虔陀自任云南太守以来,民怨沸腾,天地可鉴。若是唐王要因此事追究诏主罪责,我南诏儿郎,也不会怕了他李唐,在此山水之间,兵戎相见,还说不得谁怕了谁!”
话音未落,一旁又有年长的将军起身,粗声道:“话是这个话,只是打起战来,南诏就要民不聊生。李唐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我等有信心凭借天时地利,打李唐一个措手不及,却也无法与其长久相耗。如今之势,唐王定要兴兵来攻,如何化解此事,才是当务之急。”
阁罗凤一挑眉头,轻声道:“听诸位的意思,却是已经确定这一战在所难免了?”
先前那年迈清平官叹了口气,沙哑道:“诏主有所不知,今日一早,唐王斥责诏主的诏书,就已经送到了王宫之中。这诏书原是为去年殴打张虔陀之事,却不料诏书未到,诏主就将那张虔陀杀死,唐王面子上已是过不去,定不会善罢甘休啊!”
说着话,便有侍从捧了金盘上来,其中一卷黄帛,描龙画凤,正是唐王李隆基的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