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见望舒几番流泪,竟是难得开口,道:“那裴鉶临死之时,留下《传奇》三卷,想要赠予你,始终不得福地洞天门径。我专程跑了一趟,抄写了全本回来,如今也是存放在终南山洞天之中,与陈祖师留给你的书信在一处。你若想他,便好生看看他的文章故事,倒也颇有些意思。”
望舒点头,感谢大师兄,却是知道自家师兄从来都是讨厌人世间的一切麻烦,已经讨厌到恨不得将自身都排斥出这个世界去,能够叫他专程跑上一趟,一来是心疼自己这个师弟,二来也是裴鉶的心意实在太过真切,叫人不忍辜负了去。
见望舒情绪低落,灵均老道一时也是没有再说,只看着他用了些茶水,一时又是转头看向几位昆仑祖师,见祖师们都是宽厚点头许可,便也一时不知从哪摸出一小个装满了酒液的玉瓶,摆在望舒面前。
玉虚宫遗迹之中,原本修士们都是不饮不食的,除非是来了远客,否则寻常修士连水都喝不上一滴。只是因着如今陈老道飞升,望舒却是紧接着成就了仙人之躯,叫几位昆仑祖师着实看重他,也是有意亲近,开了个方便之门给他,乃是永不为例的事情,倒也叫望舒无意之间,成了着玉虚宫遗迹之中最为轻松自在的一个。
见得师父掏出美酒,望舒也是一时狂饮几口,只觉得酒浆灼烧了喉咙,又是刻意压制自己的肉身喝修为,不将醉意化解,仔细品味,这才长舒一口气,道:“多谢师父,弟子好多了。大梦百年,弟子的确是错过了许多,也是愈发懂得时间如水,奔流不息,心动已是后悔迟的道理……唉……”
看着望舒说话间,脸上的神情不住变化,眼中的神光极速流转,灵均老道一时也是屏息观瞧,就见他整个人都有了一种缥缥缈缈,虚无不实的感觉,知道是望舒在宙光法门之上的感悟,终于厚积薄发,叫他一时进步,如今已经有了能力,短时间脱离时光长河,却是虽然这等能力看上去没什么用,可在望舒脱离时光长河的那短短一瞬间,牵扯在他身上的无尽因果都是一时消弭了九成九,乃是他自身领悟,将一切挂牵、思念、回忆喝不舍都看透包容,教其不至于成为牵扯自己的因果,自是得了个轻松,也是所谓的看透。
原本望舒这般领悟闭关,就是因着从几位昆仑祖师的讲道之中对宙光法门有所感悟,又是因着他身处西王母的地盘之上,一切天时地利人和都是圆满,叫他觉醒了些许自我,得到了肉身上的好处,修为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进步,却也是领悟了宙光法门之中更为深刻的一层,理当有所表现才是。
先前,乃是因为望舒自己静坐百年,几乎与世界脱离,神志又是不清,自是难以整理领悟到的种种。此刻他听闻得有关自己的不少人事物,一时间也是逐渐将着丢失的百年纳入自身的感知之中,先前听道所得到的诸多感悟,一时涌上心头,才有厚积薄发,突破关隘,更进一步的时候。
灵均老道看着他这般,一时微笑点头,又是说道:“为师是道士,原不该说这样的话。只是你如今的经历,着实应了一个‘缘’字,却是缘起而聚,缘灭而散,你看不透,这缘就是无穷因果,将你牵累;一旦看透,这些缘分又是你真实不虚的经历和体会,滋养自身,圆满自我,最是难得。”
望舒点了点头,说道:“弟子明白,多谢师父指点。却不知百年过去,李唐如今如何?”
灵均老道一时笑了笑,说道:“不是为师损你,却是你闭关这百年,天下的事情实在是顺得不可思议,不单是一切都开始朝着我等既定的方向演变,那位大能者上主竟然也是一时销声匿迹,彻底不见了行踪。没有外界干涉,道门对这天下的掌控自是强横无比,却是百年来,李唐国运不断衰微,德宗皇帝李适之后,百年内经历了顺宗、宪宗、文宗、武宗、宣宗、懿宗六朝,如今乃是李儇在位,其人却是已经有了些许亡国之君的气象,三十年内,李唐必将破灭,新朝将在我道门的主导之下建立,为着两百年后的浩劫做准备。”
望舒从灵均老道的话语讲述之中,已经在时光长河里抬起头来,顺着灵均老道的指点,观瞧着百年内的李唐诸多变化,一时也是点头,说道:“不错,李唐国运,危如累卵,如今天下已经大乱,三十年内必将破灭李唐,重立大统。只是想不到,着一百年来,竟是真不见了上主的踪迹,连着我与他的因果联系都单薄了不少,却不知此人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