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逐渐推移,望舒自己也是有些喝多,虽是依旧维持着元神本质的清新,情绪却也跟着大家一起高涨起来,又是听朱吞童子说起了不少妖鬼之间的事情,听起来倒也十分有趣,叫他一时间有些着迷,又是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在朱吞童子的描述之中,芦屋道满曾经许多次于妖鬼们作对。始终作为人类的阴阳师,道满就算是内心再阴暗,还是要偏向人类一些,寻常只要看见有人在妖鬼的捉弄之下出丑,他自己心满意足也就够了,要是妖鬼打算侵犯无辜之人的性命,道满多少还是会出手阻止,叫妖鬼们已经到嘴的血食落空。
而朱吞童子的话里,芦屋道满就像是一个幽灵一般,似乎是很久以前就已经在跟妖鬼们作对,却叫望舒对他的寿命起了些许怀疑,一时向朱吞童子问道:“朱吞童子大人,照你这么说,道满大人岂不是几十年前就已经在平安京,就已经有了这么强大的法力?虽然我晓得道满大人乃是不世出的高人,也不可能小小年纪就与你们上百年的妖鬼作对吧?”
朱吞童子看了看望舒,竟是叹气道:“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似乎几十年前,第一次见到道满的时候,他就是如今这般样子。这么多年来,芦屋道满这人似乎根本就不曾发生变化,既不曾更衰老,也没有更年轻……疑惑啊……烦恼啊……”
望舒转头看向芦屋道满,却见他脸上带着一种神秘的微笑,又是想起之前,道满曾经说过,作为播磨国阴阳师头领的他,与贺茂忠行是一样的身份。望舒当时还以为道满说得是在世俗中的影响力,可是现在看起来,只怕他这般话语之中,也有阐述自己辈分的意思在其中。
先前在建速须佐之男命的神宫之中,望舒看见贺茂保宪的时候,就已经顺着时光长河,窥见了他那位名镇平安京多年的父亲,却是发现贺茂忠行,已经在自己来之前就身故,死时已经是好大的一把年纪。照这么说,与他辈分相同的芦屋道满,搞不好也已经八九十岁了才是,只是因为道满实在太过肮脏邋遢,身上的油泥掩盖了岁月给他造成的侵蚀,却是叫人看不出他的实际年纪。
不过年纪这种事情,作为望舒这样已经证得长生的修士,并不是十分在意。只是在扶桑之地,没有长生法门流传,芦屋道满如何能够做到长寿,而且是异乎常人的长寿,就着实叫望舒好奇。一时间,望舒也是看向芦屋道满,斟酌着说道:“不知道满大人高寿?”
芦屋道满一副喝醉了酒的样子,可眼中的神光还是十分清澈,也就嘿嘿笑笑,见望舒实在认真,这才避开已经有些酒醉的朱吞童子,以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作为人类的身躯,最长也不过百年;不过作为传颂在众人口中的概念,能够存在多久,就谁也说不定了……”
道满这话说得奇怪,望舒却是隐约明白了什么,似乎已经晓得,芦屋道满所谓的,吞噬人心黑暗,维持自身存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不过这样一来,只怕安倍晴明的存在也是与芦屋道满一般,却是不晓得他是靠着什么东西,来维持自身的存在,是对阴阳术的追求,还是守护平安京的责任,或者,是那个吹笛子的男人,也说不定。
如果将芦屋道满本人看作一种概念,一种意向,那么在朱吞童子的描述中,他一直都是一个样子,就不奇怪了。毕竟,概念不像血肉之躯,却是没有那么善变。
无论如何,众人这一晚的酒喝得是十分尽兴。因为饮酒太多,望舒和道满最终都是醉倒在了大江山之上。不过他们两人,倒也没有直接将自己暴露在妖鬼们的爪牙之下,虽是信任朱吞童子的为人,两人在睡死过去之前,还是由道满出手,布下了万无一失的结界,又由望舒对其加固。以两人的手段,这般结界只怕是整个大江山的妖鬼都束手无策,却是结界一物,原本就是一个“镇守”的意思,以芦屋道满这位当世最高明的阴阳师之一布置出来,想从外界强行打破,只怕是不可能的。
当然,凭着望舒的仙人之躯,虽是自愿被美酒醉倒,可就是摆在这里,一众妖鬼也拿他无法,原是上千年的佛兵,一口咬中他的身子,也不能伤害他分毫。至于芦屋道满,望舒可是从朱吞童子口中,听说过他有能力穿梭于阴阳两界,一众妖鬼虽然经常叫嚣着要吃掉他,心里多少也是担心他死后作祟。以道满的能力,若是化身厉鬼,只怕整个平安京,乃至整个扶桑的阴阳师都拿他无法,搞不好会像三百年前的早良亲王一般,单单凭着冤魂作祟,就逼得天皇迁都也说不定。
无论如何,望舒和芦屋道满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再睁眼的时候,妖鬼们已经避天照大御神的光辉而消失,先前的幻术也自然解除。从破烂不堪的木屋中醒来,望舒摇了摇头,回想起昨夜之事,露出了一丝笑容。